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久了,誰還沒有一點壓箱底的本事和法寶。
當楚姓書生聽到“初一”這個稱呼後,就沒來由心弦大震,心知不妙,說不定就是那名少年的殺手鐧,但是卻無法感知到那股危機,起始於何處,狼狽不堪的楚姓書生心思急轉,一咬牙,從袖中滑出一顆青白色的圓球,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俗物。
楚姓書生五指緊握之後,那顆圓球如蠟燭遇火融化,粘稠如水銀的汁液,迅從他手臂處蔓延開來,迅速覆蓋全身,下一刻,修長男子竟然穿上了一具潔白如雪的甲胄,中央的護心鏡,精光閃閃,是光明鎧樣式,世俗世界的道觀寺廟之中,天王靈官神像多穿此甲,蘊含光明正大之意。
如果不是察覺到性命都受到威脅,楚姓書生哪怕恢複真身,也不願使出這顆價值連城的“甲丸”,甲丸是兵家至寶,倍加推崇,價格沒有最貴隻有更貴,並且一向有價無市,它們一般由墨家機關師和道家符籙派聯手鍛造,平時收斂為拳頭大小的丹丸模樣,不占地方,方便攜帶,一上戰場就可以澆灌真氣,瞬間寶甲護身,堅不可摧。
楚姓書生有甲丸寶甲護身,鎧甲表麵散發出一層微微蕩漾的潔白光暈,如大雪滿地的月夜景象,讀書人站起身,比起之前多了幾分從容,苦笑道:“少年郎,你可是把我害慘了。原本這件光明鎧,是為了預防出現分贓不均的結果,到時候就可以用來抵禦白鹿道人和山神的聯手攻勢,現在早早露出了馬腳,他們一定會更加小心防範,這可如何是好?”
雖然言語輕鬆,但是書生沒有絲毫掉以輕心,當下還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怎的少年喊出“初一”之後,就沒了下文?即無寶劍出鞘,離開木匣,從對麵廂房那邊飛掠而至,也沒什麼隱藏在暗處的援手撲殺而來。
楚姓書生疑惑不解。
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郎,絕對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家夥。
兩拳就差點打得自己現出原形,恐怕那個莽莽撞撞去斬殺大妖的大髯刀客,以他的四境實力,都做不到。
雖然“初一”沒出現。
但是楚姓書生依然能夠斷定,這個初一隻要露麵,必然是不容小覷的高手,或是殺力巨大的攻伐法寶。
陳平安則是有些惱火,重重拍打了一下腰間養劍葫。
如今葫蘆裡的那把“初一”,莫名其妙就性情大變,之前是脾氣暴躁,動輒要陳平安吃苦遭罪,可自打離開落魄山後,就成了個憊懶貨,整天死寂不動,甚至跟陳平安發脾氣的心思都沒了,在陳平安重拍養劍葫之後,依舊紋絲不動,懸停在養劍葫蘆內的虛空當中。
倒是碧綠幽幽的飛劍十五,嗡嗡作響,在主動跟陳平安進行情緒上的粗淺交流,大概是想說初一不願出戰,它十五可以代勞。
兩柄飛劍,開竅之後,像是尚且不會開口言語的稚童,靈智已有,但是不高,更多還是憑借本能行事,陳平安的心聲和心意,它們能夠清晰感知,但是雙方往往溝通不暢,而且陳平安隻能依稀知曉它們的情緒好壞,交流起來還是不容易。
看到陳平安的這個動作之後,楚姓書生立即凝神望去,隻瞧見那隻朱紅色的酒葫蘆,光彩黯淡,並無異樣,瞧不出半點氣象神異的端倪,其實在這之前,在古宅外大雨中的相逢初期,楚姓書生就仔細打量過了背匣少年和年輕道士,當時就覺得不該是什麼世外高人才對。彩衣國的朝野,山不高水不深,臥不了虎,也藏不住龍。白鹿道人之流,就已是威震一方的宗師神仙。
不出意外,楚姓書生才是那條興風作浪的過江龍,如此才合情理。
他這趟離開府邸,從古榆國南下彩衣國,為了這棟宅子裡的東西,費儘心機,哪怕穩操勝券,仍是徐徐圖之,先拉攏白鹿道人和淫祠山神,三方各取所需,然後結交姓劉的世家子弟,誘騙他來此山遊曆,與那兩個盟友說是自己不惜親身涉險,先行探查虛實,憑借著劉姓書生自幼浸染的一身官衙氣和書卷氣,以此遮掩他身上那點淡薄妖氣,真正目的,還是勘探陣法所依的地脈,以便大戰之中,渾水摸魚,偷了那件法寶,便不與白鹿道人和山神過多糾纏,靠著出人意外的甲丸護身,遠走高飛,返回古榆國繼續潛心修行。
