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韓度的話,朱標不僅轉頭好奇的看著他,試探著問道:“你覺得前宋重文輕武不對”
韓度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朱標這個問題。轉而說道:“那殿下以為,一個小兒抱金磚行於鬨事,這事有沒有不妥”
“這,小兒抱金磚行於鬨事,必然會引起旁人的覬覦,當然不妥。”朱標對韓度的意思已經有了明悟,不過還是如實說了一句。
韓度微微頷首,“前宋商業發達,每年光是海貿的收益就超過一億四千萬貫,可謂是金山銀海。大明現在每年的賦稅連三千萬貫都不到,連人家的零頭都沒有。”
朱標臉上閃過一絲愧意,也不知道是因為大明的財源不讓前宋,還是因為百姓的生活不如前宋。
“可是前宋在金錢上那麼富有,偏偏在武力上太過無力。沒有足夠的武力,直接導致了前宋對外征戰的軟弱。彆說是前元這樣的強國了,就連偏安一隅的西夏,都能夠把前宋按在地上摩擦。”
“割地、賠款、和親、歲幣......簡直就是在轉著圈的丟人。天下百姓活的一點尊嚴都沒有,這樣的富有,要來有何用”
韓度目光迷離好似回到了百多年前的前宋時期,語氣冷厲充滿了對前宋的軟弱和恨鐵不成鋼。
見朱標低頭沉思,韓度繼續說道:“咱們大明雖然從賦稅上和前宋相比還差的遠,但是大明武德充沛,橫兵數十萬。不管是平時對草原的屢次清剿,還是曆次大戰,從來都是大獲全勝。”
“同樣都是蒙元人,前宋遇到就隻有被打的灰頭土臉、抱頭鼠竄,最後甚至還被滅國了,簡直就是華夏五千年的恥辱。而大明卻能夠以貧寒之兵,多次征伐北元,甚至將他們的皇庭都給破滅。這麼一對比,殿下是不是就覺得清楚多了”
朱標笑笑......何止是清楚啊,一股豪情壯誌油然而生。這兩年隨著大明國力日強,征伐蒙元都還比較輕鬆,立國之初的那幾年是最為艱難的。
一方麵,剛剛被趕回到草原上的蒙元十分的不甘心,對於中原的花花世界念念不忘,一年不知道會擾邊多少次。
另外一方麵,那個時候大明剛剛結束內部的戰亂,天下一片狼藉、百廢待興,可謂是窮到了極點。就算是這樣,還每年不得不投入大量錢財到軍隊裡麵。
正如韓度說的那樣“貧寒之兵”,真是一點都沒錯。
父皇為什麼要親自在禦花園裡開墾土地種上糧食還不就是因為太窮了,快要吃不起飯,想著貼補一點嘛。
這兩年日子好過了一點,朱標就再也沒有聽到過老朱種地的事了。
朱標感歎了一番,把目光放到眼前的開封城上。
“當初父皇是準備把五弟封在開封的,可是五弟不肯,最後連封國都沒有要,留在京城鑽研他的岐黃之術了。”
“殿下想不通周王殿下為什麼放著好好的封國不要,反而去鑽研醫術嗎”韓度笑著接話。
“是啊。”朱標歎著氣點頭。
韓度聞言,轉頭看向開封城說道:“這個,怎麼說呢或許是人各有誌吧,在殿下看來就藩是最好的。但是在周王殿下看來卻不是這樣,或許他認為能夠有醫書看,能夠有病症可以鑽研,反而更好。”
韓度見朱標也沒有深究的意思,臉帶微笑道:“再說了,這開封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為何這樣說”朱標抬眼望向韓度。
韓度伸手指著和開封城毗鄰的黃河,“殿下請看,這黃河的河底都要比開封城還高,在前宋時候就經常泛濫改道。那時候前宋將這裡作為京城,在黃河的威脅下,他們早就想要遷往他處。當然,最後因為種種原因並沒有實現。”
“不過有此可知,這裡的確不是一個能夠讓人安居樂業的地方,住在這裡的風險實在是太大。殿下也不想周王住在這裡吧”
朱標身為嫡長子,對於一眾弟弟們從來都是愛護有加,自然不會有將周王放在這危機四伏之地的心思。現在看來,當初五弟沒有選擇就藩開封,反而是一件好事了。
......
