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坐在桌邊獨自飲茶的大皇子，李君衍隻有些許的驚訝，也很快就恢複如常，慢慢走了過去，在其對麵坐了下來。
大皇子一改之前的頹唐，此時不再是胡子拉碴，收拾的人模人樣。
當然，如果他眼睛沒那麼紅，眼下沒那麼青黑，就顯得更正常了。
李君衍才剛剛坐下，大皇子就拎著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忙了一天，這麼晚了還要被宣過去，就為了說那幾句敲打你的話，被以前從來不放在眼中的弟弟踩在頭頂，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李君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哥深夜前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和我比起來，大哥才是那個心中最不好受的人吧。”
大皇子嗬嗬一笑，“老三，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麼，你肯定是想等到新帝登基之後你就直接回封地。可你看看新帝的所作所為，你覺得他能放你回封地嗎？
以前我從來未將他放在眼裡過，一直都覺得他是一個沒什麼腦子的人，隻知道討父皇開心。可現在看來，以前是他偽裝得太好了。
咱們這些人在前麵爭來爭去，到最後卻是為他做了嫁衣裳。他對我們心生戒備，肯定想把我們除之而後快。
你想遠離長安，安安穩穩地在你的封地度過餘生，他可不會放心你。好一點的，就是把你困在長安，放在眼皮子底下。
若是不要臉一點，說不定就將你派去守皇陵了。畢竟他現在就用孝道來壓你，不是嗎？到時候也說讓你為父皇守靈，替兄弟們儘孝道，你又當如何？”
大皇子這一番話說得並不好聽，但桑覺淺卻覺得十分的有道理。
那個新帝，一開始還以為是個小白兔，可從他的種種作為來看，分明就是披著羊皮的狼，不僅野心大，手段更是一個接一個。
李君衍放下茶杯，直直地看向了大皇子，“大哥隻說他會對我如何，有沒有想過他會對你如何？我可從未主動爭奪過皇位，他就算忌憚我，也沒有辦法拿我開刀。不過是做一些事情惡心我罷了。
可大哥籌謀多年，甚至將太子置於死地，更是距離登基隻有一步之遙，現在定然心有不甘，絕對不願意這樣屈居於人下。
等他登基，他會如何對待大哥？”
聽到李君衍這一番話，桑覺淺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好在窗戶上的小喇叭是關著的，也不用擔心李君衍和大皇子會聽到她的笑聲。
她是真的沒忍住。
這兩個人明明是親兄弟，此時相對而坐，表麵上看著和和氣氣，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可說出來的話，字字句句都在往對方的心口上捅刀子。
就看誰捅得更狠而已。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李君衍已經占了上風。
剛剛還算淡定的大皇子，此時表情已經扭曲了起來，五官都在不斷地抽搐。
很顯然距離皇位隻有一步之遙，這一點讓他無比的惱怒。
如果從一開始就沒爭過，根本得不到也就算了，可付出了那麼多，距離成功就隻差一步了，卻被彆人摘了桃子，目前還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奪回來，這怎麼想都讓人覺得憋悶。
桃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皇位呢？
大皇子用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了心緒，“老三，我今天過來不是跟你吵架的，我們兩個現在的處境都不算好，不如摒棄前嫌，攜手並肩，先將他從皇位上拉下來。
我知道你對當皇帝沒有什麼興趣，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除掉他，等我登基為帝，就下一道聖旨，庭州和西州永歸你所有，不必繳稅，不必上供，你可自治，就算以後你不在了，庭州和西州也屬於你的子孫，如何？”
李君衍修長的手指在茶杯上輕輕摩挲，“大哥給出的條件聽起來好似十分的誘人。”
大皇子頓時高興起來，“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李君衍並沒說自己答應與否，隻是抬眼看向了大皇子，“可你怎麼知道，我對皇位沒有興趣呢？”
大皇子剛剛洋溢起來的笑容，就這麼僵硬在了臉上。
“你——”
“大哥若是沒有彆的事情，我要休息了。”
大皇子錯愕又震驚的看著李君衍，想說些什麼，可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
