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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生以來,高招娣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和弟弟是兩個世界的人一般。
明明剛才姐弟還在一起逛街,可此刻,兩人之間卻仿佛隔了一座難以跨越的橫山。
這也令高招娣心中沒由來的生出一種緊張感,進而是憂慮。
因為她忽然想起,小時候那個不遵守諾言,背叛過她的朋友。
也是那個朗誦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給她啟蒙過“何為愛情”的晉國大儒的孫女孟雅。
曾對她說過一句話:
“若是兩個人身份與理念相差太大,是永遠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這句話當然不是用來描述姐弟,而是用來描述愛人的。
可由於當時孟雅並未完全解釋清楚什麼是“愛”,時至今日,高招娣仍然不懂何為“愛”。
但至少她認為自己與弟弟之間是存在“愛”的,
這份“愛”,與愛人之間的“愛”,或許也沒什麼差彆。
所以……
若是孟雅所言不虛,她與弟弟以後真成為了兩個世界的人,那豈不是代表,以後他們將漸行漸遠。
甚至最終連當初許下的“君若不棄,我必不離”的諾言,都無法遵守?
一想到這,高招娣隻覺心中仿佛響起了一陣震動靈魂的雷霆,雷龍宛如撕裂烏雲一般,將她的心扯碎成一片一片的。
“姐姐~!”
也是在此時,韓墨自那陰暗的角落跑了回來,額頭見汗,帶著幾分焦急:
“姐姐,好像不太夠,能再給我點錢,讓我多買些包子嗎?”
他輕輕扯了扯高招娣的衣袖,似有些不好意思道。
而這聲呼喊與心中的雷霆一道,將高招娣內心最後一絲堅強,徹底擊碎。
回過神來,她麵無表情地掏出錢袋,將之拋給了韓墨,眼神卻是冷得可怕。
可惜韓墨卻並未注意到,因為高招娣以往一直都是這樣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哪怕是在自己弟弟麵前,也是如此。
“謝謝姐姐~”
“……”
韓墨脆生生地喊了一句,便朝著那街道的角落跑去,在高招娣眼中,似不帶一絲留戀。
“姐姐,我和他們說這些包子是姐姐你買的,他們都很感謝你,說你是個十世大善人呢!”
沒過多久,韓墨便施舍完了,笑吟吟地再次回到高招娣身邊。
隨即撒嬌似的,向自家姐姐講述著剛才的經過,將功勞都推到了姐姐身上。
那純真小臉上,更是帶著一絲做了好事以後,發自內心的喜悅。
然而,這份少年的純真善心,不但沒有引起高招娣絲毫向善的念頭,反而在在她看來無比紮眼。
十世大善人?
嗬……
高招娣心中一陣自嘲,眼神越發冰冷。
然而,也是在此時,一陣熟悉的痛感迅速自體內升起,比預料的還要早些到來。
“唔……!”
高招娣頓時一個站立不穩身體,險些摔倒,更是一手捂住了額頭。
“姐姐,你怎麼了?”
察覺到異樣的韓墨連忙問道。
然而……
“你就在這裡待著,姐姐有點事要處理。”
在韓墨疑惑的眼神中,高招娣不等他說些什麼,留下這麼一句話後,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砰……劈裡啪啦!
一陣煙火忽然升騰而起。
五光十色的光彩掠過整個城市,在這片光輝之下,城市裡的所有陰暗,仿佛都被點亮。
然而,也是在這片明亮如鏡的光幕之下,韓墨卻是微微皺眉,低頭沉思:
“有些不對勁啊!”
……
……
與此同時,雍州城某個偏僻的宅院。
此刻,不大宅院中卻是擠滿了一個個凶神惡煞魔道弟子,以及一頭頭暴躁嗜血的妖獸。
這些人全部來自瓜州城陰奎派分部,也都是高招娣的屬下。
他們今日全部聚集於此,靜靜地等候著,似乎在等著什麼到來。
某一刻,一道遁光從天而降,眨眼間落入了這個不起眼的宅院中。
頓時,院中的一眾魔道弟子精神一震,紛紛迎了上去:
“首領(師妹),您終於來了。”
來人正是高招娣。
不過,此刻她的狀態卻有些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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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自韓墨那邊離開沒多久,此刻她看上去卻頗為狼狽——發絲淩亂,麵無血色,嘴唇也是蒼白如紙,那雙原本冷傲的雙眸,更是充斥著一層厚重的血絲。
整個人仿佛萎靡了許多。
“師妹,難道你又發作……”書生似是一眼看出了高招娣此刻身上的異狀。
他想要說些什麼,可話還沒說完,卻被高招娣抬頭瞪了一眼。
那布滿血絲的雙眸,宛如一對赤瞳,猩紅如血,一瞪之下,書生頓時嚇的不敢吱聲。
打斷書生的話後,高招娣這才開口道:
“你們準備的怎麼樣了?”