至於那名大髯刀客的出現,不過是他臨時起意,便在附近城鎮散播謠言,推波助瀾,將古宅渲染得愈發妖風邪氣,事實上百年以來,古宅陰氣濃重是真,可殘害百姓、暴虐一方還真沒有。為的就是讓這座池塘之水更加渾濁,有利於他輕鬆脫身,哪怕大髯刀客耗去一些古宅主人的道行,也是好事,若是能夠支撐到白鹿道人和山神趕來亂戰,更是好事。
而那位古道熱腸的大髯刀客,哪裡曉得這些內幕,循著那些風言風語,在最近一座小鎮喝過了兩大碗烈酒,便熱血上頭,剛好覺得那場大雨古怪,便火速動身斬妖而來。
其中山神親自塗抹油膏的火把,白鹿道人藏有銅錢鬼物的油紙傘,俱是不起眼、卻很花心思的物件。
一個是幫忙此地名義上的主人,淫祠山神近距離查看古宅內部氣機,一個是幫著白鹿道人布置機關,找機會現身,由內而外,毀去古宅那些用來抵禦外敵的手段,比如那些殘敗不堪的神誥宗青詞符文,殘留有一縷道家正宗氣韻的影壁,這些手法,幫著風雨飄搖的古宅,擋下了多次陰險襲擊。
結盟三方,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不過這才正常,若非如此,在弱肉強食的山野修行,恐怕早就身死道消,淪為其他凶狠修士的墊腳石了。
與世無爭的練氣士有沒有?當然有,比如這棟古宅,男女主人和老嫗,主仆三人百年以來,深居簡出,下場如何,便是當下人人覬覦的淒慘境地了。
不願節外生枝,楚姓書生選擇主動退讓一步,微笑道:“陳公子,你我其實並無仇怨,何必生死相見,隻要陳公子今夜願意退出古宅,將來隻要路過古榆國,我楚某人一定以美酒款待公子,便是公子想要去古榆國皇宮飲酒,例如挑選一個風雪夜,楚某人就能與陳公子拎著酒,高坐於皇宮大殿屋脊之上,大大方方飲酒賞雪便是,完全不用擔心古榆國皇帝會動怒趕人。”
說實話,楚姓書生雖是來曆不正的精魅出身,但是修出人身之後,不知經曆了什麼,氣態不俗,卓爾不群,簡直比起鐘鳴鼎食的豪閥俊彥,還要有富貴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來定然是有其獨到機緣,才能有今天的風度雅量。
陳平安終於開口說話,問道:“聽說古榆國皇帝姓楚,你也姓楚,有關係?”
楚姓書生猶豫了一下,似乎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點頭微笑道:“關係有一些,但是沒有什麼血緣關係,總之相互依附,同時相互提防,比較複雜,一言難儘。”
楚字,上林下疋,疋字可作“足”字解,雙木為林,樹下有足,楚姓書生以此作為自己的姓氏,不言而喻,多半是古樹成精。
隻不過陳平安的讀書識字,如今還是停留“粗通文墨、偶有會意”的表麵功夫上,遠遠沒有達到能夠準確“解”字的精深地步,畢竟遠遠不如崔瀺或是魏檗那樣學問淹博。
陳平安打量了一下楚姓書生身上那副鎧甲,打定主意,先不動用十五,剛剛借此機會,試試看自己的拳法斤兩,好確定自己三境境界的深淺,便又問道:“你是練氣士第幾境?”
楚姓書生笑道:“第五境而已。”
這當然是自謙之詞。
隻差一步就是中五境的神仙,怎麼可能是“而已”?要知道那些宗字頭的仙家豪閥,中五境修士一樣是身份極其金貴的存在,不是地位清貴的長老供奉,就是職掌一方實權的執事,宗門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古榆國、彩衣國這些好似彈丸之地的小國了。
但是楚姓書生略帶自得之意的謙虛,在一根筋的陳平安聽來,那就是貨真價實的“而已”了。這就是道士張山嘴裡的第五境“大妖”?陳平安手腕輕輕扭轉,咧嘴一笑,嫁衣女鬼打不過,眼前這位穿著烏龜殼的家夥,還真可以拿來練練手,能夠打死是最好,打不死自己也不虧,畢竟還有飛劍傍身,不是一把,是兩把!
