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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色淺眸裡傳遞出的什麼東西,悄然感染了伯懿。
他想起初見虞安寧時,玉淺肆說過的話。
靈光一現,脫口而出:“十五年前,京城內各市坊便都是青石板鋪路了。”
十五年前,為修建大相國寺,多出了許多青石板,便都用來鋪路了。
所以,玉淺肆才能根據虞安寧裙擺地泥水推斷出她進京後去過哪裡。
更何況,花朝節那天並沒有下雨,遑論如此厚的黑泥?
一旁的玉淺肆,秀眉微挑,微訝於伯懿此言之坦誠。
如此直白地言明京城十五年前的事情,他這是擺明了告訴自己,他過去與京城有關了?
眸光相接,伯懿坦然而笑,一副“我不裝了”的無賴模樣。
玉淺肆失笑,眸星似蓮,落在劉小杏的屍體上,又蕩起一汪深潭。
看著手中的黑泥痕跡,不由深想:她躲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時至夜深易乏時,伯懿見玉淺肆緊鎖眉頭,強自思考的模樣,有些不忍心。
將屍體腳底的泥刮下一些,包在自己的帕子裡,湊上去嗅了嗅,有些失望,什麼味道都沒有。
又或者說,這裡都是屍臭,也聞不到其他味道。
玉淺肆有些無奈:“您是指望聞出些什麼?”
都過去這麼久了,在這滿是屍體的房間裡,能聞出來什麼才有鬼了,他真當自己是嗅覺靈敏的犬類嗎?
但調笑歸調笑,她還是接過了伯懿手中包著泥土的手巾,揣到了自己的懷裡。
殘燭將儘,不知何時,風雨悄然撤離。窗外透出些許灰白的慘淡光亮來,像極了筋疲力竭的勝者之軍。
今夜倒算是收獲不錯,多虧了張以倫。
見張以倫也透出許多疲色,玉淺肆囑咐道:“時辰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等你睡醒了再填驗屍格目,抽空送過來即可,不著急。”
張以倫無精打采地朝二人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便朝著後院廂房而去,還不忘再摸一顆糖扔進嘴巴裡。
伯懿扶了扶額角,他明白為何提刑司的人要限製張以倫吃糖了,短短一夜過去,那一小包飴糖就見了底,若是不控著些,恐怕更誇張。
卸了笑容的眸子無甚聚焦,此刻看來,伯懿才覺出幾分熟悉來。這才像是初次見麵的那個疏離冷淡的瘦削少年。
玉淺肆與伯懿闔上義莊的門。站在晨光熹微的街上,被新鮮的空氣團團裹住,才覺得困意洶湧。
玉淺肆閉了閉眼,有一刻的恍惚。
看到她眼下投出的兩片陰影,伯懿凝眉相詢:“不若先休息休息吧。”
玉淺肆掐了掐眉頭,在額上留下兩淺月牙的痕跡,被周圍的粉色簇裹,顯出幾分生動來。
“辛苦了一夜,我請你去吃小食吧。”
眉眼彎彎,仿佛此話並無半分不妥。
伯懿抿緊嘴唇,揪了揪自己的袖角,問道:“就這副模樣去吃小食?”
二人剛從義莊出來,同一堆死人待了一夜。這樣去吃小食,恐怕會被當做砸場子的扔出來吧。
有些道理。玉淺肆低頭看著自己的打扮思量了半晌,穿著這身繡著鷹隼的紅衣,的確不大方便。
“那就半個時辰後,提刑司衙門口見。”
待半個時辰多時辰後,伯懿半夢半醒間跟著玉淺肆遊蕩到敦化坊後,他才明白了這頓“小食”的用意。
無力道:“我還以為你真心想請我吃飯呢。”
一旁的玉淺肆此刻一身紅白拚接的圓領袍,金色的流雲紋交錯縱橫,頭發若往日一般高高束起,腰間還彆著一把玉鞘竹節式樣的精巧小匕,十足十一副貴家千金偷溜出來玩鬨的模樣,引人側目。
她十分誠懇地頷首:“我是真心請你吃早飯啊。”
伯懿一臉無奈,眸中的暖意卻悄然流露,卻依舊漫不過那一角自昨夜起就在眸中生根發芽的陰影。
他自然明白,昨日至今,她事事時時讓自己相隨,恐怕是擔心離開她,自己會遭遇危險。他也明白,若非全然信任,她不會讓自己參與到這個案子之中。
可這信任中真假幾分,又是為了誰呢?
二人選了一家看起來十分熱鬨的的小食攤上,點了兩份餺飥,慢條斯理地品嘗著。
這個小攤的位置,距離劉小杏家的杏花巷不遠,兩側都是些醫館,晨間的熱鬨方興未艾,混雜在熱氣騰騰的鍋氣內,熙攘繁騰。
果不其然,三兩口餺飥下肚,周身剛騰起暖意,毫不費力就聽到了他們想聽到的。
“......哎呀!我可是聽說,是情殺!”
誇張的語調借著竊竊私語的重量,卻在重點處特意揚起,穿過霧白的蒸汽,飄進了二人的耳朵裡。
那道尖細的聲音繼續道:“那個姑娘啊,一心喜歡錢家那個書生。隻可惜她長得實在太醜了,氣不過錢家書生與趙家姑娘兩情相悅,所以化作惡鬼,也要殺了他們!”
有蒼老的聲音表示異議:“可是,我怎麼聽說,那個錢家書生對那個醜姑娘格外照顧,莫不是他腳踩兩隻船?”
“哎呦!”方才那道尖細的聲音連忙打斷:“張家大叔,你是沒見過那個劉家姑娘吧?你若是見過她,定然不會說出這種笑死的人話來!”
這是在說劉小杏容貌醜陋了。
玉淺肆眯著眼睛,透過眼前熱湯的蒸汽,想要回憶起昨晚見過的那張臉,無果。
都過了半個月,屍體早已經變了相,也看不清什麼了。
一邊惋惜,一邊又喝了一口熱湯。
而一旁沉默用餐的伯懿,麵色煞白。
他也是被這幾句話勾起了昨夜的回憶。方才還覺得這熱湯食鹹鮮可口,此刻卻隻覺得腹中翻湧,見玉淺肆吃得津津有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扔了竹筷,雙手抱拳,不發一語。
另一邊的交談卻更加火熱起來,有人捧著鋪滿草藥的竹篾路過,加入了閒談。
“哼,我看那個錢家的小後生不是什麼好人。整日裡書也讀不好,也不知道出去做工,還同這些姑娘家糾纏不清。我聽杏花巷的老袁頭說啊,他們發現屍體的那日,那後生的腦袋,就正正放在那間織女廟前,像是什麼邪術似的......”
織女廟?
在當今人人孺佛的境況裡,可少有聽到京城還有什麼織女廟了。
玉淺肆與伯懿對望一眼,皆想到了劉小杏出神入化的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