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九點,活動結束,赫斯塔慢吞吞地收拾著東西,與所有人依次說再見。成曉淑似乎有些話想同赫斯塔說,但林驕始終站在赫斯塔身旁,兩人看起來又是同路。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主動向兩人道彆。離開體育館後,赫斯塔與林驕心照不宣地朝文院老樓走去,剛走到林蔭路的時候,兩人就聽見向寒山在遠處喊她們的名字並用力揮手。“你今天果然來了,”向寒山一邊向赫斯塔靠近,一邊笑著開口,“我們剛才還在討論你今天到底會不會現身。”赫斯塔禮貌微笑。“感覺怎麼樣?”向寒山問,“下次活動還來嗎?”赫斯塔想了一會兒,“可以來,隻要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什麼?”“下次活動的時候,我想帶一些校外的朋友過來,一起參加詩社的活動。”向寒山的表情變得些古怪,她看了看林驕,又轉向赫斯塔,“這樣……不好吧?詩社之所以能起到支持作用就是因為它穩定,如果每個人都隨意帶朋友來——”“沒有‘每個人’,隻是我,”赫斯塔低聲道,“我需要一個‘額外帶人’的特權,你們能給嗎?”林驕想了一會兒,“……能。”向寒山:“但是——”“不過你最好還是提前把來人的信息給我們,”林驕打斷了向寒山的話,“這樣我們都能有個心理準備。”“這是當然。”“每次最多帶一個人,怎麼樣?”“三個?”“兩個。”林驕認真凝視著赫斯塔的眼睛,“這是最大的讓步了。”“好,”赫斯塔伸出左手,“那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貴社一員了。”林驕快速與赫斯塔擊掌,兩人神情輕鬆,再次展露笑臉。一旁向寒山隻是顰眉望著兩人,暫時將心中的疑慮按下。……進了文院老樓,赫斯塔照例先去衛生間,這次林驕和向寒山先上了樓。二樓的會議室此刻隻有佚媞和另一個最為年長的成員。二人才推門而入,向寒山就忍不住開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為了她破這個先例,赫斯塔就是再好、再優秀,如果她並不認同我們的理念——”“她又沒有要求所有人都打破那個規矩,隻是她自己額外帶人罷了,”林驕脫下外套,掛在了角落的衣架上,“你應該對我們的團體有自信,不屬於這裡的人,就是來了也找不到歸屬感,照樣留不下。”“可你不是我們當中最堅持原則的那個嗎!”“堅持原則又不是不能變通了——”“我沒說你不能變通,”向寒山走到林驕身前,伸手按牆,擋住了她的去路,“如果你覺得赫斯塔值得我們為她這樣,證據呢?她三番四次不願和我們為伍——”“她遲早會離開這裡的,”林驕輕輕握住了向寒山的手腕,把她撐牆的手抓回了身側,“等她離開的時候,你再想和這個人建立聯係就難了,因為這個人走了就不會再回來。”向寒山望著林驕,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總是能看得更遠,但是——”“既然你相信我能看得更遠,那就也信我這一次的判斷吧。”林驕笑了笑,轉身走到佚媞身旁,俯身查看她的電腦上的幻燈片,“……準備得怎麼樣了?”“可以完全脫稿,”年輕人興奮地向林驕看去,“我這個周末一直在練習!”“行啊,你在這方麵最可靠了。”林驕點了點頭,“不用脫稿,你就對著稿子慢慢講……按你自己的節奏來。”佚媞認真地點了點頭,又再度看回電腦,對自己今晚的講稿進行著最後的修改和調整。坐在佚媞對麵的年長者望著林驕:“你想和這個人建立什麼樣的聯係?”“我也還在想,”林驕輕聲道,“我希望,若乾年後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麵,她能立刻記起我們……如果能印象深刻就最好了。”年長者與向寒山同時投來了不解的目光,“……然後呢?”林驕正要開口,走廊上傳來赫斯塔的腳步,下一刻,規律的敲門聲響起。“進來吧。”林驕回過頭。門把轉動,赫斯塔快步走進了這間她曾聲稱不會再踏入的房間。房間裡的四人,除了最年輕的那個正在緊盯電腦,剩下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著她,在沉默中以不同意味的目光打量。“……晚上好。”赫斯塔拉過一把椅子,在離門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今晚就我們幾個是嗎?”“對。”林驕也坐了下來,“佚媞整理了一份關於艾娃·摩根的生平,一會兒她會代表我們所有人向你介紹,也許在聽過之後,你就能明白我們對這個人的態度。”赫斯塔挺直了背,表情嚴肅地望著即將投放幻燈片的熒幕。“……不過在這之前,或許我能再問個不合時宜的問題嗎?”“有多不合時宜啊。”赫斯塔轉過頭,“如果問題太越界,那你最好就不要問了。”“如果問題太越界,那你可以選擇不回答。”林驕笑著道,“你決定。”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你說吧。”“你對艾娃·摩根的維護是出於什麼原因?”林驕輕聲道,“偏公?偏私?”“你可能小看了艾娃在第三區的影響力吧,如果一個在十四區家喻戶曉的榜樣人物在異鄉被貶得一文不名,你也會——”“我會立刻自省自己是否落入了信息繭房,”林驕接著道,“我會馬上去收集信息,看看是否有些資料在我了解之外,看看我所見的那個榜樣人物究竟是真實的,還是一個處於某種目的被樹立的傀儡。”赫斯塔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她。“……當然,隻有一種情況我不會這麼做,相反,我會完全無視所有人的非議,始終堅定地站在這個人那邊——那就是我和這個人有很深的私交,我完全清楚她私下是怎樣的人,我相信我的眼睛看見的比世上所有人看見的更真……”林驕輕聲道,“否則,我拿什麼去相信一個陌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