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璿出神地看著戰戟,低聲道:“為師預想過你解封歿神戟的結果,但真見到它,還是有種天命如此之感。值此時刻,歿神戟解封,便似代表著一場殺伐不可避免。”
“天命豈有注定之說,師父該知大衍五十,天衍四九,因遁去其一,四九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命數隻能定一時,而不可定一世也。”
薑離聞言,當即寬慰道:“命無恒定,師父,莫要太過擔心了。”
修行易道之人,最基本的心態便該是知命而不信命,若信命中注定,那麼便是知道了又如何,不能改,還不是庸人自擾。
天璿這一次雖然扳回了半局,但大概是由於沒能阻止金堤,讓她心境有了波動。
對此,天璿悄然翻了個白眼,卻是不做回答。
她確實是心境波動,但不是因為金堤,而是和這孽徒的孽緣。
明明紅線已經斬斷了,結果還是走到這一步,這讓天璿心中一直過不去坎,到現在,連歿神戟的解封之法都外泄出去了。
因這孽緣之故,導致心中埋下了種子,這一次金堤崩潰,不過是牽動了深埋的憂思罷了。
打從一開始,天璿就有了金堤崩潰的準備,諸方聯手,推波助瀾,連蜀王都參與其中,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才行。
“為師還沒那麼脆弱。”
她意味不明地輕哼了一聲,轉過身子,側對著薑離,道:“當年兵主以無窮煞氣練成一門驚天地泣鬼神的魔功,名喚‘都天神煞’。據說此神煞一起,有破滅乾坤之威,當年始祖攜應龍、旱魃、玄女等一眾強者之力,方才殺敗了兵主。”
“軍神五兵經由兵主祭練,內中也當蘊含神煞,你運使之時,還需慎重,莫要為神煞所侵。”
言下之意,便是這歿神戟歸薑離了。
這讓薑離驚喜莫名。
須知上一次收繳的斷生矛,可是上交給宗門了。
不過仔細一想,交給薑離才是應有之意。且不說薑離能夠禦使歿神戟,就說薑離現在的身份,就和過去大不相同。
彼時薑離就一個外門弟子,還身份特殊,而現在的薑離,身份更為特殊,卻已經成為了自己人。
這身份地位不同了,待遇自然也不一樣了。
懂不懂贅婿和愛徒的含金量啊。
說完之後,天璿頓了頓,突然伸手一揮,嘯天脖頸上的鎖鏈浮現星光,令它昏昏沉沉地倒下。
然後,天璿說道:“在三品之前,最好少使用歿神戟。都天神煞威能強悍,但你和軍神五兵太過契合,過度使用,也許會讓功體傾向兵主之功。敗給黃帝之存在,皆將被黃帝克製,若是有朝一日,兵主和黃帝道果齊出世,再爭鋒,敗者八成為兵主。”
“為何?”薑離問道。
“因為《形墳》,因為黃帝道果的神通【人定勝天】,”天璿壓低了聲音,“蚩尤之相已是成了《形墳》的一部分,對於通曉完整《形墳》之人來說,已是沒了秘密。而【人定勝天】神通,則是能讓黃帝道果神通勝而再勝,無論人神仙佛,妖魔鬼怪,一旦敗給了黃帝,便難有獲勝之機了。”
“那炎帝道果······”薑離問出了最為關心的問題。
畢竟傳說中,炎帝也是在敗給黃帝後,才與其聯合的。
“炎帝之相未出現在軒轅劍上,應當還未到受克製那麼極端,但應該也是有所影響的。”
天璿說到後來,聲音已是細若遊絲,若非薑離耳力驚人,都不一定能聽到。
這無疑是極大的秘密,尤其是黃帝道果的神通,若是被姬氏的人知曉了此事,那就不是斥責天璿胳膊肘往外拐的,估計都可能把她當叛徒了。
薑離也算是明白薑氏為何會在姬氏之下了,道果會受到影響,道器自然也不例外,畢竟道器的根本還在於道果。
雖然天璿也說了,沒到克製那麼極端,但隻要有影響,就都可能成為左右勝負的因素。薑氏的實力不如人,那自然就隻能屈居姬氏之下了。
而且,薑離日後是必定要晉升炎帝道果的,可現在卻發現自己的未來道果有一克星,這委實讓人頗感無奈。
也好在隻是被克製,還沒到必敗的程度,甚至連克製都未必會深,真要較量起來,未必會輸。而且,這軒轅劍如今無主,日後也不一定會成為對付自己的武器。
而在說完這個秘密後,天璿是徹底沉默了,薑離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如此秘密被道出,進一步拉近了師徒之間的關係,又讓他們為新的距離而感到有些不適應,不知該如何開口。
也好在這時,開陽和天蓬兩位長老的氣息出現,並在迅速接近。
