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聞藍鯉現世,乃是福壽祥瑞,故欲獲之,好為堂主的甲子壽誕錦上添花。”
“一月以來,屬下不避風雪,在猩猩灘結草棚而居。”
“然百下寒潭,終無所得。”
“直至昨夜,夢中一藍袍仙人降世,言:吾乃東海龍宮七太子敖皓,知汝誠心,欲賜福於平定城童老先生。”
“可是藍鯉乃龍血王種,亦吾胞弟,存亡有定數,不可輕易害命。”
“故賜汝仙鱗六十六片,一片能讓童老先生增壽一年”
“藍袍仙人說完後,就從自己身上揭下六十六片魚鱗拋給屬下。”
“屬下醒來,隻覺此夢過於玄奇,還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卻看見自己身邊確實有六十六魚鱗。”
“屬下也不知虛實,然那夢中藍袍仙人既然說是‘為平定城童老先生降福,一片魚鱗,增壽一年’,想必是堂主福厚,仙人借屬下之口,賜福於先生。”
張玉一口氣說完,打開木匣,裡麵果然是極為罕見的藍色魚鱗。
堂上賓客,低聲議論。
逢著喜慶日子,說些吉利話,獻祥瑞討彩頭自古便是有的。
隻是這故事聽起來的確……過於玄奇。
童百熊笑道:“難為你一片誠心,老夫收下了。”
張玉心中鬆了口氣,他承認,自己也有賭的成分。不過藍鱗是真的,仙人是自己編的,彆人又豈能知道?如此喜慶日子,也不會有人去較這個真吧。
“且慢!”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
且說外間庭院裡,清秀少年站起身,探著腦袋往裡麵看。
“好玩,好玩,上一個孝子獻經,這一位仙人賜鱗,故事可真多。老史,我們要不要也湊個趣,想一個故事?”
少年江湖閱曆淺薄,但飽讀詩書,人也聰慧,他遠遠瞧見童百熊身後那三個兒子,麵色不虞,便自覺洞悉了他們心思,忍不住賣弄道。
“仙人就算賜福,也該托夢給童家弟兄啊,難道他一個外人,反而比人家親兒子還有誠心,這下可要弄巧成拙嘍。”
坐在他旁邊的漢子連忙拉住他:“少鏢頭,慎言啊。”
少年坐了下來,不高興道:“老史,你為何總是這般小心?他日月神教在北國神氣,我家鏢局在南方江湖上也不差啊。”
史姓漢子苦笑道:“這……還是有所差彆的。”
“哪裡差了?他有十二堂口,我們有十處分局。”
“他有長老、堂主,我們有八十四位鏢頭。”
“他有神功,爹爹的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打遍江湖,未逢敵手,也是威名赫赫。”
“你說,福威鏢局比起日月神教,到底哪一樣差了?”
史姓漢子歎了口氣,環顧四周,好在沒有日月神教的人在,周邊都是小派弟子,或者劃拳喝酒,或者專注內堂中的情況,對於一個毛還沒齊的少年的囈語,都沒太過在意。
他不忍心打破少年美好的幻想,低聲道:“少鏢頭,就算咱家鏢局實力不比日月神教差,那也得低調行事。總鏢頭千叮嚀萬囑咐,鏢局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多交朋友少樹敵,福威福威,福在前,威在後。高調招人忌恨,悶聲發大財方為正道。”
少年想了想笑道:“老史,你說的有道理。我們這是不是叫扮豬吃老虎?”
堂上。
童百熊看向喊‘且慢’那人,疑惑道:“你有什麼要說的。”
童玉康走到堂間,看了眼張玉,輕笑道:“爹爹容稟,這藍鯉魚鱗若真是仙人賜予,自然增福添壽。如果隻是買來的死魚鱗,收下了,豈不晦氣?”
童百熊原本並未深思,仙人賜鱗之說,本就難以考證,他也不欲深究,隻是既被兒子點出來,他這時也覺得張玉膽子未免過大,多半賣了死魚鱗,編個故事來蒙他。
這傳到江湖上,豈不是要大大的跌份。
他盯著堂間單膝跪地的年輕男子,沉聲道:“張玉,你可知道欺瞞老夫,是何罪過?”