最終，他緩緩站了起來，“老三，我希望你不要意氣用事，說我們兩個不聯手，我們兩個都沒有好日子過。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就來找我。
但最好也不要想太久，若等到登基大典之後，他真的登了基，那時再說什麼都晚了。”
留下這麼一段話，大皇子腳步沉重地走了。
李君衍看見林七，“你也去休息吧。”
林七有些心疼的看著李君衍，“王爺，你還沒吃東西呢？我給你弄點兒吃的吧。”
本來就忙碌了一天，白天就沒怎麼吃東西。
到了晚上再不吃一些，明天睜眼又要開始忙，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這樣下去也熬不住啊。
不等李君衍回答，桑覺淺就將手伸了進去，在桌子上擺上了各種吃的。
看到這一幕，林七繃著的一張臉瞬間露出了笑容，“那王爺您好好的休息，屬下這就回去了。”
有神女送來吃的，他需要做的就是趕緊退下。
林七走了，還順帶關上了門。
李君衍看著桌子上的吃食，全都是素的，但也都色香味俱全，還都冒著熱乎氣兒。
知道這是桑覺淺特意為他準備的，李君衍也沒有任何猶豫，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他這段時間真的瘦了很多，臉頰都凹陷了下去。
因為嘴巴裡麵塞的東西比較多，腮幫子看著鼓鼓的。
看著他這樣子，桑覺淺又心疼了起來。
等李君衍吃得差不多了，碎覺去這才將寫好的便利貼丟過去，順手將桌子上的殘羹剩飯全都收進空間裡，回頭自己處理了。
李君衍打開便利貼看了一眼，上麵是桑覺淺清秀的字跡：新帝若是不放你回封地怎麼辦？
和大皇子合謀，無疑是與虎謀皮，李君衍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所以桑覺淺根本沒問關於大皇子的事。
李君衍無聲的笑了笑，“大哥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且讓他們先爭吧。”
桑覺淺挑了挑眉，難道這就是讓子彈先飛一會兒？
見李君衍胸有成竹，桑覺淺也放下了心，又寫了一張便利貼給他。
——你心中有數就好，早點休息。
李君衍將便利貼貼身收好，也低聲說了一句，“淺淺也早些休息。”
看著李君也上床睡覺黑了屏，桑覺淺卻並沒有直接去休息，她還沒有吃飯呢！
趁著吃飯的時間，桑覺淺乾脆打開了庭州那邊的神女祠。
此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對於大周來說已經很晚了。
按理說神女詞應該不會有人了，可庭州的神女祠裡麵，此時卻跪著兩個人。
這兩人正是盛夫人和金姑姑。
兩人都身著素衣，頭上也沒有什麼首飾，一眼看去和皇宮裡那些守靈的人差不多。
盛夫人畢竟嫁給老皇帝多年，現在老皇帝死了，她為他守喪也並不奇怪。
隻是，盛夫人臉上的神色十分平靜，並不見多少哀傷，眼圈兒也很正常，並無紅腫，想來應該也沒哭過。
就連她眼中的神色，也隻見複雜，並不見痛苦。
桑覺淺並不知道她對老皇帝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但看著盛夫人現在的模樣，當覺淺下意識就覺得，她此時應該是輕鬆的。
就像是身上的重擔，突然間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那個壓在她頭頂幾十年的男人，終究還是變成了一捧黃土。
盛夫人一直沒有說話，桑覺淺也就靜靜的看著，順便吃飯。
直到飯都快要吃完了，才終於聽到了金姑姑說話。
“夫人，時間已經很晚了，咱們回去吧。”
盛夫人抬起頭看向了神女像，“也不知道現在長安裡的情況如何，樂氏在長安遲遲不歸，我總擔心會出現什麼變故。
雖說是老七繼位，不是老大，可這些年來，我也算是看著老七長大的，卻從來不曾想到，皇上竟然會傳位於他。看來他也沒有平日裡看起來那樣單純，說來也是，皇宮中哪有單純的孩子呢。
我隻希望他看在樂之從未爭過皇位的份上，在登基大典之後，能讓樂之回到封地來。”
金姑姑指的勸慰，“七皇子看著並不壞，他登基總比大皇子登基要好，以前宸王三皇子在宮中的時候，和七皇子的關係處的也挺好的，應該不會被為難。”
盛夫人並沒有被安慰到，“這些事情哪說得準呢，隻能祈求神女保佑，讓樂之平平安安歸來。
若能如願，以後我每日都來給神女上香。”
看著滿臉虔誠的盛夫人，桑覺淺微微一笑。
明日乾脆讓李君衍給盛夫人寫封信，她幫忙送過來，也能讓盛夫人稍稍安心。
她雖然不是李君衍的親生母親，但對李君衍的愛護之心，卻一點都未摻假。
這是李君衍的福氣。
等盛夫人和金姑姑離開之後，桑覺淺又依次看了看其他幾個神女池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