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度一馬當先走在前麵,帶著山字營朝著西安而去。大軍卷起漫天的煙塵,一路行來暢通無阻,無論是誰看到都提前站到道路下麵避開。
等到大軍過後,百姓才朝著翻湧而去的煙塵指指點點。
“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不會是哪裡又要打仗了吧......”
“打仗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要是朝廷不大蒙元人,那說不定蒙元早就揮師南下了......”
“這話說的在理,反正隻要朝廷不增加賦稅,這仗愛怎麼打怎麼打......”
“嘿,彆說,還被這位老哥給提醒了,這幾年朝廷的仗打的不少,還真的沒有加過一次賦稅啊,大家說奇怪不奇怪”
有人點頭附和,也有人卻好似洞察了天機,故作自得的昂首,不屑一顧的高聲說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畢竟是聖天子在朝嘛!”
韓度此行自然不是要去打仗,而是奉老朱的旨意前去西安處理善後事宜。說白了,也就是去給秦王擦屁股。
朱樉現在還被禁足在王府裡呢,能不能出來還要看韓度這一次把事情處置的如何。
好在一向摳門的老朱,這次為了兒子大出血,不需要韓度出一文錢。
既然自己都沒有出血嘛,那對於跑上這麼一趟,韓度還是沒有意見的。
一進入陝西的地界,山字營就逐漸有人離開。
在此之前,韓度將山字營陝西籍的人都找來,從兵部給他們拿到公函,讓他們解甲歸田回老家擔任裡長、糧長。這是韓度一早就向老朱上奏的事情,直到現在才有機會開始實行。
並且,為了以防意外,每個人韓度還安排了兩人跟著他們。三個山字營的士卒,手持火器尋常三四十人的盜匪,都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記住,回去之後你們要留心注意當地官員的種種不法之事,如有發現要即刻通報上來。當然,現在你們回去之後最緊要的就是先打探秦王收刮民財的事情,看看有哪些人家的田地被占,兒女被賣,田地現在落入誰的手裡,兒女被賣到了哪裡......”
“是,侯爺,小的們都記住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人站在韓度麵前,聽著他的訓話。這些人一個個皮膚黝黑,臉上溝壑縱橫,看起來和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人沒有什麼區彆,但是他們卻都是能識字能寫字的。而且,韓度還專門教了他們一套密文的書寫方式,讓他們傳遞個消息一點問題都沒有。
隨手將人撒開出去,韓度繼續前行。
石泉縣。
今日縣城來了三個怪人,渾身上下的衣衫和尋常人大為不同,但是在怪異之餘,卻給人一種簡潔乾練的感覺。腰上纏著一圈布帶,彆著一個牛皮匣子,背後背著一麵圓圓的鐵盾。
彆的百姓也看不明白,但是就三人背著的鐵盾,明亮晃眼的盾麵上,橫七豎八的縱橫交錯著或長或短的豁口,有些甚至呈現出一道道的暗紅色和黑色。
明明隻是幾道劃痕而已,但是卻透露出一股股深寒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根本不敢上前,隻能站的遠遠的對三人指指點點。
三人對於百姓的這種指點,早已經習慣如常波瀾不驚,一臉平靜的朝著縣衙走去。
“站住,來著何人,此乃石泉縣衙豈容你等擅闖”左右兩名衙役頓時大踏步上前,腰刀抽出半截將三人攔下。
麵對近在咫尺的腰刀,三人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衙役這樣的氣勢洶洶的凶惡樣子,能夠嚇住尋常百姓,但是對於三人來說卻沒有絲毫作用。衙役的凶惡和蒙元騎兵比起來,簡直就是乖巧無比的小寶寶。而他們三人當初能夠將蒙元騎兵給殺的屁滾尿流,豈是幾個衙役能夠嚇住的