當初陳平安剛剛練拳沒幾天,就敢遛狗一般逗弄正陽山搬山猿,實力不去多說,僅就膽量氣魄而言,確實要強出世間武夫太多。當然一旦選擇搏命,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亦是陳平安的強項。
楚姓書生無奈道:“為何還要打?”
陳平安給了個直白無誤的答案,“不打過了你,我朋友和那個刀客會很危險。”
楚姓書生眼神陰森起來,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他這麼個見慣了人間榮華的強勢地頭蛇,“少年郎,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嘍?我可是明明白白告訴你,古宅外頭,還有兩位虎視眈眈,你當真要摻和進來?真當我怕了你?”
陳平安的答複,讓那個楚姓書生火冒三丈,“你怕不怕我,跟我打不打你,沒關係。”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之所以拖延這麼久時間,可不是陳平安為了抖摟威風,而是他要先確定養劍葫內那兩位小祖宗的意思。
這會決定他應該怎麼打這場架。
本名小酆都的飛劍初一,當初在泥瓶巷祖宅現身,如一條小小的白虹掛在空中,雖然劍身纖細,但是充滿了堂堂正正的磅礴氣勢,鋒芒畢露,沒有任何的遮遮掩掩。
而與楊老頭以物換物的飛劍十五,則要氣勢稍異,飛劍神意更偏向於幽靜,在養劍葫內的動靜,也都是驟然而停驟然飛掠,來去匆匆,極其迅捷,每次都會在養劍葫內壁處緊急懸停,隻差絲毫就要撞上,跟初一在養劍葫內的四處亂撞,瘋狂碰壁,截然不同。
所以陳平安大致斷定,小酆都,或者說被他擅自取名為初一的白虹飛劍,比十五更加鋒利,且更為堅固,但是缺陷也很明顯,就是劍速慢,且不容易被陳平安完全掌控,所以會導致每次出劍,不夠精準。若是僵持不下的膠著局勢,尤其是略占上風的大好形勢下,大可以讓初一露麵,一頓亂撞,反正不怕磕壞碰壞,但是戰況險峻的情形下,還是需要溫順且疾速的十五來幫助一擊致命,用以一錘定音。
本命飛劍當然很強大,這可是天下劍修夢寐以求的立身之本,一旦僥幸擁有,更是珍若性命的心頭好,也是讓其餘百家練氣士無比頭疼的存在。可是任意一把本命飛劍,都有兩個問題,一是得來不易,煉劍所需的天材地寶,不計其數,二是以殺力驚人著稱於世,不出氣府就有一種無言的震懾力,但是一旦出竅殺敵,隻要出現丁點兒損耗,例如劍刃崩出缺口、劍身浮現裂縫等等,修養一把殘缺受損的本命劍,又是一樁天大的開銷。
所以才會有一句諺語流傳山上,富也劍修,窮也劍修,一夜之間傾家蕩產也是劍修。
這就是陳平安先喊初一出戰的原因所在,擔心十五首次正式登場殺敵,然後就飛快落幕。
雙方各有各的堅持,既然談不攏,就隻能見真章了。
真身為古樹精魅的楚姓書生,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熠熠生輝的胸前護心鏡,“你的拳頭不是很硬嗎,來,儘管朝這裡打,這副價值三千雪花錢的珍稀甲丸,是古榆國皇家的地字號庫藏,姓陳的,打碎了算你本事!”