在開封稍作停留之後,朱標一行人又再次啟程,經過洛陽朝著西安而去。
西安曾經是朱樉的封地,可是自從他在封地橫征暴斂的事情東窗事發之後,就被老朱下旨給召回京城。後來更是乾脆直接就藩安南,再也沒有回到過這裡。
原本朱標在見識了河南的繁華之後,以為這聲名鼎盛坐擁八百裡秦川的西安,應該不會比河南差。
可是一路走來,朱標看到的卻是滿目的凋敝。百姓沒有河南百姓那種朝氣蓬勃的精氣神,就連道路也是修的敷衍了事。
朱標看了眼腳下,的確也是水泥道路,可是卻布滿了泥土。
這天晴還好,頂多就是一路上塵土飛揚而已,可是要遇到下雨,豈不是也和以前一樣泥濘滿地那這水泥道路修與不修,又有什麼區彆
百姓大多都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一路來到西安,朱標感覺到這和他印象當中百姓的境況很像,而不是想河南那樣繁華的讓人不敢相信。
而且西安城和朱標想象的也完全不一樣,西安從周朝開始,一直從秦、漢、晉、隋、唐等等延續下來,足足有十三個朝代在西安定都。
“千古真龍地,百代帝王都。”
可是現在入目朱標眼中的西安,卻是一片殘破不堪的景象。曾經萬國來朝、八水環繞的長安城,在經曆了唐末和五代戰亂之後,宮殿早已灰飛煙滅,整個城市除了一片殘垣斷壁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即便是當初朱樉就藩這裡,大明還將西安城給修葺了一番,要不然那真的是連個像樣的模樣都沒有。
可是自從朱樉離開之後,朝廷便將這的一切土木都給停下。就連曾經的秦王宮都人去樓空,完全荒廢在那裡。
“殿下是不是大失所望”韓度策馬上前,來到朱標旁邊問了一句。
朱標側頭看了韓度一眼,歎息一聲,“不錯孤怎麼也沒有想到,曾經鐘天地之靈秀的長安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韓度站在高處俯視了一下矗立在平原上的西安城,感歎出聲:“四關拱衛,浮渭據涇,金城千裡,天府之國,不過這些都是過去了。曾經的關中坐擁函穀關天險、隴蜀的沃野千裡,南邊有巴蜀的富庶,北邊有胡人畜牧的便利,可以在三麵防守,並向東邊牽製諸侯,隻要握住渭水通運京師,當東邊有變,就可以順流而下。正所謂金城千裡,天府之國。”
“那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朱標心裡大為不解,滿臉疑惑的側頭看向韓度。
韓度笑了笑,說道:“滄海桑田嘛,很正常的。”
“正常明明曾經這裡是那麼的繁華,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哪裡正常了”朱標情不自禁的提高了音量,帶著一些尖銳問韓度。
韓度籲出一口氣,耐心說道:“不知道殿下注意到一件事沒有”
朱標眉頭一挑,“何事”
“就在咱們來的路上,我發現這裡土地有些泛白。”韓度繼續說道:“泥土出現這樣的顏色,其實就表麵這些土地非常的貧瘠。按照道理來說,關中千裡沃野,土地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
“你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朱標見韓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猜到他知道原因。
韓度點點頭,“人人都知道種莊稼需要施肥,要不然莊稼就長不好。但是卻沒有人知道,即便是施了肥,光是這點肥料卻根本不足以支撐莊稼的生長。每年莊稼都會將土地裡的養分個汲取走一部分,雖然不多,但是年複一年下來,再肥沃的土地也會承受不住。”
