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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鬨大理寺,她的依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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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竹片割開自己的喉嚨,然後站上桌子,麵朝牆壁高高跳起。落下時,腦袋便會被牆壁所阻而折斷,而身體下落,整個頸部便會從前頸的傷處撕開,變成這般模樣。

玉淺肆指指地上的竹片:“此物從何而來?”

兩個無涯衛押上一人,答道:“清緣進來後,揚言要刻經文贖罪,大理寺的人便遞給了他一根竹棍。”

乾枯而堅韌的竹棍,隨意彎折,斷口口處便會形成層次不齊的切口。竹刀雖然粗糙,但這個切麵,對於心存死誌的人來說,也足夠鋒利了。

一路來風餐露宿,時時刻刻提心吊膽,臨了最後一步功虧一簣,玉淺肆心頭怒起,張口卻是鈴鈴笑意,十分清甜。

“將大理寺獄上上下下一乾人等全部拿下,羈押候審!”

無涯衛們早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一年來,大理寺明裡暗裡打壓提刑司,如今好不容易抓來的凶手剛交接完,便喪了命。新仇舊恨,這次可要一次算個清楚!

眾黑衣齊聲應是,三人一隊,四散開來,大力搜捕。

一時間,大理寺獄中熱鬨非凡。不過這次,發出喝彩聲的卻是關在各個牢房裡的犯人們,看著往日裡不可一世的獄卒們一個個被黑衣無涯衛輕鬆拿下,哀叫連連,整個牢房歡響震天。

“玉淺肆,你是瘋了不成!我可是大理寺少卿!你竟然敢抓我,我明日定要上折子參你一本!”

譚令此刻冠斜帽歪,早沒了往日的不可一世。

玉淺肆也不去往他處,就靠在清緣慘死的牢房外,眸色沉若深淵,嘴角的笑意卻愈發張揚。

“聽聞少卿大人妙筆生花。若是要上折子,不若好好看清牢中情況,將這場景也一並寫清楚遞給陛下。”

譚令雙手被鉗,一無涯衛扭著他的下巴迫他看向牢內。譚令來不及閉眼,便被滿牆的鮮紅刺得胃中酸湧,差點吐出來。

“我提刑司辛苦抓捕押送的人,交到大理寺手中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大理寺獄送歸了西天。莫不是少卿大人您擔心這凶犯說出些什麼來,會讓您陷入危險之中,這才迫不及待地滅了口?”

譚令也暗罵自己倒黴,怎麼就遇到了這種事。

急忙辯解道:“你莫要血口噴人!我......堂堂大理寺少卿,怎麼會和一個南邊的和尚有勾結。他殺了那麼多人,對我有什麼好處!我看就是你找不到凶手,隨便糊弄了一個和尚屈打成招,這和尚覺得冤屈,因此以死明誌!”

見他顛倒黑白的功夫毫無邏輯,還不如街邊孩童。

玉淺肆笑得肆意,可在譚令看來,卻如詭野厲鬼一般。

她指了指牢房裡,道:“我抓捕此人,人證物證俱在。凶犯清緣親口當著揚州知府的麵承認了自己犯下的罪行。供告一早便快馬加鞭送回了京城,得陛下親筆朱批。在入大理寺之前,你方也都驗看過,此人身上無傷無痕。我之所言,字字句句皆有見證。可不知,少卿大人方才所言,證據何在?還是說,您認為陛下愚鈍,才被我蒙騙?”

譚令方才所說,不過是為了推脫責任而隨意搪塞。見玉淺肆盛怒之下還邏輯清晰,抓住了自己言語中的錯處不依不饒,還扣上了這樣大的罪名,他張口結舌,已無言以辯。

今日他親守在獄外阻止他們,不過是擔心提刑司會因破了大案耀武揚威,隻想搓搓他們的銳氣罷了。沒想到,一扭臉兒就出了這問題,真真是有苦難言啊。

王嵩身邊的藥安緊隨其後而來,走到玉淺肆身邊,朗聲道:“小公爺聽聞此事,已入宮覲見陛下陳說事情經過。特命無涯衛暫時接管大理寺獄,所有獄卒並大理寺少卿在查清真相之前全數羈押,待明日聖人早朝之後再做定奪。”

譚令聞言,明白此事已無回轉餘地。整個人癱軟倒地,止不住地呻吟。

此次提刑司查辦凶簽案,的確是聖人親命。

去歲十月開始,江南凶簽案連死八人。大盛朝尚佛,鬨得滿朝上下人心惶惶。聖人為安撫民心,朱批禦命,令提刑司全權接管此案,一切以斷案為先。務必儘快查清,給天下一個交待。