兩名衙役也察覺到了來人的不簡單,雖然三人的衣衫並不華麗,布料也隻是棉布而已。但是三人僅僅是眼睛裡麵,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寒光,就足以讓兩個衙役的血液凝結成冰。
三人被衙役阻攔一下,便停下腳步沒動。
但是兩個衙役卻各自暗暗咽了咽唾沫,情不自禁的往後縮著腿,聲音顫抖的問道:“你們......你們想要乾什麼”
為首一人臉上擠出笑容,拱拱手。他不笑還好,一笑臉上的一道疤痕就像是趴在臉龐上的蜈蚣一樣,猙獰的活靈活現起來,讓人見之心裡發寒。
“兩位官爺,小老兒有禮了。奉朝廷的命令,小老兒有道公函,需要呈給知縣老爺。”說罷,從懷裡拿出一封公函出來,捏在手裡豎起正麵,請兩個衙役過目。
兩人見來人說話和氣,心裡的冰寒消退了些,再定眼一看此人手裡的公函不像是作假,便客氣的回道:“你們在此等候,容在下入內通稟。”
“有勞官爺。”為首之人再次拱手一禮,感謝了兩個衙役。
兩人一個留在原地盯著三日,一個大踏步轉身,急匆匆的朝著縣衙內跑去。
縣衙後堂,縣令正在和自己的小妾**。兩人就這幾碟糕點果盤,一個喂,一個吃,正玩得不亦樂乎。
衙役一步走進後堂,恰巧碰到這一幕,連忙像是被燙著了一樣,後跳一步退了回來。心驚膽戰的等候了片刻,見縣太老爺兩人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便清了清嗓子,小心呼喊道:“大人,大人......”
縣令正在興頭上,被人打斷自然是萬分的不耐。尤其是小妾誘人的小嘴一瞥,依偎在縣令懷裡的身子扭動幾下,滿臉的不樂意讓縣令大為光火。
伸手揉了小妾一把,連忙陪笑著安撫了幾下,抬手示意她先回避一下。
等小妾不情不願的離開之後,縣令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倒是要看看誰敢找死,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誰啊,給本官滾進來!”
衙役被縣令的話給嚇的一激靈,邁過門檻的時候還竟然真的絆了一跤,在地上滾了一圈。
衙役翻過身來就看到縣太老爺想要殺他的目光,連身上的傷痛都顧不得了,怔怔的回道:“大人......朝廷,朝廷來公函了。”
好在,這個衙役腦子靈活反應極快,把朝廷拿出來當擋箭牌。
果然,聽到是朝廷來人,縣令也不好再朝衙役發作,整理了幾下官服,正了正官帽,問道:“是府裡來人嗎”
邊問話,邊邁過衙役身前,徑直就要出門。
“不是,是朝廷來人,兵部。”衙役小心翼翼的回答縣令,還那手指往天上指了一指。
“哦”縣令頓住腳步,回頭奇怪的看了衙役一眼。
沉吟幾息,頓時做出決定,說道:“快,趕緊去將人請進來,本官隨後就到。”
等到縣令看到三人的時候,恨不得一腳踢死剛才那衙役。眼神如刀的刮在那衙役的臉上,好似在問,‘就這樣的三個貨色,你也敢告訴本官,這是兵部來人’
不過既然人都到了眼前了,縣令也不得不問上一問:“聽說......你們三個是奉兵部的令來的,不會是冒充的吧”
縣令坐在堂上,下巴抬起身軀後仰靠在椅背上,手裡拿著驚堂木,一臉狐疑的眼神不斷在三人之間來回穿梭,想要看出三人的破綻來。
為首之人躬身一禮,立刻拿出懷裡的公函,雙手呈上:“請大人過目。”
縣令示意師爺上去將東西接下來。
拿過一看,縣令臉上頓時閃過一絲訝異之色,他沒有想到這東西竟然是真的。封口處蓋著兵部的大印。
隨手撕開,將裡麵的文書拿出來,展開一看。片刻之後,不禁抬頭看向為首之人,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搖頭說道:“兵部居然為你下令,而且隻是為了一個糧長,這未免太過荒唐。”
說罷,抬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三人,目光不斷的在三日臉上來回巡視,想要看出一點端倪。
為首之人好不畏懼的迎上縣令的目光,坦然道:“大人心有疑慮小人能夠理解,不過兵部的大印總不會是假的吧”
縣令嗬嗬笑了兩聲......就是因為這大印是真的,本官才能夠心平氣和的在這裡和你說話,要不然,早就把你幾人給抓起來了。
縣令也不認為有人膽敢假冒兵部大印,點點頭認可下來:“好吧,不過......”
