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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默原本是隻厲鬼。
厲到什麼程度呢?
黃泉的渡船都載不動她。
於是她得了後土娘娘的指示在中秋節那天成了鬼差,一是為消解怨氣,二是為找回冥王。
八月十五那天,月圓風清,無常小飯館窗戶大開,蟬鳴混著風聲一片兒湧進,木頭味濃得很。
楚默百無聊賴,撐著腦袋望月,卻見一位著白衣的女子飄飄然背月行來,若無額上那片血,可以說是人比月皎。
白衣女子一言不發兀自落座,楚默熱絡地從廚房端來一盤桂花鴨。
她斟了兩杯桂漿,道:“姑娘,吃了這頓飯,子時就該跟我走了。”
白衣女子莞爾,抿了一小口桂漿,看向楚默:“好端端的中秋,怎的團圓飯成了送行飯?”
楚默撐著頭思忖——
這隻鬼不一般。
尋常人死後化作遊魂,五感俱失,頭腦混沌,需無常帶去地府;稍有執念的化作惡鬼,意識清醒,還能和人打趣,就如這位白衣姑娘一般。
楚默真是好運氣,當上無常的第一天就碰到一隻有執念的惡鬼。
她淡然一笑,打趣:“團圓二字對我說?我不是你家人,難不成姑娘看上了我?”
楚默翻開生死簿,找到最新出現的鬼,上麵浮現出一行字:
雲泠,八月十五午時死於自殺。
這還是一隻尤為新鮮的鬼。
她看向雲泠:“你是今天撞死的那個相府大小姐?”
雲泠回道:“是。”
雲泠之死可謂轟轟烈烈。
據京華街的百姓說,她瘋瘋癲癲地跑到自家門口,喊完“他日若離籠中春,敢叫日月自東垂”後便一頭紮在相府朱紅色的大門,血濺三尺而死。
她被拖走時“冤”字最後一筆在地上劃出足足兩米的長痕,烈日當空,血腥屍臭。
楚默歎了口氣。
雲泠雖說死得轟烈,但地府對自殺之人的懲戒是最重的,不管你是不是有天大的苦衷。
十八層地獄,自殺鬼層層都要去走一遭。
不知為何,楚默總覺得雲泠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日若離籠中春,敢叫日月自東垂……
好理想,楚默對她高看三分,又不禁嘲諷似地勾起嘴角笑一下,伸手拂過她的額頭。
額上一大片血在月光下化為紅色光點,隨風而逝。
真好看——
楚默盯著她不禁這樣感歎。
雲泠淺嘗兩口桂花鴨便跪在楚默麵前:“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先說是什麼,我再決定幫不幫。”
“救我。”
楚默不解地看著雲泠,問道:“救你?”
已死之人該如何救?
雲泠直挺挺地跪著,道:“事情複雜,大人能隨我去趟雲府嗎?”
閒來無事,楚默便答應了。
正抬腳欲走,霎那間,楚默身上佩著的百花紋琉璃鈴紅光四溢,生死簿從袖中飛出,對著雲府的方向發出金色的光芒。
雲府又死人了。
楚默蹙眉,“現在我不想幫你也得去了。”
她收回生死簿瞧了瞧死的是誰——
雲隱,雲泠的二哥。
外頭亂糟糟的一片,人群四處奔散,楚默從騷亂的聲音中隱約可辨應該是有人在喊“走水了”。
衝天的火光指示著雲府的方向,小販收起了簪子花燈卷鋪走人,原本遊人如織的京華街轉瞬人走街空。
楚默帶著雲泠閃現到雲府前,小廝一盆又一盆水往裡頭澆,人影重重,奔走不息。
雲泠她二哥的遊魂渾渾噩噩地朝楚默走來。
她迅速將沒有意識的遊魂收到鈴鐺裡。
京兆府的官員緊跟著楚默她們到達雲府,一刻鐘後,雲府的火勢被摁住,唯餘滾滾濃煙在混亂中升騰。
“是她,她放火燒的宅子!”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指著和雲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說道。
楚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雲泠的魂魄已經站在她身邊,怎麼肉身還在?
那位活著的雲泠道:“父親可不要空口白牙汙蔑女兒,女兒為何要放火燒了自己的宅子?”
兩方人爭吵起來,魂魄雲泠突然說道:“我帶著怨念而死,魂魄出體的那一秒看到另一道魂魄進了我的身體。”
“他和我的身體適應了一日,半個時辰前醒來了。而她醒後被我家人當作詐屍,又起了些爭執,我才來找大人幫忙。”
死後魂魄受地府的法道束縛,會不由自主地奔向當地無常,惡鬼除外,但它們也會感應到當地無常,時間久後感應消失。
“她何其無辜受我牽連?所以我想請大人幫我救她。”
楚默道:“我可以幫她,但作為條件,你要成為我散魂鈴的養料。做養料投不了胎,隻能慢慢灰飛煙滅。”
雲泠嫣然一笑:“好,我答應你,也還請大人莫要食言。”
兩人交易達成,雲泠的魂魄化為九條氣息注入到鈴鐺上方的三枚銅錢之中。
為一個占據自己身體的默聲女子灰飛煙滅,真不知值不值。
散魂鈴三聲脆響後歸於平靜,楚默抄著手在原地看,不出所料,最後的結果是雲泠被京兆府帶走。
是夜醜時三刻,楚默找到雲泠所住的牢房。
楚默用散魂鈴下的瓔珞在雲泠鼻子上掃,然後抱著膝蓋看她醒來。
“誰?”
“受雲泠之托前來幫你,是想我叫你原本的名字還是就叫雲泠?”楚默問道。
“我原本也叫雲泠。”她定定看著楚默,蹙眉,“受雲泠之托來幫我?你什麼意思?”
楚默道:“說來話長,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楚默,是當地鬼差,先說說你為何放火燒自家宅子吧?”
雲泠說話直抓重點,簡明扼要:“我要為她報仇。”
“誰?雲泠?”
“嗯。”
楚默托頭思忖。
這兩個女子還真是奇怪,明明素不相識,一個願意舍了再世為人的機會救她,一個剛占據彆人的身體就說要為她報仇。
倒讓楚默以為她倆交情很深似的。
楚默問:“為她報仇的事暫且放一邊,當務之急是保住你,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不如你先說說怎麼來到這副身體的?”
雲泠道:“嗯……說來也話長。長話短說,我是千年後的人,在路上出了車禍後就來了這裡。”
“你信嗎?”
雲泠目光黯然,心中毫無波瀾,好像篤定楚默不會信似的。
楚默黑色的瞳孔在模糊不清的夜裡放大。
震驚持續了一秒便被楚默轉為了笑,“怎麼不信,我們是一類人。”
“嗯?”雲泠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活人該有的表情。
楚默睫眸垂下三分,勢在必得地哼了一聲,嘴角的笑意越發顯著,“我這兒有二十四字箴言,看了你就知道。”
楚默瀟灑揮手,牢裡蠟燭的火光登時明亮不少,她洋洋灑灑寫下那二十四個字給雲泠看。
雲泠隻看了前兩個字便收回目光,和楚默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