薑離眉心處流光一閃,將歿神戟收入昊天鏡碎片中,天璿也在同時解開了嘯天的昏睡。
之後不久,兩道流光落到近處,現出了兩位長老還有雲九夜的身影。
“沒找到蜀王的行蹤。”天蓬長老道。
“也沒察覺到昆虛仙宮的蹤跡,”開陽長老皺眉,“這群娘們,是真能藏。”
他們二人在大鯤老人退走之後,就被天璿叮囑著去搜尋蜀王之蹤跡,而天璿則是察覺到大尊和薑離會麵,第一時間趕來。可惜,蜀王和昆虛仙宮先一步撤走,又沒天璿相助,三人終究是沒抓住蜀王等人的尾巴。
“蜀王既然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死了,那就當他死了吧,至於現在容納禹王道果的,則是造成金堤崩潰的賊人。”
天璿收斂心緒,恢複了平靜,淡淡說道:“至於梁州,本宮決定撤走難民,將其送往各州,然後把太平教堵在梁州。”
太平教現在還在救助難民,儘管各方都知道太平教心懷不軌,但此時對其出手,那會相當不利於名,反倒乘了太平教的心意。
如此,倒不如也加入救災之中,並且將難民撤走,把人先給搶走。
“但梁州百姓多奉神,太平教信徒眾多,難民之中,估計會有不少信徒,將其送往各州,會否生亂。”天蓬擔心地道。
“沒了高層牽頭,便是生亂,也是一盤散沙,隻要將張指玄和風雨雷電等人堵在梁州,斬首,便可平定此亂,”天璿冷然道。
話雖如此,但太平教不是待宰的羔羊,可以預見,接下來會是一場硬戰。
······
······
洪濤以一瀉千裡之勢推過了蜀郡,淹沒良田城池,所過之處,濁流滾滾。
一條飛舟突然從洪流中破出,來到水麵上,升高數尺之距,平行著洪流,向著西北方向飛遁。
飛舟中,有布置典雅,如同精舍般的空間,蜀王的屍身此時就躺在內中一方軟塌上,腹部微微鼓動,散發出濃鬱的血腥氣。
“該死的薑氏孽障,竟敢——竟然——”
陰冷的聲音從屍身的腹部傳出,摻雜著時強時弱的氣息,又突然發出了連聲的咳嗽。
“王爺。”
雲妃看著那快要切開整個上身的傷痕,滿是憂色,“妾身的大姐很快就來,請王爺稍待,大姐定能治好王爺。”
作為夫妻,雲妃和蜀王不說是同生共死,但也算是榮辱與共,有一個三品為夫郎,就算是仙後,也不敢小覷。反之,若是失去了蜀王,雲妃固然還是昆虛仙宮的四宮主,但這麼多年的經營,可都算是白費了。
“不,不要讓仙後來。”
但蜀王卻是立馬拒絕道:“仙後祛除不了都天神煞,幫不了本王踏出最後一步。且以仙後之心,絕對不會放過掌握本王的機會。伱去,去鼎······”
“不必了。”
床榻前方,空間波動,像是一個看不見的怪物正在蠕動般。
緊接著,那波動彙聚成人形,又倏然一變,扭曲變化,緩緩裂開,如同睜開的眼簾般。一隻常人大小的豎瞳出現,內中的眼珠微微轉動,聚焦在蜀王的屍身上。
“我已經來了。”那眼睛彙總傳來了淡漠之聲。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雲妃心中震驚,但想起之前的遭遇,又迅速冷靜下來,退到一旁,靜靜旁聽。
蜀王的屍身動彈起來,像是活過來般坐起,向著那隻豎瞳低頭,腹中傳來蜀王的聲音,“見過······前輩。”
“嗯。”
豎瞳淡淡出聲,有金光自眼中射出,融入了蜀王的屍身中。
那濃鬱的血腥氣變得清淡,連帶著蜀王那起伏不定的氣息也變得穩定。
“姬遠,你取了巧,以鯀之道果晉升禹王,現在受了重傷,倒也算是符合了道果聯係。三年,你當在舊軀中沉寂三年,方能破體而出,晉升三品。”
豎瞳之中,隱隱現出一道身影,不疾不徐地道。
“三年······”蜀王咬牙,“必須三年?”
三年時間實際上不長,比起蜀王的年歲來說可謂是不值一提。晉升三品隻需要等待三年,問誰都不會不願意。
但如今之世風雲變化,三年時間,足以讓時局大變了。
且蜀王多年的經營,也需要他去維持。真要是躺三年,還不知道自己的勢力會崩成什麼樣呢。
蜀王抓住了機會晉升,可不隻是為了三品,更有其他念想。天子失鹿,天下皆逐,作為姬氏王爺,他也有著君臨天下的野心。
“未必,但是需要你付出代價。”豎瞳中的身影淡淡說道。
“是何代價?”蜀王問道。
這一言道出,虛室生光,重重黃雲翻湧,令得飛舟內部空間如在天際。
“跪下,向黃天俯首,成為天子,黃天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