第二百八十三章林驕和赫斯塔並排走在所有人的最後麵。冷風迎麵吹來,讓赫斯塔有一種恍然夢醒的奇異感覺。“下學期你還會像這學期一樣負擔所有人的費用嗎,到時候你們需要的東西好像有點多,”她輕聲問,“鞋?運動衣?護具?場地……”“場地不用,”林驕回答,“做學生的好處,就是可以以社團活動的名義免費使用學校的場館。”“也是一大筆錢。”赫斯塔道。“確實,不過就是少囤一些武器彈藥的事,”林驕飛快地朝赫斯塔看了一眼,“那個才是大頭。”赫斯塔無聲一笑。“讓我猜猜這個詩社的作用,”赫斯塔望著前方,“這裡其實是那個末日生存社的篩選池,你們會慢慢淘汰一批人,然後從中選拔一批人。”“‘一批’未免也太多了,”林驕回答,“能出現一兩個已經是超出預期的大好事。”“什麼?”“萬一她沒有呢。”“我晚上一直在想一件事,”赫斯塔道,“當初你們究竟為什麼要把丁雨晴趕走?”赫斯塔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在你的計劃裡,不包括向她們伸出援手。”“不如讓她們好好想想為什麼坐在金山銀山上挨餓?”“感興趣我也參加不了,”赫斯塔回答,“我說過我要走了,不過我們保持聯係吧。”“是嗎,可我看你今晚對那幾個起爭執的女生寬容得很,”赫斯塔追著問,“為什麼當初就不肯給丁雨晴同樣的機會?”“也是,”赫斯塔道,“我看生存社裡成員的年齡跨度很大,你們招募最初一批成員的時候應該不是從學校入手的。”“‘自由從不降臨於人類,人類必須上升至其高度’,”林驕笑道,“自己不知道怎麼鬥爭,那就乖乖受打吧,那是她們這些人應得的——彆這樣看我,簡,你拿我當什麼,慈善家?懷著仁愛之心經營了一個救助組織?”兩人又繼續朝前走。赫斯塔整理思緒,兩人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這次赫斯塔突然停下了腳步。“好了,好了,彆再跟我計較這件事了,”林驕搖了搖頭,“那位富家小姐就算不來我們詩社,也有的是辦法從她的困境裡掙脫。”“有句話,前段時間一直有人在我耳邊念,”林驕說,“雖然那句話我聽了就發笑,但用在這裡倒是蠻合適的。”“我想到你上次和我說過的‘俱樂部物品’。”赫斯塔說。林驕往前快走幾步,擋在了赫斯塔的前方:“感興趣嗎?”“你怎麼還在想,這個問題我上次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林驕回過頭,見赫斯塔望著她。赫斯塔發出一聲輕笑。“那隻能……”林驕輕輕聳肩,“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嗯?”“送給社員的書,這些活動,大家彼此之間的強烈聯結……都是詩社的俱樂部物品。”“是的。”“……還有‘先鋒性’。”赫斯塔道。“真抽象,你從哪兒聽來的這個詞。”“上次寒山和我提過,”赫斯塔輕聲道,“一個缺乏先鋒性的人一旦進入你們的隊伍,會立刻把整個團隊的標準都拉低,然後相看兩厭。”林驕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但‘先鋒性’也並不憑空誕生,”赫斯塔望著她,“必須先錨定一批不夠先鋒的客體,而後你們才能從中映照出截然不同的自體,是嗎?”“你覺得呢?”赫斯塔笑了笑:“……我再想想。”…………司雨死了。徐如飴在給丁貴生做墓碑的時候,碰上了一身黑衣的司雷。司雷看起來更虛弱了,好像一根隨時都會折斷的枯樹枝。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徐如飴甚至沒能立刻認出這個背影。司雷給了她一張小卡片,上麵寫著司雨葬禮的時間和地點。徐如飴掃了一眼,上麵的地址不在橘鎮市區。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去,一方麵,一粟現在還在新生兒病房,隨時可能會出院,到時候丁雪陽一個人在家絕對照顧不過來;另一方麵,她也擔心一個這樣私密的場合,自己作為一個完全不相乾的外人前往可能會有些奇怪。然而,當徐如飴發現,司雷的小卡片就隻發給過她一個人,她當即感到責任重大。回家之後,徐如飴將這個消息分享給了赫斯塔,兩人都決定騰出那一整天的時間,陪司雷一同前往。令赫斯塔與徐如飴兩人都沒想到的是,葬禮的主理人並非司雷,而是梅思南。從選址到儀式,他決定了這個葬禮的每一個細節。徐如飴原本以為這將是個安靜的送彆儀式,但梅思南將它設計得極為隆重。即便這片墓園坐落在深山,這一日仍有非常多的人前來吊唁。他們是與司雨素昧平生的基督徒,在教會的組織下,大約有將近兩百人來為這個年輕人送行。這是司雨的願望。司雨渴望一個盛大的葬禮,渴望有許多人在他墳前竊竊私語,但他與梅思南討論良久,發現實在湊不出幾個能夠邀請的對象:多年的求醫生涯已經讓他的社交網絡變得凋敝,梅思南苦思冥想,最後想到這個辦法。牧師在山間為司雨吟誦悼詞。這一天,山下的天氣很好,但山間隱隱有風。遠處時不時傳來深邃而空洞的巨響,那是被雪壓垮的鬆樹枝折斷的聲音。眾人站在寒風中,靜靜聆聽牧師的禱告。這整個過程,司雷沒有參與,她靜靜地坐在所有人的後麵,用凍紅的手指,一頁頁翻閱梅思南印製的書信集。這是梅思南為司雨準備的另一件禮物。他將兩人的多年的通信整理成冊,印了兩百本硬殼書。每一個參與葬禮的人都會得到一份作為禮物,打開它,人們將會讀到一個知曉自己命不久矣的年輕人每一日的所思所感。赫斯塔與徐如飴也拿到了一本,她們也頗為好奇書中內容,但天氣太冷,兩人都不願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儀式還在繼續,赫斯塔環顧四野,除了牧師和吊唁者們,這裡還有兩個身份不明的男人。一個拿著鏟子坐在旁邊石凳上,一個胸口掛著哨子,神情冷漠,在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不斷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