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笑起來,“我們這兒昨天有個摔跤比賽,賭得挺大,我們所有人都出去看熱鬨了,沒人待在家裡——你要是昨天白天過來,那是連人都找不到的。”
“是嗎。”赫斯塔看了男人一眼,“你是十一什麼人?她哥哥?”
“哈哈哈,算是。”
“那院子裡的那位女士就是十一的媽媽了?”
“對。”年輕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過她這裡有點問題,彆理她。”
赫斯塔再次看向院中,“什麼問題?”
男人沒有回答,他站起身,“稍等會兒,我去給你倒杯熱水我們再聊。”
赫斯塔目送年輕人離開,而後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起這間並不寬敞的舊屋。
從踏進這間采光極差的屋子開始,她就聞到了一股黴味。
一點輕微的響動從屋子更深處傳來,赫斯塔循聲而望,看向最裡間的門簾後麵——兩個一絲不掛的小男孩從門簾後麵探出頭。
他們望著這個突然出現在家裡的陌生人,眼睛裡既厭惡,又害怕。
“來,喝點熱的。”
先前招呼著赫斯塔的男人又出現了,身上還多了件外套。他拿著一個茶缸放在赫斯塔手邊,眼睛又瞥向她身旁的手提箱。
男人摸了下鼻子,“這是什麼的傭金啊?方便說嗎?”
“給介紹人的。”赫斯塔回答,“十一給我們介紹了個很重要的客戶。”
“這事兒啊……這事兒我聽說過,前幾天米哈伊洛給我家透過消息,說他留了一筆傭金給小十一,但他當時說隻給了三千啊,你這一箱子提過來怎麼也得……幾萬?”
男人的視線從手提箱轉向赫斯塔的臉,赫斯塔看見他做了幾個吞咽的動作,而後才低聲開口,“有點兒……太多了吧?”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嫌錢太多,”赫斯塔直視著男人的眼睛,“不過話說回來,有時候錢多了沒什麼,打聽太多才有危險。”
男人當即大笑起來,“懂,我懂,你們是做大生意的,乾的事情我們這些下等人不配聽——哎,不過,萬一十一今天不回來呢?你這……不就白跑了一趟?”
“我可以等到晚上,”赫斯塔麵無表情地拍了拍褲管上的灰,“她那麼小的年紀,晚上不回家去哪兒?”
“那你就不了解我們家十一了,這小崽子野著呢,晚上經常不著家——昨晚她就沒回來。”
“你們沒去找?”
“找什麼,我們早就習慣了。”
“她一個孩子在外麵亂跑,你們不擔心?”
“我們家小十一是有點本事的……”男人齜牙咧嘴地叼起一根煙,“她一個不痛快就敢給人甩臉子,動不動跑出去然後幾天幾夜不回來——野慣了的主,你管著她才受不住呢,隨她去。”
“反正錢的事我做不了主,”赫斯塔看了眼表,“先等著吧,如果她一直不回來,我再問問米哈伊洛先生怎麼處理。”
“其實你可以直接把錢轉交給我們——”
“不行,”赫斯塔回答,“米哈伊洛先生再三強調,必須親手交到十一手裡,不能由彆的什麼人代領。”
“嘿,他這……什麼意思啊?”男人又撓了撓頭,“要不我現在去趟維拉護理中心跟他把話說清楚——”
“沒用的,他現在人不在梅郡。”赫斯塔回答,“你去了也見不到人。”
男人怔了怔,“不在?他這會兒能去哪兒,整個梅郡都封了啊!”
赫斯塔正要回答,突然聽見院子裡傳來砸門聲。
屋子裡的兩人都轉頭朝外看去——有個醉醺醺的老男人回來了。
年輕人感到不妙,當即出門,赫斯塔站去了窗邊,觀察著院子裡的一舉一動。
隻見那個謝頂的中年男人搖搖晃晃地進了門,眼看就要滑倒,先前在院子裡乾活兒的女人立刻去扶,結果柴刀的刀柄戳中了老男人的後腰,老男人怪叫一聲,當場揪著女人頭發扇了她兩巴掌。
女人暴怒,直接與老男人打了起來。喝醉的男人不是對手,很快被女人抓住了頭上那點稀疏的頭發,下一瞬,老男人的整張臉都被狠狠摁進了泥地裡。
跑出去的年輕人發出一聲驚呼,嘟嘟囔囔地把醉漢扶了起來。女人坐在地上,冷眼瞧著這一切,等稍稍恢複了氣息,她抹了一把額上的汗,起身去井邊提了桶水,給男人擦臉。
這情景看起來如此稀鬆平常,好像隻是一個普通的妻子在幫兒子照顧喝醉的丈夫。
赫斯塔看得滿頭問號,直到年輕男人扛著醉漢進屋,赫斯塔才收回目光,低頭看起了手機——她聽見了,這個年輕人喊了醉漢幾聲“爸”。
裡屋傳來一些囈語,還有男童的叫嚷聲,隨著年輕男人的一聲嗬斥,一切歸於沉寂。
外麵太陽升起來了些,曬到赫斯塔的腳邊。大約二十分鐘以後,男人又走了出來。
“見笑了,”男人聳聳肩,“家裡就這麼個情況,也沒有辦法。”
赫斯塔應和了一聲,目光仍落在院子裡乾活兒的女人身上。
“話說,為什麼米哈伊洛先生非要你把錢親手交到十一手裡啊,”男人坐在了赫斯塔對麵的桌角上,“你能不能現在就問問,彆拖,這事兒真沒半點通融的餘地?”
“她介紹的客戶,傭金理當交到她手裡啊,這有什麼問題呢。”
“問題就是,我們家情況特殊啊。”
“怎麼說?”
“嚴格來算,十一其實根本就不是我們的正經家人,有年冬天,我爸去橘鎮做生意,有人把她丟在車籃子裡,我爸一看,是個女娃,好心把她撿回來,給了她一口飯吃,她才長到現在的——沒有我們家,她早就死了,你知道吧!”
赫斯塔微微眯起眼睛,“所以,十一不是你們家親生的,她是撿來的。”
“對呀。”男人笑著道,“但她遲早也是我們家的人,等她再大點,給我弟弟做了媳婦,不還是一家人?所以她的錢給我們是沒錯的,那些錢就是她的嫁妝。”
赫斯塔抬手抓了抓臉頰。
這一刻,她忽地就明白了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