可沒想到這玉羅刹著實有些本事,僅僅五日之內便抓到了真凶。

如今朝堂之上,齊國公府小公爺王嵩手眼通天,隻有以大理寺為首的三法司還未被王嵩染指,因而對一年前由王嵩一手安排的提刑司恨之又恨。

不僅日日擔心其會分了三法司的權,幫著王嵩亂權專政。又憂思傳聞中的玉館主真的斷案如神,逐漸架空大理寺。是以,他們時時打壓,刻刻嚴防,卻最終還是敗在了他們手上。

玉淺肆盯著麵前軟爛成一灘的譚令,又何嘗不惱。

雖然清緣是真凶不假,但此案還有一些問題讓她十分困惑,亟待解決。隻是清緣一路上就跟入定了一般,無論誠懇相待還是言語挑釁,都不發一語,實在是難纏。

突然,玉淺肆靈光一閃。

伯懿!

他們二人在一起被關了一夜,或許伯懿與清緣交談過。

想到此處,玉淺肆當即交待耀光細查大理寺獄所有人,務必要將清緣進入獄中後的一舉一動都摸清。接著急忙返回提刑司,卻在門口,看到那頂雪青色的馬車並未離開。

藥安侍立在一旁,似是在等自己。

她止住腳步,上前詢問:“少主......不是入宮了嗎?”

王嵩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來,清淺而有力,帶著莫名讓人安定的力量。

“我想你此刻定是心情不佳,於是等等你。”

“少主請講。”

“阿肆,你入提刑司,依仗為何?”

玉淺肆因憤懣而緊蹙眉頭驟然舒展,被這句話深深觸動。

隔著馬車,玉淺肆望進王嵩淡而無波的琥珀色眸中。麵前的人帶著幾分病弱瘦削,卻似悄然歇在遠山陌林枝頭上的初雪般,清冽而通透。若有真神存世,應當如是。

想起初見,他也問過自己這句話。

“你依仗為何?”

她天不怕地不怕地昂首睥睨道:“我就是自己的依仗。今日若不是我,你走不出那條街。若不是我,你也查不出這具屍體的死因!”

明白了王嵩的言下之意,她粲然而笑,笑意直達眼底。

世人都以為,她的依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齊國公府。

但少主此言是在提醒她,莫忘初心。她的聰慧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他相信,以她的聰明才智,無論再複雜的案子都能水落石出。可若是此刻被不順心之事攪擾了清明,反倒不利。

這世上,也隻有他才明白,走到如今這一步,從頭至尾,她依靠的都隻是自己。

成立玉裡館如是,與寂空大師相識如是,號令提刑司供她驅使,亦如是。

王嵩看著車外眸柔至真的女子,回想起當年那個一無所有,亦昂首坦言,不屑施舍,隻要求交換的小姑娘,如今果然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玉淺肆頷首回答:“屬下明白了。多謝少主提點。”

王嵩抬手遞給玉淺肆一個造型簡樸的木盒。

“這原是想賀你破了凶簽案的禮物。如今雖再起波折,但就當勉勵你,早日知曉你所想疑惑的一切。”

玉淺肆懷抱木盒,萬般情緒湧上心頭,不知從何開口。

王嵩望了她片刻,隨口問道:“對了,方才你想問我什麼?”

玉淺肆微歎一聲,造化弄人。

當時所猶疑之處,便是與清緣有關。可如今清緣已死,若是再將寂空大師牽涉其中,反倒不妙。

“現下已無事了。”

王嵩聽出了玉淺肆的失落與茫然。

淡然道:“其實外界傳聞也不算假。若想做什麼便放手去試,莫留遺憾。至不濟,病得半死的人還是能為你遮風擋雨的。”

這亦是二人初時之時她的戲言。

彼時王嵩問她,你靠自己,如何做到?

她皺眉微嫌:“我不靠自己,難道靠你這個病得半死,來求玉家施藥的人幫我遮風擋雨?”

沒想到少主會拿這個來打趣自己,想到當年自己初生牛犢,無所畏懼的樣子,低眉赧然。

王嵩見她眸中恢複清亮,不再耽誤,命藥安架著馬車朝著宮城而去。

臨走前還不忘叮囑一句:“彆忘了按時吃飯。”

玉淺肆輕嗯,目送馬車走遠後,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方才的怒火儘數消失,清明再現。

清緣一路上不聲不響,卻選擇在入京之後立刻了結自己。是受人指使還是刻意為之?

一抬眼看到提刑司門口呆立無措的小吏蘇仁,恍然想起方才他所言廣安侯府之事。

對,還未到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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