張玉神情堅定,拱手道:“請堂主、三公子明鑒,屬下一片誠心,絕無虛言!”
齊鷓鴣出列道:“啟稟義父,一個月來,張玉在猩猩灘下遊寒潭結廬居住,此事屬實,孩兒雖未親眼見他下潭,但料想一片誠心該是不假。”
場上眾人,頓時信了幾分。尤其是日月神教的人,都知道猩猩灘冰封之時,從下遊寒潭抓到藍鱗鯉魚的幾率的確是最大的。
童百熊本也不欲深究,壞了喜慶氣氛,見齊鷓鴣出來佐證,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原來如此,真是難為你了。那……”
童玉康這時卻搶著說道:“藍鱗鯉魚難得,但百年間共計有二十六條問世,五年前,還有兩條被抓到。如果有心,花些銀子,收購舊魚鱗充數,再編個故事,也不是難事。”
張玉看了他一眼,自己與他童玉康無冤無仇,甚至今天才在齊鷓鴣口中獲知此人身份,為何他如此咄咄逼人,好像與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
他也不客氣道:“三公子言之鑿鑿,說在下虛言欺世,可有證據?”
童玉康見堂間眾人都看向他,不禁微微自矜,自信地笑道:“你真以為編個故事,就能討爹爹歡喜,以謀求非分恩遇,真以自童家沒有明眼人?”
童百熊聞此言,眉頭更是微鎖。
張玉搖頭道:“一片誠心,天地可鑒,三公子如此說屬下,屬下還有什麼話可說。”
童玉康冷笑道:“好一張巧嘴!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堂間賓客,議論紛紛。他們平時都隻知道,童百熊有兩個兒子,這個三公子確實沒怎麼聽過,似乎也沒在教中任職。
看他的樣子,似乎掌握了確鑿證據,要當眾拆穿張玉的謊言,不禁更是好奇。
此時壽宴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兒了。
賈布與童百熊關係一般,也樂得看笑話,正色道:“世侄,可有證據。”
“回賈叔叔,證據馬上就有了。”
“好!早聞世侄文才出眾,機敏過人,老夫今日可要大開眼界了。”黃麵尊者笑起來,那張老臉更像一張橘子皮了。
童玉康更加得意,卻沒注意道童百熊臉色愈發陰沉。
走到張玉麵前,居高臨下地看向他。
“你說東海龍宮七太子,昨夜在在你夢裡褪下的藍鱗?”
張玉淡然道:“正是。”
童玉康仿佛抓住了把柄般,臉上笑容大盛,他道:“你可知道,五年之鱗,與昨夜揭下之鱗,那是有區彆的。”
“即使用了特殊手法硝製,外表相似,但對於熟知魚類的行家,還是能夠準確分辨的。”
張玉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堂間賓客,見形式逆轉,心中暗道,這台上的戲,該從《麻姑獻壽》,換成《狄公探案》了。
童百熊看向長鯨島島主司馬大、天河幫幫主黃伯流,麵色難看,問道:“可是如此?”
司馬大猶豫片刻,起身道:“三公子淵博,的確如此!鱗片原本附著在魚體,有血髓滋養,故而熠熠生輝。離體時間超過三天,那些細小血管也就乾涸,細細查看,可以辨彆。”
“在下隻知道海魚是這樣,藍鱗鯉魚是不是也如此,不敢斷言。”
童玉康笑道:“他說那尾藍鱗鯉魚從東海而來,自然算海魚了。”
天河幫幫主黃伯流也道:“正如司馬島主所說。其實無論河魚、還是海魚,都是這個道理。”
童百熊沉默片刻,對兩人道:“那你們就查驗一番。”
兩人走到張玉身前,各拿起一片魚鱗,仔細查看。
司馬大看了片刻,放下藍鱗,拱手道:“童長老,在下看明白了。”
黃伯流點頭道:“我也看明白了。”
童玉康連忙問道:“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