“回首領,早就準備好了,兄弟們為了今日這一大票,昨夜可都是養精蓄銳。
隻要首領您一聲令下,彆管那是什麼國師,還是那晉王,咱們都能一擁而上,將他活剁了,保管那碧落宗都來不及反應。”
回話的是高招娣近些年來培養出來的一個心腹,名李紀,與赤虎相對的,在瓜州城分部也有個雅號——疾(急)豹。
此人性子頗直,喜歡直來直往,做事也有些急躁。
不過勝在心中沒那麼多花花腸子,最重要的是,對高招娣十分忠心。
高招娣微微點頭,也沒有回話,轉而詢問起另一個問題:
“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師妹……首領,那邊已經打探清楚了,那涼國國師宇文拓碑,今夜便會前往城郊的天師道觀祭拜,據說是替涼國祈求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他們一行並沒有幾個修士,大多是凡人軍士,也隻有一位涼國供奉,以及宇文拓碑本人有著築基修為。”
書生這邊好不容易壓製住了心中的恐懼,連忙向高招娣彙報情報,末了,他勉強笑了笑:
“以我們今日帶來的人馬,隻要小心些,必然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書生話音一落,高招娣卻沒有回話,隻是默然盯著城郊方向。
倒是一旁的疾豹,忍不住低罵了一句:
“呸,這些個正道修士真是假慈悲,雍州城內有那麼多流離失所,連飯都吃不飽的乞丐,他們不聞不問,偏偏跑去祭拜祈求什麼風調雨順,真是虛偽。”
作為常年在盤踞在涼國的勢力,這些魔道修士自然十分清如今的涼國是個什麼情況。
當今的涼王算不上什麼明主,甚至被不少涼國百姓私底下罵著“昏庸無道”,還因此鬨了好幾次起義。
卻因為涼王本人對碧落宗十分順從,他的江山坐的異常牢靠。
哪怕他是個昏君,也不例外。
畢竟,高高在上的仙人,哪裡會去管那些凡人百姓的疾苦,隻要有個聽話的傀儡,就足夠了。
而這個宇文拓碑,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坊間有許多他的不好傳聞。
傳聞國主的昏庸,皆是因為這位國師在後麵興風作浪,是他操控了國主,做下各種昏聵之事,民間人人稱其為“奸相”。
“首領,咱們動手吧,我早看這些正道偽君子不順眼了。”
疾豹憤憤不平地罵了一頓後,很快向高招娣主動請纓道。
他原本就是涼國出身,因為有靈根這才被陰奎派分部收入門中,又因為幼時的悲慘遭遇,對涼國,乃至對碧落宗,十分痛恨。
“那便動手吧!”
高招娣微微點頭,聲音沙啞地下達命令,那深沉的眼眸卻是忽然一閃,恍惚間,似乎看到了韓墨那幼小的身影。
“隻要姐姐不做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事,我會永遠支持姐姐。”
高招娣:“……”
“首領,您怎麼了?”
見高招娣下達了命令,卻又遲遲沒有動作,隻是在原地發呆,疾豹頓時有些疑惑道。
高招娣沒有回話,隻是將目光轉向之前一直沒有出聲的,另外一個心腹道:
“赤虎。”
“屬下在。”
“去把吾弟帶過來,今日之事讓他在一旁見證。”
“首領,這……”
高招娣再次下達了命令,然而一向沉默寡言的赤虎,此刻卻是有些遲疑了。
他不明白,首領為何要下達這種命令。
要知道,韓墨可是首領最疼愛的弟弟,以往哪怕是待在魔門,他也受到了高招娣最優越的照顧。
不說是吃穿用度這些生活上的優待,像是他們魔道門人常做的一些血腥殘忍的活計,高招娣也是從來不讓韓墨接觸。
甚至她在外麵殺人殺的血流成河,也從來沒有告訴過韓墨。
可今日,又為何……
“怎麼,你有疑問?”高招娣冷冷斜了赤虎一眼。
同時,一股龐大的近似金丹的龐大威壓,朝著赤虎覆壓而來。
仿佛隻要他敢說一個不字,下一刻就會讓他後悔。
然而,即便如此,赤虎也是漲紅著臉爭辯道:
“首領,俺覺得不妥……”
這也是換作赤虎,他畢竟照顧了韓墨三年,也算是帶大了韓墨,自然有著幾分感情。
換做高招娣彆的心腹,怕是被瞪上一眼,就會被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自然是不敢反駁她。
而眼見赤虎這副倔強的樣子,高招娣麵上依舊冷漠,心中卻是忍不住歎息的一聲,稍稍解釋了一句:
“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未來的接班人,身在魔門,這些事他遲早都要接觸的,既然如此,早些晚些又有什麼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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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首領……”
赤虎還欲說些什麼,比如韓墨才十一歲,年紀太小了,可以等他再長大些再接觸這些。
然而……
“赤虎,你少說兩句話吧!”