故意拖長了尾音,抬眼朝為首之人看了過去。
為首之人神色淡淡的站在原地,就好似沒有在意縣令的話一般。
見此人不上當,縣令隻好故意歎息一聲,撇了一眼道:“不過,現在這事有些不好辦呐。現在縣裡的糧長都滿啦,沒有缺額。要不你再等等等有缺額了,下官立刻任命你為糧長”
為首之人一點點露出笑容,語氣帶著幾分不再和善的語氣道:“大人是將小人當成是那些沒有見過市麵的升鬥小民了嗎小人十八歲從軍,二十八年了天南地北什麼地方沒有去過,什麼人沒有見過”
彆看縣令說是有缺額就給此人補上,可是這糧長根本就是縣裡的肥差,無論是誰坐上去都恨不得乾一輩子。即便是自己乾完了這被子,都還要想著把這糧長的位置給傳之子孫。誰會傻到給彆人把位置騰挪出來
此人剛才要是答應了縣令,那就被縣令給拿捏了。等......等到天荒地老也不會有糧長空缺出來。
縣令老神在在的坐在堂上靜靜的看著他裝逼,僅僅是這些話可嚇不住他。
“大人說縣裡的糧長沒有缺額了,那敢問大人,這些糧長是誰任命的”為首之人往縣令坐著方向傾了傾身體,意有所指的道。
縣令聽到此人話中有指責自己的意思,眉頭不由得一皺,頓時有些不高興起來。沉下臉來,冷笑著出聲道:“當然是本官任命的,這是本縣的權力,有何不妥”
“當然有不妥。”見話說到這個份上,為首之人也不再客氣。
抬手指著縣令案桌上的公函說道:“大人任命其他糧長小的不管,但是小的是一定要做老家糧長的。大人可要看清楚,小的的糧長可是兵部和吏部一並任命的,難道大人的命令還能夠大過兵部和吏部大人還是將官憑給小人辦了吧。”
糧長這樣的不入流的小吏任命,的確是縣令一人說了算。但是朝廷並沒有明文如此規定,這隻不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規則而已。
可是現在不一樣,兵部和吏部直接下令,那縣令的命令自然要退避三尺。
此時堂內的所有人一時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和語言來應對。
縣令臉色尷尬的笑了兩聲,有心答應此人,卻感到十分的為難。因為他發現,此人老家所在的糧長,正是半年前將女兒送給他當小妾的人。想到小妾溫香軟玉的水蛇腰在自己懷裡掙紮的感受,心裡禁不住一蕩。如是就這樣將小妾的老爹給趕下去了,那她還不和本官鬨起來
“糧長......倒是還有一個空缺,不過不是在你老家,而是在臨水,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哪裡屈就呢你自己也說了,已經多年未回來了,相比家裡也沒什麼人了,哪裡做糧長還不是一樣”
“讓大人失望了,小人家裡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人,不過小人對老家的一切都曆曆在目,就想要回去。若是其他地方,請恕小人不能奉命。”在落葉歸根的普遍認同下,為首之人自然是想要回到自己老家。
縣令是何等身份他在這縣裡就是土皇帝,要不然人們怎麼會雅稱縣令為百裡侯呢縣內大小事務,都是縣令一言而決。
彆說現在這人隻不過是一介粗鄙軍漢,哪怕是他當了糧長,那也要受縣令的節製,仰其鼻息。在縣令看來,隻要是此人稍微有點聰明都能夠聽明白他的意思。卻萬萬沒有想到,此人竟然會直接將他的話給頂撞了回來。
