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從現在開始,每個人十五分鐘發言時間,”勒內將手中的筆重新蓋帽插回胸前的口袋,“就從塔西婭小姐你開始吧。”
“……但,我隻準備了五分鐘的稿子,”塔西婭怔了怔,“呃,請問我的發言順序可以往後順延一個嗎?費昂斯先生——”
“我不能和你交換順序,”等候席上的另一個男人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也要調整一下我的稿子,沒法現在講。”
塔西婭又看回伯恩哈德:“那暫時休息一下呢,休息十分鐘?”
“我剛說什麼來著,”伯恩哈德笑起來,與其說這笑容是嘲諷,倒不如說更像一種逗弄,“彆勉強。”
“但我——”
“就再給她十分鐘吧,”一旁亞當斯也笑,“一個紳士不該對女士這麼苛刻,看看把小丫頭欺負成什麼樣子了。”
“請不要這麼稱呼我——”
“好了好了,”伯恩哈德板正了臉,輕咳了兩聲,“現在的情況是,塔西婭小姐堅持——”
“她隻是需要十分鐘來調整稿件,用來應對因為亞當斯超時導致的規則變更——你們爛七八糟的廢話怎麼這麼多?”
眾人回過頭。
黎各仍然坐在原處,她兩手摸著膝蓋,姿態端正,但臉上帶著明顯的惱火和不耐煩。
伯恩哈德皺起眉頭:“這是什麼話,如果人人都能因為自己沒準備好就臨時加時間——”
“有什麼不可以?每個人的時間從五分鐘延長到十五分鐘不就是剛才勒內隨口提出來的?”
“這有什麼好吵的,”戈培林輕聲道,“休息十分鐘吧。”
緊繃的寂靜終於重新渙散下來,塔西婭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緊鑼密鼓地改稿。
赫斯塔望了一會兒塔西婭,轉頭看向黎各,“生氣啦?”
“沒,就覺得煩,”黎各撐著下巴,看向另一邊,“這幫人沒意思,不愛跟他們說話。”
“幾分鐘了?”
“你不是自己有表嗎……”黎各看了眼時間,“四分鐘,還剩六分鐘。”
“我感覺不太妙啊。”
“啊?”
“你看塔西婭。”
赫斯塔努了努下巴,示意黎各抬頭——不遠處,塔西婭坐在司雷身旁,她持筆的右手懸停在紙張上方,有時她用力咬著嘴唇寫下幾行字,但過一會兒就用同樣的力度把它們劃去。
黎各看得表情複雜:“……她是不是太緊張了?”
“可能吧,不過看之前的表現就知道她肯定是新手,”赫斯塔低聲道,“能幫我個忙嗎黎各?”
“你想乾什麼不能直說嗎?我是說過‘不能’還是怎樣?”
“哈哈,推我去戈培林那兒好嗎。”
黎各剛要起身,又被赫斯塔伸來的手按住,“不是現在,再等等。”
“嗯?”黎各歪了頭,“你又搞什麼名堂?”
……
當勒內趁著這十分鐘的空閒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他臉色一變——就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赫斯塔已經坐到了戈培林對麵,兩人似乎在聊天,氣氛還算融洽,伯恩哈德就站在戈培林身旁,顯然是在旁聽。
勒內看向彆處,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姿態晃悠過半個餐廳,最終在離伯恩哈德三四步遠的一架鋼琴旁邊停了下來。
勒內能大致聽見戈培林的聲音,但赫斯塔的每一句話都很輕,以至於他隻能從戈培林的回答裡推測赫斯塔講了什麼。
不一會兒,亞當斯走了過來,“是不是到時間了?”
勒內並不應聲,隻是搖了搖頭。
亞當斯回頭看了一眼仍在瘋狂改稿的塔西婭,“算了,我無所謂。”
勒內餘光觀察著赫斯塔,早先勒內為她推輪椅的時候就發現了,今天的赫斯塔比以往看起來要虛弱——昨天那把輪椅還是個擺設,但今天她是真的靠在輪椅上不能動彈,這一點從黎各對她的態度上也能看出來。
赫斯塔受傷了。
……看起來還挺嚴重的。
餘光裡,勒內看見伯恩哈德開始掏口袋,他叼起一根煙,但遲遲摸不到火機,勒內適時上前遞火。
黎各抬眸:“不要在這裡抽煙。”
“這沒什麼要緊的啊,”伯恩哈德解釋道,他指了指餐廳另一頭的千葉,“看,你們那位水銀針也在——”
眼看黎各好像是要站起來,伯恩哈德迅速把點燃的煙頭按進潮濕的煙灰缸,他故作輕鬆地笑了一聲,“原諒我,我總是不記得兩位是女士……”
勒內跟著一起笑了兩聲,他順勢拿起桌上的茶壺,將赫斯塔與黎各的杯子倒滿,又將黎各手邊撕開的甜餅乾空袋收走,在做完這一切以後,他自然而然地站去了黎各與赫斯塔的身後。
“說回正題吧,”赫斯塔終於開口了,“昨晚和那隻螯合物交過手以後,我的感受其實和司雷警官的差不多——有點危險,但不難辦,越是這種喜歡和受害者玩遊戲的螯合物抓起來越容易。不過我聽你剛才的意思,好像是打算一直讓所有人遵守《指南》,直到航行結束?”
“……怎麼說呢,”戈培林目光低垂,“有些事,我也是這兩天才想通的。”
“比方說?”
“昨晚和您交手的,&nbp;我想……多半不是螯合物。”
赫斯塔稍稍睜大了眼睛,“哦?”
“您現在也受傷了,”戈培林捏著勺柄,在猩紅的桌布上摩挲,“不如我們就試試看順著《指南》來,我是真的認為它值得信任,雖然我不能解釋原因。”
“……戈培林,你看著我的眼睛。”
戈培林有些不解地望向赫斯塔,在四目相對的一瞬,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我有個直覺,也不知道對不對,”赫斯塔的眼睛一眨不眨,那雙藍色的眼眸帶著隱隱的興奮,“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認識這個幕後的操縱者?”
戈培林的表情僵硬了片刻,“……何出此言?”
“因為這兩天,我也想通了很多事,”赫斯塔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你的狀態,讓我感覺非常相似……”
戈培林笑了兩聲,“這……我其實不太明白您在說什麼。”
“還要說得多明白呢?”赫斯塔微微一笑,“和你一樣,我也覺得我認識那個幕後的操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