“關中之地已經養了百姓千多年了,從肥沃變得貧瘠不堪,豈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原來是這樣......”朱標緩緩點頭。
韓度繼續道:“土地貧瘠,再加上這些年關中之地的雨水逐漸減少,曾經的八水繞長安都消失不見了。沒有水的地方,百姓如何生活”
還有一句話韓度沒有說,朱樉在西安橫征暴斂,雖然後來老朱下旨補償,不過這也隻是杯水車薪。
“那這西安就隻能夠這樣繼續民生凋敝下去,沒有辦法了嗎”朱標忍不住一陣歎息。
韓度搖搖頭,“通常情況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不過現在這裡的百姓也開始種植紅薯土豆了,至少吃穿還是不成問題的。至於其他,就隻有以後再看了。若是這裡能夠發現幾個大的石炭礦,或者是其他有價值的什麼東西,那就騰飛了。”
朱標聽了一句話沒說,一提韁繩策馬快走幾步。
過了西安,朱標帶領眾人直接北上,前往山西太原。
太原是晉王朱棡的封地,對於朱標此行明明是代老朱巡視天下,但是卻偏偏隻去了河南、陝西,即便是加上即將去的山西,那也才不過是三個地方啊。
相比起代老朱巡視天下的說法,韓度現在看來朱標的舉動更像是在巡視他的那些藩王弟弟們。不過這樣也說不過去,畢竟河南開封和陝西西安可沒有藩王,為什麼朱標也去了了呢
韓度雖然心裡疑惑,但是臉上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一副無所察覺的樣子跟在朱標身後。
反正不管朱標說要去哪裡,韓度都不反對,完全就是為其馬首是瞻的態度。
大明雖然設有九邊重鎮以防備蒙元,但是整個北邊的防線最主要的就是以晉王朱棡、燕王朱棣二人互為犄角為主,兩人麾下將士都超過十萬人馬。
並且,朱棡麾下還有馮勝和傅友德在列。
當然,朱棣麾下現在也有著藍玉帶兵協助。不過以朱棣和藍玉的關係,真不知道藍玉帶兵駐紮在燕地,是對朱棣的協助多一點,還是對他的監視多一點。
韓度跟著朱標踏入太原,頓時感覺到了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的氣氛。如果說河南給人的感覺是異常繁華,而西安給人的感覺是凋敝的話。那太原給韓度的感覺就是緊張,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就在朱標進入太原地界沒有多久,遠處管道上迎麵奔馳過了一隊騎兵。領頭的百夫長縱馬來到麵前,勒住馬蹄,高聲大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畢竟太原時時刻刻都要防備著草原上的蒙元人,雖然朱標一行打著明軍的旗號,但畢竟是有好幾萬人進入太原,被盤查一番也是免不了的。
韓度一提韁繩,策馬上前,揚指怒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本侯乃是鎮海侯韓度。這是皇太子殿下奉皇上旨意巡守太原,還不趕快去通稟晉王前來迎接”
韓度猛然一揮手,讓人將朱標的旗牌給打了出來。隨後便將自己的腰牌取下,朝著百夫長扔過去。
百夫長接過腰牌查看了一番,沒有發現問題,再加上看到打出的皇太子出行、代天巡狩的旗牌,心裡再無疑惑。
至於說,他親自上前核實皇太子殿下的身份,要核實那也是晉王親自前來核實,他還沒有這個資格。
百夫長翻身下麵,快走幾步來到韓度馬頭下麵,抱拳朝著朱標的方向虛拜一下:“末將拜見太子殿下,拜見鎮海侯。”
隨後便將令牌還給韓度,“請侯爺收好,末將這就回去稟報王爺。”