如此肆無忌憚,誰給他的膽子若是不加以懲戒,那以後此人豈不是更加不把他這個縣令放在眼裡而且,此時周圍還有師爺、縣丞、衙役等一大堆人看在呢。他若是輕易放過此人,那他父母官的威嚴何在
縣令頓時將手裡的驚堂木一拍,大喝一聲:“大膽刁民,竟然敢企圖蒙騙本官,來人,大刑伺候。”
左右衙役得令就要舉著腰刀衝上前去將三人給押住。
為首之人抬起手,鎮定的說道:“且慢!大人,難道小人的文書是假的嗎”
縣令冷笑幾聲,暗歎這些泥腿子還是太年輕,以為憑著一紙文書,他這個縣令就拿這他們沒有辦法。抬手把玩了一下手裡又黑又硬的驚堂木,棱角有些磕手,聲色俱厲道:“文書自然是真的,但是你憑什麼就說這文書就是你的本官還懷疑你們是江洋大盜,將文書真正的主人給劫殺了,想來蒙騙本官。”
其實縣令也知道他的理由是說不過去的,因為如果真的是冒名頂替的話,那此人就更加應該讚同他的提議才是,而不是毫不猶豫的反對。
但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怎樣
像縣令這樣的老官僚,最擅長的就是把真的說成假的,把假的說成真的。
為首之人掃了周圍一眼,見眾人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仍然是一言不發。不僅沒有揭破縣令的謊言,更加用敵視的目光看在自己。抬頭挺胸笑道:“大人不會以為小人無根無萍,可以隨意揉捏吧”
原本腳步不停,走向三人的衙役聞言不由得同時頓住腳步,就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按住了一般。
縣令心裡也是咯噔一下,麵對一眾衙役看過來的目光,示意他們暫且按兵不動。
沒有等縣令開口詢問,為首之人直接高聲昂著頭顱道:“咱乃是鎮海侯麾下,侯爺現在就在西安。大人認為小人是假冒的,不如和小人一起去西安找侯爺對質”
聽到此人所言,縣令頓時強顏笑道:“哈哈哈,言重了,言重了。鎮海侯日理萬機,下官怎好前去打擾你是......姓趙,趙賢弟對吧哎呀,本官剛才也隻是例行公事,趙賢弟應當知道,現在的江洋大盜無惡不作,下官也是為了以防萬一,試探一二罷了。”
原本縣令就沒有懷疑過此人的真假,之所以故意栽贓他,不過是想要拿捏此人一番罷了。現在聽到此人將鎮海侯給搬了出來,縣令自然不敢再想著糊弄過去。
這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是能夠把駱駝壓成齏粉的大山。
他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鎮海侯想要弄死他都不用手指的。隨意表示出不喜他的神色,這陝西布政使司就有無數的人會跳出來弄死他,以便借此向鎮海侯邀功。
他一個縣令如何敢得罪鎮海侯,連眼前的這個武夫他現在都不敢得罪。至於小妾的爹怎麼辦......嗬嗬,這又不是他爹......讓他滾去臨水,願意乾就乾,不願意乾就滾!
“大人客氣了,小人也不過是因為多年未歸回家心切。剛才小人的話衝了點,還請大人不計小人過。”為首之人也是懂圓滑世故的,知道縣令不是怕了他,而是不願得罪他背後的鎮海侯,才會如此的對他放低姿態。他也正好順坡下驢,給了縣令麵子。
新筆趣閣為你提供最快的大明煙火更新,一千四十章不好伺候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