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勇的聲音不知是過於緊張還是什麼,一時間帶著些嘶啞的感覺。他滿臉寫著忐忑,唯恐自己身上任何一點點的細節會惹得不滿。反觀顧如夢,她像是知道趙光勇今天會來,目光隻是短暫的在其身上停留了幾秒。然後平靜的走到角落的桌子旁,輕輕拉開了椅子:“坐吧。”簡單兩個字,卻是讓趙光勇像是得到了什麼獎勵般,急忙坐了過去。顧如夢對於他這副反應似乎早就習以為常,她沒有多說一個字,轉身回了後廚。片刻後,她端出了一塊小蛋糕和一杯牛奶放在了趙光勇的麵前。“吃吧。”依舊是簡單兩個字。趙光勇強忍著激動,拿起叉子輕輕擓了一塊下來放進嘴裡。一時間,甘甜的味道在舌尖綻放,在他心裡已是勝過所有的山珍海味。“如夢啊……”趙光勇小心翼翼的開口,“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他本想借這個話題稍微拉近下和女兒的關係。卻不料顧如夢漠然的來了句:“是嗎?可我往裡麵摻了農藥。”這話讓趙光勇的臉色僵了僵。他很清楚,顧如夢和他的關係雖差,但肯定不會真的往蛋糕裡摻農藥。這番話另有所指……當年他的妻子,也就是顧如夢的母親,就是喝了農藥離世的。而今天,恰恰就是忌日。“對……不起……”趙光勇深深低下了頭。“這話對我說沒用。”顧如夢漠然道:“我昨晚夢見媽了,她說她在下麵還是很痛苦。”“……”趙光勇沒有吭聲,但表情已是痛苦得扭曲,放在膝蓋上的手更是攥得沒有了血色。這些年來,他每一天都在無比懊悔當時的決定。如果自己再有本事一點……如果自己當時不想著去賺大錢……如果自己有機會再重來一次……“走吧,該去看看媽了。”顧如夢拿上早已準備好的紙錢等東西,冷漠的丟下這句話後朝著店門外走去。“如夢啊……”趙光勇回過神來急忙跟上,“爸開了車來的,坐爸的車一起吧?”“不用,我自己有。”顧如夢拿出車鑰匙,停在店門口的電動車閃爍了一下車燈。當店門關上,趙光勇隻能尷尬而又無助的,看著顧如夢騎上電動車將他拋在原地,最後失魂落魄的獨自朝著老街外走去。黃昏的帷幕悄然降落。仿佛一塊巨大的綢緞被巧妙地染上了夜色。從墓園回來的顧如夢在店門口掛上了“暫不營業”的牌子,然後身心俱疲的坐在了角落。一整天都沒有去遛彎,乖乖待在蛋糕店裡等候著的包子,仿佛知道今天是個什麼日子,也仿佛明白顧如夢現在的情緒,在顧如夢坐下後便主動貼了過來,並用腦袋蹭了蹭顧如夢的手臂。顧如夢沒有說話,將包子輕輕攬入懷中,仿佛是唯一的溫暖來源。這時候趙光勇也從墓園回來了,他默不作聲的坐在了隔了一張桌子的位置。兩人像是早已約定好了似的維持著現狀。整個蛋糕店死一般的沉寂,籠罩著久久不散的悲慟氣氛。直到天色徹底暗下,顧如夢終於開口打破了持續已久的沉默。“你該走了吧?”簡單的幾個字,讓趙光勇心頭泛起難言的苦澀。“好……”他緩緩站起身,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灌了鉛般沉重。離開前,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櫃台上擺著的一張合照。照片裡的顧如夢懷裡摟著包子,和薛明月還有孔心蕊一起簇擁著一個男生,臉上還掛著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過的笑容。“爸就先回去了……”趙光勇哽咽了一下,“如夢啊……你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需要的……跟爸說……”但他久久沒有等來顧如夢的回應。最終隻能轉身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緩緩踏出了蛋糕店。在離開老街口前,他忽然頓住了腳步,然後走進了旁邊的一家小賣鋪。當再次走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包煙。他其實已經戒煙很久了。但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忍不住想要抽上一根。“咳咳……咳!”才抽一口,他便低頭劇烈咳嗽了起來。在老街口外早已等候多時的龔玉英和米斌彬望見這一幕,嚇得急忙跑了過來。“老板,醫生說過你不能再抽煙的。”龔玉英著急道。“我知道……咳……就抽這一根……死不了的……”趙光勇擺了擺手,臉色有些病態。“老板……”龔玉英歎了口氣,“我們先送你回去吧。”“不用了……今天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們該去做什麼就做什麼吧。”趙光勇固執的推開兩人,然後自顧自的往前走。見狀,龔玉英和米斌彬對視了一眼。“龔姐……咱們真讓老板自己回去嗎?我看老板的身體好像不太好的樣子。”米斌彬壓著聲音問。“廢話!你白癡嗎?去跟在老板後麵照顧老板,彆讓老板發現!”龔玉英低罵道。“哦哦!”米斌彬趕緊跟了過去。趙光勇像是丟了魂般,沿著街邊一步又一步的向前走著。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一處公交站台前。埋藏心底的往事霎時浮現腦海。隱約間他仿佛看到了和睦的一家三口。女孩站在中間,左手牽著年輕時的自己,右手牽著溫柔的妻子。夏日雖熱,卻擋不住這一家子臉上露出笑容。但那是被他親手拋棄的幸福。“咳……咳咳!”趙光勇又點了根煙,剛過肺,立馬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比先前更加嚴重,甚至咳得讓他不自覺彎下了腰,仿佛要把內臟都給咳出來。這時,一輛216公交車恰好停靠在旁邊。有個男生從後門走下車來,一眼就看到咳嗽得都快跪倒在地上的趙光勇。“叔叔,你沒事吧?”秦弈急忙走上前去查看,“前麵有診所,我帶你去看看!”說著,他攙扶起了趙光勇,腳步還沒來得及邁出,趙光勇突然扣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動作。“我沒事……沒事……不用過去……”趙光勇臉色發白,抬起頭目光死死盯著秦弈的臉。這一反應讓秦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惹過這位大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