卻是被一旁的書生與疾豹同時嗬斥了一句。
高招娣也不再看他,隻是轉身眺望繁華的雍州城:
“沒什麼可是的,既然他身在魔門,這些便是他注定的事,執行命令去吧!”
……
於是不多時,最終還是沒敢反抗首領意誌的赤虎,隻能悻悻來尋韓墨。
韓墨:“赤虎叔,你怎麼來了?”
赤虎:“首領讓我接你回去……”
韓墨:“姐姐她已經回去了嗎?”
韓墨:“姐姐怎麼回去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可是等了她好久?
韓墨:“赤虎,姐姐吃了飯嗎,剛才她還說要帶我一起吃飯的……”
赤虎隻是回了一句。
隨後無論韓墨問什麼,他都沉默不言。
因為,他實在是無法開口解釋這一切。
總不能說是首領讓他帶著韓墨,去看觀看他姐姐殺人吧?
最終,這位老實巴交的漢子,也隻能低著頭,一路沉默不語地帶著韓墨,來到了他們早已計劃好的設伏地點。
城郊,十裡坡。
當韓墨被赤虎帶來此地時,見到的卻是成片的火光與濃煙,以及飄散在空氣中的濃鬱血腥味。
滿地的屍首,很多死狀慘不忍睹,麵目全非。
且這些大都是凡人的屍首。
這也就算了。
偏偏此時他看到一道宛如血煞修羅一般的血紅身影,穿梭在一群凡人軍士中。
什麼是惡?
一劍,一劍,又一劍……
每一劍落下,都是直接一刀兩斷,整個人一分為二。
什麼是惡?
屠戮了這群攔路的軍士後,很快這道血紅的身影出現在了涼國國師宇文拓碑身前,隨後對早已被一眾助築基魔道圍攻,精疲力竭的目標,伸出了一隻玉手。
什麼是惡?
噗嗤一聲,鮮血揮灑。
高招娣的手直接洞穿了宇文拓碑的胸口。
一股恐怖的吸力傳來,對方渾身的真元被瘋狂吸收,整個人更是肉眼可見的乾癟下來。
在吸取了大半真元後,高招娣伸手一扯,一個鮮紅的,還在跳動的近似心臟的“靈根”,被一把扯出。
隨後,被她當場煉化。
恐怖與血腥彌漫整個戰場,特彆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國師變成人乾,這群不過是凡人的軍士,瞬間士氣崩潰,如鳥獸四散。
“彆放跑一個,全都都給我殺了!”
然而高招娣卻依舊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狠心地下達了必殺的命令。
因為若是不小心跑掉了一人,被碧落宗知曉,他們會有很大麻煩。
換做是許清照也會這麼做,這是在場魔道人士都知曉的一個常識——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隻是表現在高招娣身上,特彆是在韓墨麵前,卻是看到了她從未展現過的狠厲的一麵。
同時,她也再次持劍,加入了殺戮的戰團。
一邊收割著這些凡人的性命,高招娣心中卻是一邊發出了一陣形似崩壞的笑聲:
嗬嗬,嗬嗬嗬……
弟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自己也曾許下過諾言,要永遠與他在一起。
可是如今,他卻如此遠離自己,自己與他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可不行,這怎麼行呢!
所以,為了避免違背諾言,為了能和弟弟永遠在一起。
一定要糾正他!
沒錯,糾正!
這便是她身為姐姐的責任,也是姐姐對弟弟的愛。
“墨兒,你變了,變壞了,明明姐姐遵守了諾言,可是,為何你卻變了,變得如此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