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好消息,今晨我去興化縣戶房問了,茶園前三年新茶苗沒辦法采茶苗,所以不用交茶息茶耗,三年後就會按正常茶園開始榷茶,眼下還不用著急。”
何保正天蒙蒙亮就驅牛車趕往興化,在戶房門口候了小半日,才撞見上次為梁川落戶籍的那位‘奸吏’,擠出違心的笑容,點頭哈腰問著關於茶園的事項。
書吏看著這空手而來的鄉民是有點不高興的,陰陽怪氣地回答了幾個問題之後,不耐煩地打發了這個不上道的小草民。
梁川覺得奇怪,這小子怎麼跟種了彩票一樣,也難為他了,“老何,怎麼樣,衙門裡的書吏有沒有給你擺臉色?”梁川清楚地記得上次那書吏給何保正的打擊,讓他見識了人情社會的複雜,一路回來罵罵咧咧的。
何保正心知他在調侃自己前次的遭遇,老臉一紅,訕訕地道:“活到老學到老,又不是愣頭小子了,嘿嘿。”
梁川很樂於見到大家的轉變,不能要求社會變,隻能你自己去適應這個殘酷的體製。大自然裡活下來的往往不是那些最強健的物種,而是最能適應的物種。
“這樣也好,暫時不用為這一畝小茶園擔心了。老何,這蚊香現在要大量生產,今天咱們準備一些模具,以後你就能自己生產,你自己去賺這個錢。”
前些天忙著製造水車和建造茶園,蚊香的事何保正一直牽掛在心頭。現在他婆娘一天能做兩個竹筐,一個一百多文錢,一個月下來能賺好大一筆錢,說話比他硬氣多了,動不動就敢在家裡給他甩臉色,弄得何保正窩火憋氣,換做以前早就把她給轟出去了,現在呢,出去就出去!
連他的女兒現在也是一起學做竹編,補貼了不少家用。帶著女兒一個人支持著她婆家的那個破爛光景,自從人能賺錢了以後,整個人也陽光快樂了不少。
反觀他,現在每天到地裡晃蕩一圈,回來再被幾十個村姑調笑一番,有竹編的話順路捎上葉小釵一起運到鳳山,就是沒一樣屬於他的正事,他都有些瞧不起自己,羞於與這些老娘們為伍了,現在他盼望的就是自己也能堂堂正正地做點什麼。
這個時代沒有壓模衝床,蚊香的漩渦模子隻能自己做,做後手工地將一盤盤蚊香弄出來,怎麼提高這個過程是一個很關鍵的地方,商品的生產的效率就是商品的利潤。福特汽車創造了流水線以後,直接創造了一個汽車王國,不僅將汽車的生產效率大幅提升,最重要的是單價也降了下來。
“三郎,你點子多,心裡肯定有了計較,這一盤盤蚊香地做也太煩瑣了,有沒有法子,做起來快點的,要是一天就隻能做幾盤蚊香,這也賣不了幾個錢吧。。”
何保正正是瞧準了梁川這金點子,金口一開就解決了無數人的生計問題,自己這也是老大難的問題了,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自己窩囊了半輩子了,好不容易碰上梁川這個諸葛亮,要是他能給自己支兩個招,自己何愁天天為錢長白發?
“我知道你擔心的,說得很對,做這種小商品最重要的就是量要大,彆人來買也不可能一次就買個幾盤蚊香,一個晚上就能燒得差不多了,路費還要花更多。”
兩個人難得想到了一處,梁川咦地一聲看了何保正一眼,褒獎道:“不錯哦。”
本以為這老小子隻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不想還有這想法!
早先要是一個小輩自己跟自己這樣說話,他就一耳刮子揮子過去,可是這個三郎不是一般人,看著梁川的壞笑何保正就像好看見了無數的錢在自己眼前跳動,急得他是五內俱焚,恨不能真打這小子一頓了!