陳平安哪裡會跟他客氣。
腳尖一點,地磚竟是瞬間碎裂,足可見前衝勢頭之迅猛。
古話說樹挪死人挪活,不是沒有道理的,樹精書生雖然是五境練氣士,體魄不弱,但確實不精通輾轉騰挪和近身廝殺,所以這才花了巨大代價攫取甲丸,當做關鍵時刻的保命符。
楚姓書生,先天身軀堅韌,加上寶甲覆身,聚氣凝神,好整以暇地迎接少年出拳。
一拳過後,勢大力沉,以至於護心鏡凹陷寸餘,楚姓書生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古宅最外邊的院牆之上,但是這次再無半點狼狽姿態,倒是背後的牆體轟然碎裂,露出驚世駭俗的一幕瘮人場景,牆內不是磚石,而是糾纏盤踞的樹根,正在緩緩蠕動。
楚姓書生拍了拍肩頭塵土,譏諷笑道:“就這點能耐啦?若無一顆六境英雄膽,哪怕楚某人從頭到尾站著不動,任由你打上百拳千拳,陳公子想要一鼓作氣打碎甲丸,還是很難啊。”
武夫的四、五、六這三境,不再局限於淬體,而是上升到煉氣的武學高度,因此被譽為小宗師境,每層境界應對魂、魄、膽三物,一旦大成,武夫的戰力就會層層拔高,反哺肉身不說,對峙練氣士也有了更多底氣,尤其是對付精怪鬼物,更是事半功倍,次次出手,拳罡所至,如烈日灼燒,萬邪辟易。
一拳得逞,打在預料之中的實處,陳平安之所以沒有追擊,不是強弩之末,恰恰相反,這一拳隻是下酒菜碟而已,陳平安主要是被書生身後的古怪牆體所震驚,難道整棟古宅的牆壁之內,皆是如此,根深蒂固?
後院那邊,時不時有光芒綻放,一閃而逝,照耀夜幕,期間夾雜有大髯刀客的呼喝聲。
三張黃紙寶塔鎮妖符已經用完,但是還有兩張金色材質的鎮妖符,藏在陳平安袖中。
以及兩張縮地符。
陳平安默念一聲,可以了。
之前幾次出拳,都是靠著身形矯健,其實都是直來直去的路數。
然後陳平安這一次不一樣了,擺出一個極其古意的拳架,一步踏出,雙臂舒展,緩緩握拳,行雲流水。
一瞬間,陳平安拳意如洪水傾瀉,真真正正能夠刺人眼眸,落在對麵楚姓書生眼中,簡直就是一日起於東海,駭人至極。
神人擂鼓式!
楚姓書生咽了口唾沫,心想是不是再坐下來聊聊?
為何感覺寶甲護身都未必安穩了?
眼前少年分明尚未躋身武道煉氣三境!
為何會有如此蠻不講理的渾厚拳意?
楚姓書生心生退意,最少也應該避其鋒芒,不要再傻乎乎任由拳頭砸在身上才是,當他剛要轉移位置的瞬間,那少年竟是憑空消失,轉瞬之間就來到了書生跟前,一拳砸在甲丸遮覆的肋部,氣勢洶洶,力道很大,打得楚姓書生向一側踉蹌橫移出去,但是同時讓他鬆了口氣,擺出正兒八經的拳架之後,少年的拳意嚇人歸嚇人,但是氣力似乎增長不多。
光腳老人曾經在落魄山竹樓笑言,老夫這神人擂鼓式,重先手第一拳,第一拳到了,神意牽引,首尾相連,之後十拳百拳就自然而然到了,所以第一拳一定要砸中對手,之後能夠遞出多少拳,就靠一口氣能夠撐到什麼時候下墜。
所以陳平安為了第一拳不落空,不惜使用了一張縮地符。
之後,陳平安出拳越來越快,力道隻是比之前略重些許,捶在楚姓書生的各處氣府,甲丸寶甲光芒流淌,陳平安拳頭砸在何處,光彩就在何處猛然亮起,不愧是古榆國名列前茅的珍藏法寶。
每次試圖躲避,都像是隻差半步,偏偏就是躲不開那一拳,毫無還手之力的楚姓書生,在結結實實挨了第十拳之後,臉色驀然變得慘白一片。
肩頭,胸口,肋骨,腹部,後背心,頭顱太陽穴,眉心,手肘,膝蓋。
無一處不是少年拳頭的“立足之地”。
陳平安出拳快若奔雷,關鍵是在楚姓書生眼中,少年始終眼神平靜,呼吸沉穩,心太定了,每一步和每一拳的搭配,恰到好處,渾然天成,簡直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
十五拳之後,陳平安的拳頭已經血肉模糊,露出些許白骨,但是陳平安對於這點不痛不癢的皮肉之苦,豈會在意?
比起仿佛鐵錘一點點敲爛十指血肉、寸寸敲碎骨頭之苦,比起自己動手剝皮抽筋之苦,陳平安都要覺得這點疼痛,都能算是在舒舒服服享福了。
楚姓讀書人已經現出一半真身,變得身高一丈,眼眸青綠,一張臉龐布滿青筋,寶甲之下可見肌肉鼓漲的跡象,如老樹虯曲。
他雙臂格擋在麵目之前,一次次被擊飛出去,竭力高喊道:“白鹿道人,秦山神,事情有變,快來助我!”