韓度神色淡然的伸手接過令牌,重新掛在腰上。
百夫長見狀後退兩步,急衝衝轉身跑回去起到馬上。“其他人留下,老許和小羅隨咱回去稟報王爺。”
百夫長留下的人,當然是為了跟著韓度等人,以便監視。畢竟現在還沒有完全確定韓度等人身份的真假,有些防備也是十分必要的,若是韓度等人真的有問題的話,一隊騎兵隻要不被人給圍了,怎麼能夠跑掉幾個回去通風報信。
韓度沒有理會留下的這隊騎兵,跟在朱標身旁繼續朝著太原進發。
一路走來,跟在旁邊的晉王麾下騎兵越來越多,到了最後有進千騎。
這些騎兵和韓度等人保持著一個距離,就這麼不遠不近的跟在一旁。
韓度也不去管這些騎兵,反正改行軍便新軍,改紮營便紮營,完全將他們當成了透明的。
這些騎兵也謹慎的沒有靠近,就這麼跟著。
直到次日中午,韓度正跟在朱標身邊走著的時候,一陣陣沉悶的聲響好似從地下傳來。見識過蒙元騎兵衝鋒的韓度,頓時就知道這是有大隊騎兵奔騰才能夠弄出的動靜。
抬頭朝著前麵看去,一眼就看到一麵旗幟上碩大的一個“晉”字,在迎風咧咧搖擺。
“太子殿下,是晉王來了。”韓度臉色一喜,抬手為朱標指過去。
朱標臉帶微笑的頷首,“孤看到了。”
隨後左手抬起,做了一個讓所有人止步的動作,朱標說道:“孤就在這裡等著三弟吧。”
隨著晉王離得越來越近,韓度能夠明顯的看到騎兵奔騰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就連傳出的轟鳴聲都開始慢慢淡下去。
晉王帶來的騎兵在二十丈外停下,當朱棡看到身穿一身明黃蟒袍的朱標的時候。臉上瞬間露出大喜之色,連忙策馬向前,來到朱標麵前。
翻身下馬,就要朝著朱標跪拜下去,“臣弟拜見皇兄。”
朱標也高興的大笑著翻身下馬,連忙上前將朱棡扶起來,哈哈大笑著說道:“三弟,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多禮”
韓度也跟著朱標下馬,上前拱手拜道:“臣韓度,拜見晉王殿下。”
朱棡側過目光,朝著韓度點點頭。
然後又滿臉驚喜的轉過去,用力將朱標猛然一抱,激動的說道:“皇兄彆來無恙,進來可安好”
朱棡和朱標一同拜在大儒宋濂門下,他和朱標不僅是兄弟,更是同窗關係自然非比尋常。而且朱棡這個人雖然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王爺,不僅長得儀表非凡眉清目秀、相貌堂堂、頗具智慧、很有威儀不說,還是一個文武全才。
可是彆看朱棡長得是眉清目秀的樣子,但性格卻是十分的彪悍。朱棣向來以勇武自居,但是他麵對朱棡的時候,卻隻能夠被碾壓。
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一件事情,朱棡手下的一個千戶,竟然搶占了朱棣位於大明川的果園。事情不見得有多大,但是這件事的影響可一點都不小。
試問區區一個千戶,哪裡來的膽子敢搶占王爺的果園而且,還是搶的以勇猛著稱的燕王。顯然,這位千戶之所以有這麼大的膽子,就是因為他知道他背後的晉王根本就不怕燕王。有著晉王在背後給他撐腰,他有什麼不敢搶的
最詭異的還不止於此,而是朱棣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
朱棣畢竟是親王,對方隻是朱棡麾下一個小小的千戶。就算是朱棣不是朱棡對手,不願意和朱棡硬碰硬的交惡。但至少衝上去,將這個千戶給抓出來打一頓是沒有問題的吧
新筆趣閣為你提供最快的大明煙火更新,一千一百四十六章沒有武力,要錢有何用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