梁川想了下,模具還是最好用泥燒製的模具,鐵模子價格昂貴,也不好製作,鄉裡的鐵鋪會不會這手藝還是個問題。木製的模子也要鑿不少功夫,要做出一個漂亮的漩渦形也不容易。
而用田泥捏的模型形狀可以調整,燒硬之後就是陶質的模具了,如果不夠圓潤,還可以再用銼刀磨磨,打磨得更圓潤,讓蚊香的形狀看起來更好看。
模具的數量多了,那一天能製作的蚊香數量就多了。兩個人就什麼事也沒有乾,到河岸邊挖了一大筐河泥,按著蚊香的形狀先拍出一塊泥板,厚度與蚊香一致,然後用竹刀片剜出蚊香的部分,這就是蚊香的泥模了。
梁川從家裡掏了一些碳,然後自己燒製,利用燒炭法,把泥模糊起來放到炭爐子裡燒。可是不知是內部氣壓的問題,還是模泥硬度不夠的問是,自己燒製出來的模具總是或多或少地變形,沒有一個漂亮的模具。
他們沒有燒製的爐子,而且他們燒陶的手法也很拙劣,自己燒肯定效果會很不理想。梁川想到了一個人,窯下村做陶缸的老金!他們燒陶都很有一手,燒些簡單的模子應該很容易。
自己做的不倫不類,產品這東西不僅質量要過關,如果碰上挑剔的人家,連外形也苛求的話,造形不好銷量也會受損。
蚊香做得好也是一項產業,做生意自古以來都是一個道理,人無我有,人有我優,咱們的產品推出之後,仿製品肯定也會隨之上市,要在市場竟爭中脫穎而出,就不能將就,要在產品中花心思,做大做強做好!
兩個人無奈坐著牛車又殺向窯下村。何保正也沒來過這裡,同一個縣裡距離離得遠了,也就很少涉足了,這輩子碰到梁川郎以後,讓他見識的東西比他前幾十年加起來的還多,窯下他沒來過,但是有聽過,這個村子早年很富裕,都是做缸的。
到了窯下村的時候都日過午後了,老金自從梁川走了後,從梁川那裡學到了一套神秘兮兮的辨缸法,上門來作坊買的陶的人他都會給買家展示一番。這些鄉民當然沒有見過這麼鬼詭的事情,一個個都是看得目瞪口呆,心服口服,對老金的營銷手段相當的折服,他們的陶缸在梁川走後的一段時間內,憑借先進的營銷手段,竟然銷量又有所上升!
老金看到梁川那是激動不已,拉著梁川,把自己如何忽悠這些買家的趣事竟然複述了一遍,兩個人倒是笑得挺開心的。何保正看在眼裡感歎,有本事的人就是有本事,到哪裡朋友都這麼多。
因為來回時間耽擱,梁川也沒跟老金多廢話,直接就將來的意圖向老金說了一遍。老金還以為要做什麼不得了的大物件呢,就是做幾個泥瓦模子之類的東西啊,那還不簡單,拍拍自己的胸脯就應下來了。
不過今天一天的時間是拿不到了,梁川又買了一個陶缸,這次有牛車,就不用自己那麼辛苦把缸搬回去。楊秀做泡菜滋味美妙,梁川吃了幾次,雖然沒有辣椒的風味,但是鹽鹵的泡菜,已是吃不停嘴,連鄭若縈這個大家姑娘都吃得合不攏嘴,有必要多醃製一些。
兩個人一輛車,載著一口陶缸回到興化,天黑的時間隨著立春後,越來越晚,白晝越來越長,勞作的時間越來越長。牛車咿呀,慢慢地往鳳山晃去,現在經過集市的時候,還有不少人認識出了梁川,打虎梁川郎!梁川熱情洋溢地朝著他們揮手,致意。
“三郎你現在也是鄉裡的名人了,鄉親們都認得你!”何保正作為打虎行動的參與者之一,雖然沒能血刃老虎,可是也全程目睹了這個經過,每逢提及打虎一事,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名人又不能當飯吃,一個累贅而已。”
“老頭子我要是也能享受一下這累贅的感覺,這輩子也算沒白活了。”
梁川挑了一下眉,煞有介事地說道:“要不把打虎的牌匾搬你家裡去晾著?”
“那可不成,牌匾要多少都可以有,沒有名份那是丟人,我一張老臉好意思舔著去搶這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何保正的性格在轉變,可是該堅持的還是一成不變。
牛車過了石馬橋以後,天色已經一片漆黑,北岸的稀星人家亮起盈盈星火,世界又歸於了一片寧靜。路上已無多少行人或者鄉民,仿若歸巢的乳燕,各回各自的小家。
但是越往何麓方向走來,途經仙水的時候好像有了一絲不樣,空氣中飄浮著一股躁動的氣息,坐在牛車上,遠遠地望過去,兩個鄉子之間的那一大片甘蔗,好像有數十個火把在黑暗中閃動。
“那個地方是不是鄭家的甘蔗地的方向,老何你幫我看看?”梁川手指著那些火光浮動的地方,一絲不安的浮上心頭。
“好像是啊,晚上見鬼了,這個時辰了還有人到田裡抓地鼠嗎?”何保正罵罵咧咧地,想到這些天水車的事情,一個想法瞬間閃過他的心頭,“糟了,可能發生械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