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人倒也不必自責,這起案件牽扯範圍極廣,況且數起接連發生已非你我所能預料,定比我們想象得更加複雜。”薑莫璃將目光從地圖上收回,抬眼望向韓長青,嫵媚的眼神中摻雜著絲絲柔情,笑意更深。
被如斯美人寬慰,韓長青頓感臉紅,立刻低頭,似乎在尋找恰當的措辭,實是不敢與其對視。
“韓大人今日前來恐怕不單單為找人這麼簡單,若有新的線索但說也無妨。”二人竟是相識,方樞見二人如此熟絡的畫麵心裡莫名犯堵,右手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端起下人剛送上的荒野牡丹茶抿了口複又坐回榻上。
“二位果真料事如神。”韓長青投以欽佩的目光。若是之前還對二人心存疑慮,現如今對他們的實力自是深信不疑。
“經過昨日審問,卑職認為張大錘此人並非真凶,若真如此,想必其所言的夜裡‘紅光衝天’之處也是具實無虛。不知薑姑娘對此番情形是否有所耳聞?”
也就是遇見了薑莫璃此人,平素對怪力亂神嗤之以鼻,隻相信真理真相的韓長青對於鬼神仙怪之類虛幻縹緲之事倒也多了幾分神往好奇。
“樹林裡紅光衝天……紅光……難道是紅玉!”薑莫璃躊躇片刻,念念有詞,倏然腦海中靈光乍現,“紅玉”二字脫口而出,眼神中綻放出異樣的神采。
“紅玉乃被禁已久的邪術,采集一千顆女鬼的心臟並將其鮮血注入被忘川水浸泡的玉中即可變成紅玉,此玉可用來複活已死之人的肉身。”薑莫璃單手托腮,似在腦海中回憶。
“用女鬼的心臟和血液複活人身,實在是聞所未聞。之前幾起案件被盜的屍體均是女屍,而最後一件是具男屍,若真如薑姑娘所言,那確實沒有盜竊的必要。”
“韓大人所言甚是。此邪術實是凶殘,莫璃也僅在書中見過。不過依嫌犯張大錘的描述再聯係之前發生的幾起案件,我所能聯想到的就是這些。隻是最後一起案件屍體並未被盜,難道是凶手一時疏忽大意?”薑莫璃反問。
“前七次滴水不漏,隻有第八次疏忽大意,好一個百密一疏。敢在天子腳下露出狼尾巴的絕非想象中簡單。”方樞冷哼一聲,對薑莫璃的猜測提出質疑。
“而且……此術被列為邪術是有它的道理的,施術之人需以性命為擔保。因果輪回,冤冤相報,任何生死都超脫不了輪回,即使是重要到無以複加之人我也無法理解將其複活的理由。”薑莫璃眉頭輕斂,若有所思。
“沒有無緣無故發生的案件,恰好這八個地點也更能確定凶手的目標地點。”韓長青又將目光投向桌上的地圖,那八個圈雙雙連成的線無一不指向一個地方。
三人不約而同得出答案——前朝皇帝的陵墓。
一個可怕的推測不約而同浮現在三個人的腦海中,隻是他們都未敢說出口,空氣霎時間凝固。
隨即韓長青打破了這般緊張的氛圍。他將從墓穴中發現的一小截布料拿出,走到門口,將其放在陽光下照耀,翠綠的顏色竟泛著微微紅光。
眾人驚歎,如此在陽光下會變色的布料還是未曾耳聞。
“此種布料據說是將彼岸花浸染過後以一種獨特的材料鎖住顏色,才使其在陽光下呈現紅色。曾在前朝女子間風靡一時,但因製作過程過於繁雜,耗費時日過長,這種製作工藝現已失傳。”薑莫璃朝泛著微微紅光的方向幽幽走到門口,看向陽光和布料的重疊處沉吟道。
“既然此乃女子衣物,那墓穴裡斷然不隻有李員外的屍體和那些價值連城的陪葬品,想必墓穴裡定有一起殉葬的奴仆侍妾。”韓長青聽到薑莫璃所言瞬間茅塞頓開,將自己的想法拋出。
“那為何殉葬之人會穿著前朝的衣物,李員外分明是當朝之人。”方樞的手在茶蓋邊緣來回摩挲,殿內複又陷入沉默。
“其實……那天夜裡,我們在冷宮內窺探蘭妃生前幻象之時,我也發現了,有一兩個婢女便是穿著這身前朝衣飾。我記得很清楚,鮮豔大方的胭脂羅裙正是在前朝女子間流行,現如今卻以素雅為美。”
“薑姑娘倒是對前朝服飾頗為通曉。”方樞打趣道。
薑莫璃聞言報以微笑。
因為,那也是她最喜歡穿的樣式。
“你是說,母妃所言二十年前的婢女跳坑之事與如今的挖墳一案有關聯?”方樞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嚴肅。
“這隻是我的推測而已。”
三人麵麵相覷,各懷所思。
“長青,你負責調查李員外府相關線索及其府上婢女的身份,薑姑娘,你隨我一同進宮。”
