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土牆小院。
角落裡豎著兩把鋼叉,一些繩套,這是家獵戶。
油燈在窗戶紙上照出投影,男人靠在床頭,女子打開箱子,取出一件東西。
“當家的,明天我就去平定城請大夫。”
“這支銀釵是王家祖傳之物,你進門十年,我沒給你添一件像樣的首飾,怎麼還能用…咳咳”
男子話音未落,便劇烈咳嗽起來。
女子拍著他的後背,哽咽道:“東西重要,還是人重要?你的傷再不治,要是有個三長兩段,我和兩個娃兒還怎麼活,這個家還能撐下去嗎?”
男子聲音中透著絕望:“都怪我無能,對不起你,也對不住鯉魚。”
女子沉默半晌,慘然道:“這都是命,人是鬥不過命的,鯉魚不信,他要出去闖蕩江湖,眼看有了點起色……還是輸給了命,鯉魚終究沒跳過龍門。”
“都怪我無能啊。鯉魚走了,王家祖宅也沒能保住,連弟妹也……”
“當家的,不爭了!再也不爭了。蒼天有眼,善惡有報,他黃家自會有報應的,我們將這孩子撫養長大,也算給我弟留下一脈香火。”
男子的咳嗽聲未曾斷過,因為沒錢請大夫,腿上傷口已經化膿。
一道身影翻過土牆,落在院裡。
他快步上前,一腳踹開木門,衝了進去。
女子驚恐地看向高舉的鋼刀,第一時間抱起還在熟睡的兩個孩子。
“你是什麼人?”李虎顫抖著聲音問道,他隱隱有所猜測,卻還是保留著最後的希望。
黑衣蒙麵人道:“黃老爺讓我取你全家小命。李虎,冤有頭,債有主,到了閻王殿前記得彆報錯了姓名。”
聽見‘黃老爺’的名頭,女子又怕又怒:“地契已經給了黃家,他還要怎樣?”
斷腿漢子艱難地坐起身,將妻兒護在身後。
如果沒有被打斷這條腿,他還可以拿起鋼叉與對方搏鬥,此時連站起來都難,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隻是自己死也就罷了,怎忍心能讓妻兒,還有未足歲的小外甥也慘死刀下。
“好漢,好漢,是我上門與黃老爺爭執,是我得罪他老人家,你殺我,你殺了我,放了女人和孩子好不好,這事與她們無關,你發善心,高抬貴手,我死在你刀下,也絕不埋怨。”
蒙麵人冷笑道:“李虎啊,十裡八鄉都知道的好漢子,好獵戶,你不是很牛嗎?不是要去找日月神教雲水堂投告黃老爺嗎?現在知道認慫了,那時何必做出頭鳥?黃老爺說了,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他吃過一次虧,不會再吃第二次。”
王梅朵將兩個孩子緊緊抱在懷裡,雙目垂淚:“鯉魚回來時,你們花言巧語哄他,他也沒有計較黃文彩謀取王家祖產的仇,現在他死在外麵,你們……你們何必做的這麼絕?”
“不愧是王鯉魚的姐姐,倒真有幾分見識。你說的對,王鯉魚當上日月神教旗主,回來那幾天,黃老爺真是嚇壞了,都準備收拾金銀細軟跑路,沒想到王鯉魚真好騙。哈哈哈……”
王梅朵怒道:“這世道就沒有王法天理嗎?”
黑衣蒙麵人猖狂笑道:“在梅溪村,黃老爺就是王法,就是天理,你是今天才知道嗎?”
女子指著蒙麵人道,罵道:“你會遭報應的,黃家會遭報應的……”
蒙麵人見她三十歲左右,荊釵布裙,容貌有些憔悴,卻還是有幾分姿色,而且性子如此剛烈,該是彆有一番風味,心中頓時火熱起來。
“好,本大爺先殺了你丈夫,再聽你慢慢說,咱們徹夜詳談。”
寒光劃過,鋼刀就要落下。
當的一聲,金戈交擊。
鋼刀瞬間被震飛出去,落在地上。
蒙麵人虎口發麻,被巨力推得連連後退,他先是看見一柄樸實無華的黑劍晃過,接著就是年輕男子如鬼魅般出現在房間,站在他身邊,眼神極其冰冷,如同看死人一樣盯著自己。
蒙麵人驚恐道:“你…你是人是鬼?”
怎麼會有這麼快的劍,這麼快的身法,他也曾拜入武館,學了些拳腳棍棒,才被黃老爺收為護院頭子。
但他自知,在眼前男子的劍下,自己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男子輕聲道:“我是人,你卻馬上就是鬼了。”
李虎原本已經閉目待死,突然見房間內多出一人,手裡拿著劍,似乎與黃家派來的殺手不對付,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希望。
王梅朵則看著年輕劍客的背影,總覺得有些熟悉。
年輕男子抬起黑劍,架在他脖子上,
“我問,你答。”
蒙麵人瞬間認慫,跪了下去,求饒道:“小人知無不言,求大俠饒我性命。”
“王鯉魚家三間宅院哪去了?”
“黃老爺喊人鏟平的。那時村裡人說,王鯉魚能有出息,就是因為先人選的陽宅風水好,黃…黃文彩就上了心,想據為己有,旺黃家後人的風水。”
“王鯉魚的妻子呢?”
“死了。不過…不是我殺的,黃文彩要娶她當第七房小妾,她不同意,自己碰死的,屍體埋在了梅嶺上。”
“黃家現在有多少護院?”
“十五六個護院,都會些拳腳。大俠,我可以帶路,我還可以告訴你黃家金銀財寶的存放地。你留我一條命,肯定能用得上。”
“黃老爺今夜在哪裡?”
“村外三裡,梅花溪邊,有座莊園,黃老爺就在哪裡,護院也都在莊子裡。大俠你雙拳難敵四手,我可以將那些護院一個個騙出來,讓你殺掉,這樣攻破莊園就簡單了。”
蒙麵人很聰明,猜到眼前男子,要麼與黃家有仇,要麼與王家有恩。總之梅溪村的土皇帝黃老爺惹上大麻煩,黃家作威作福的日子隻怕到頭了。
他一邊偷偷觀察,一邊悄悄將手籠在袖子裡。
“你走吧”
“大俠放我走?”
“還不快滾!”
蒙麵人在鬼門關外走了一圈,喜不自勝,連連道謝,便飛快的朝外奔去。
張玉上前兩步,勾起落在地上那把鐵刀,踢飛出去。
噗嗤!
那人才跑出房門,便頓住腳步,他低頭看見刀尖從胸腹中破開皮肉,鑽了出來,像毒蛇吐出的猩紅信子。
也沒感覺到痛,就是氣力仿佛瞬間被抽空一般,藏在衣袖裡的匕首掉了出來,身體隨即栽倒在地上。
他殺過不少人,但第一次體會了被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