古宅外的那處山坡,淫祠山神聞聲後微微變色。
先前楚姓書生插在廊柱上的那支火把,火花很快就從火焰剝離出去,星星點點的火焰,四處飄蕩,雖然大多很快消散,但是也有一些小火團,陸陸續續通過抄手遊廊飄向三進院子那邊,能夠讓山神通過如同自己眼眸的火焰,觀察古宅內的景象。
所以楚姓書生跟少年的交手過程,山神看得一清二楚,這讓他有些為難,不是為難出手相助,而是為難應該何時入場,才能撈取最大好處。那古榆國書生在寶甲破碎之前,他才懶得去雪中送炭,宰了少年,幫著書生保住了那副甲丸寶甲,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嘛。
手捧拂塵的中年道人突然說道:“大胡子刀客的那把寶刀,鋒銳程度,出乎想象,貧道若是再不出手,恐怕就要傷及女鬼真身了,怎麼說,秦山神是隨貧道一起去,還是繼續旁觀壓陣?”
淫祠山神笑嗬嗬道:“既然是你我是盟友,就該共進退,哪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道人哈哈大笑,向前拋出那柄雪白拂塵,即將落地之時,幻發出一頭身形高大的白鹿,道人一掠而去,騎乘著白鹿快速前奔,道袍大袖鼓鼓蕩蕩,也虧得附近沒有樵夫百姓,否則估計就要納頭便拜,高呼神仙了。
淫祠山神沒怎麼使用術法,隻是簡簡單單一步跨出,就走到了白鹿和道人身側。
白鹿奔跑如風,很快就來到古宅外,中年道人身形一衝而起,白鹿瞬間重新化為拂塵,掠向主人手中,道人大笑道:“楚兄,貧道來助你殺敵!”
陳平安在遞出二十拳後,就已是極限,隻可惜仍是無法打碎那副甲丸寶甲。
雖然楚姓書生被打得七竅流血,魂魄震蕩,真身徹底暴露,幾乎整條抄手遊廊都被兩人毀壞殆儘,但是楚姓書生隻是失去了一戰之力,依靠著天賦異稟和光明鎧,自保還有餘力,不至於被那少年的拳罡活活震死。
然後手持拂塵的白鹿道人就從而天降。
陳平安剛剛收回一拳,輕輕一拍腰間養劍葫。
一縷白虹掠出朱紅小葫蘆,直刺剛剛被打得凹陷進去的寶甲護心鏡。
甲丸幾乎所有光彩流螢都彙聚在護心鏡上。
寶甲發出瓷器碎裂的輕微聲響。
那縷白光反彈而退,一閃而逝,不知去向。
奄奄一息的楚姓書生驚慌至極,但是很快就滿臉狂喜,寶甲並未被刺穿,自己還沒有死!
但是下一刻,他便隻覺得眉心處一涼,魁梧身軀頹然後仰倒去,他在彌留之際,氣急敗壞地撂下一句狠話:“接連壞我大道根本,咱們走著瞧!”
說完這句話後,倒地不起的楚氏書生,竟然變作一大截青色枯木,腐朽成灰,失去主人的寶甲也恢複成光可鑒人的圓球模樣。
陳平安皺了皺眉頭。
原來是在初一之後,葫蘆內又有一絲幽綠光芒掠出,以快過先前那道白虹劍光許多的速度,一前一後,抓住寶甲凝聚靈氣防禦護心鏡的間隙,第二柄飛劍輕而易舉便鑽透了楚姓書生的眉心。
站在古宅高牆上的淫祠山神驚呼道:“本命飛劍!”
轉頭就是一大步跨出去,身形很快出現在十數裡之外,陰風一吹,大汗淋漓。
“娘咧,劍仙!”
那個雙腳剛剛點地,飄落在遊廊當中的白鹿道人,腳尖一點,拔地而起,二話不說就跑了,在空中猛然丟出拂塵,白鹿落地,道人騎乘在背脊上,倉皇遠遁。
陳平安有些愕然,站在原地,一頭霧水,心想我一個練拳還沒兩年的門外漢,怎麼就成了劍仙了?我連劍修都還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