韓長青聽令先一步拜彆離去。一旁的薑莫璃無動於衷,充耳不聞,神情複雜地看著他,麵帶媚笑。
“昕王大人,要我同你進宮,可以,隻是……今日農曆十五,我的解藥可還記得?”殿內四下無人,薑莫璃身形如蛇嫋嫋娜娜走近,同方樞一同坐於榻上。
*
蘭台,戒備森嚴,裡裡外外圍著一圈又一圈的士兵把手。二人躲在牆角隱蔽處,薑莫璃在空中畫圈,施以幻術,驀然間天邊出現一隻隻紫色小鬼向他們吐舌頭做鬼臉,眾侍衛追著小鬼的方向而去自然無暇顧及他們,如此他們便輕而易舉進入蘭台。
偌大的蘭台內那一層層一排排的書架貯藏著自開國以來迄今為止重要的檔案典籍。
二人眼神示意快速分頭行動,走向不同的書架邊埋頭翻閱著。
因為保存著重要典籍所以蘭台的窗戶比一般的窗戶還要小,即使是正午,再加上層層疊疊的樹影遮擋,隻有細微的光線透了進來。
要不是她活得久見得多也認不出那些宮女竟穿著前朝的衣飾,如果他們要複活的是前朝的皇帝,那可謂驚天大事,隻是在還未被證實之前,一切都尚且隻是猜測。
一份份資料浩如煙海,二人埋首苦翻,腳底一步步挪動著。正準備換下一份資料,手剛伸出,冰冷的指尖感受到片刻溫暖,二人指尖相碰,很快又縮了回去。薑莫璃並未注意到方樞微紅的麵龐以及無法覺察的心跳聲。
“吱吖”傳來一陣開門聲。
幸好這個書架離門較遠,昏暗的光線裡,二人屏住呼吸躲在書架拐角處伺機窺探門口動靜。
所幸,並無人影也沒有腳步聲。從門外溜進一隻野貓,通體漆黑,碧眼閃爍著熒光,陰森森地在寬闊的蘭台室內打轉著。
二人視線相對,方樞將食指放於鼻尖,示意不要做聲。薑莫璃則咧嘴頷首,將臉撇向一邊嫌他囉嗦。
野貓“喵喵”了幾聲,無人應答,躬了躬身跳出窗外。
見野貓跳了出去,二人鬆了口氣。
日落西沉,本就昏暗的蘭台連微弱的光線也無,像是被一層黑霧籠罩。
一無所獲,正失望準備離開之時,無意間撞到一排書架,一本冊子掉落在地上。正欲歸位,透過昏暗的光線,方樞看清了內容。他立刻拉住薑莫璃的手,二人靠近窗台,借著窗台的微光,蹲下身開始細細閱讀。
“一年,二年,……十七年,十九年……怎麼,就是沒有第十八年……”
從開國以來到現在每一年進宮的女子身份都記錄在這個冊子上,可唯獨二十年前,蘭妃剛進宮那一年的記錄卻是空白。
“定是有人故意抹去相關記錄,可這又是為什麼,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薑莫璃不解,秀麗的眉頭蹙成一團。
僅有的微光也被黑暗吞噬,二人正準備悄悄離開,突然一陣眩暈,強撐也抵擋不住強烈的不適感,兩人紛紛倒在書架旁。
窗外,一人正抱著隻黑貓在暗處露出一抹譏笑。
*
再次醒來,視線一片模糊。
紗幔輕拂,四周石壁皆被錦緞遮住,繁複而熟悉的花紋令方樞卸下防備。
“殿下您終於醒了!見您一直昏睡不起,奴婢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見自家主子醒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的趙公公自是鬆了口氣,連忙上前躬身詢問方樞的身體狀況。
“本王沒事,趙公公不必擔心……”猛然間愣住,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環視四周。
明明剛才還在蘭台和薑莫璃調查母妃當年進宮之事,隻記得當時兩眼一黑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薑莫璃又在哪,在他們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麼,這一連串的疑問令方樞無暇顧及周圍的人和事,他隻知道在見到那隻陰森森地黑貓後二人便倒地不起。
莫非黑貓身上有毒?
方樞表麵不動如山,背靠床邊,內心早已焦急如焚,再也聽不進任何話,依然束手無策。
他想再去蘭台一探究竟,可不會幻術的他如何躲過侍衛的重重把守。思及此,方樞扶額長歎。
本是不相關的人,不知何時起對這隻畫皮鬼的如此在意。
*
另一邊,韓長青正奉命調查李員外及其府中侍女,中途卻得知其管家突然暴斃。案件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