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年代,樓房並不是隨處可見,更多的,仍然是一片片的平房。距市一院差不多二裡地,就是一片同光字片差不多的平房地帶。
在靠著外麵路邊的一處平房附近,繚繞著迷人的香氣。這香氣,在後來或許不算什麼,&bsp&bsp但在這個年代,真個迷人。主要是因為,那香氣都帶葷腥,遠遠的聞一下,腸子都打結。
“菜齊嘍,王醫生,姑娘,你們慢慢吃啊。”
一個老頭端上一盤魚,&bsp&bsp笑嗬嗬的對著盤腿坐在炕上的王言跟一個年輕的姑娘招呼。
“謝謝老項叔。”
“王醫生可彆說那客氣話,我就是乾這個的。再說了,沒有你治好了我的病,我這還乾不了呢。得了,你們吃著啊。”
老頭擺了擺手,轉身出了屋子。
王言搖頭一笑,看著對麵的姑娘“嘗嘗吧,他做菜是一絕。”
那是有著一頭烏黑長發,柳葉眉下雙眼皮的大眼睛清澈靈動,小而挺的瓊鼻恰到好處,嘴唇豐潤飽滿。臉蛋兒有些圓潤,少許的掩住了她瓜子臉本該有的尖下巴,&bsp&bsp完美的遮住骨相,&bsp&bsp少三分顯枯,多三分顯胖,正正好好。
好看的脖頸下,&bsp&bsp那包藏宇宙的堅挺美麗呼之欲出,奪人眼球,讓人難以忽視。因著八月北方乾熱的天氣,&bsp&bsp穿著乾淨的白色襯衫短袖,緊繃的扣子好像隨時要崩開一般,搭在肩上的黑色長發更顯其青春靚麗,是個帶勁的姑娘。
這是經由醫院同事介紹的,叫陳靜,二十一歲,在市圖書館工作,正經的事業單位在編人員。工作不重,或者說基本沒什麼工作,多數都是看書打發時間,還挺好的。家中的條件也不錯,父親是市民政局的一個副處長,母親在銀行做會計。她是家中老大,還有一個小三歲的妹妹,小五歲的弟弟。
聽見王言的話,陳靜夾了一口菜嘗了嘗,眼睛一亮,&bsp&bsp點頭道“這手藝真的挺不錯,聽那意思你之前救過那個老爺子?”
“他有羊癲瘋,不定時發作,手也不穩,就這樣哆嗦。”王言學著那個樣子,笑道“你說這個樣子哪裡能做飯嗎,後來到我那看了看,治了一個月,現在好了不少,這不是閒不住又開火了。你可彆小看這老爺子,他爺爺那是禦廚,給皇帝做飯吃的,他爸當年還跟著八路軍當過夥夫,到了他這,之前是國營飯店的大師傅,總管後廚的,因為這毛病才沒乾,手藝頂好。”
“那他這樣,不會被人舉報嗎?”
“當然會,彆人吃糠咽菜,他這頓頓吃肉,怎麼可能不被嫉恨呢?不過來這裡的都是信的過的,咱們吃的東西又都是自己帶的,那話不還怎麼說怎麼是嘛,舉報也沒什麼大不了。而且這附近的人,家裡有什麼事也要這老爺子掌勺的,除了少數的個彆人太壞,沒人理會的,吃飯吧。”
陳靜哦的點頭,小口的吃著可口的飯菜。
這個姓項的老爺子,手藝確實不錯,現在麵前這一桌子上的四道菜,最次都是lv中段的水平。若不是好幾年沒顛勺,加上年紀大了,巔峰應該能達到lv,還是走了一段不短距離的那種。
他這重新出山,掙錢其實都是次要的,畢竟他兒子也是傳了衣缽的,廚子到啥時候都不會過的太差。主要還是他乾了一輩子的廚子,就好這個,不顛大勺他癢癢。不給人做私廚,他也沒那麼多東西供他施展。
見陳靜不說話,隻小口吃飯,王言當然不能冷場,吃飯都不敢大喘氣,實在沒意思,他說“伱長的這麼漂亮,家庭條件可以,自己的工作也不錯,平時應該有不少人追求的吧?怎麼還出來相親了呢?”
“一直沒有合適的,平時確實有不少人追求,可是他們太庸俗,就是奔著我長的好看來的。我現在好看,那總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吧?再說喜新厭舊是人的本性,以後看到了更好看的怎麼辦?你說這樣的人,以後怎麼一起過日子?”
說這話的時候,陳靜毫不客氣的盯著王言。
“看來你是知道我找對象的條件啊。”王言笑嗬嗬的看著她“既然如此,你怎麼還來了呢?”
“你名聲大,都說你是神醫,我想一個成功的中醫,對於咱們國家的傳統文化知識應該是頗有研究的,應該是有思想的,所以過來看看。”
這是一個有思想的,真的把自己當成新時代獨立女青年的城裡姑娘。在這樣一個時期,她能在市圖書館工作,跟這說著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上山下鄉風吹日曬啃窩頭,主要還是家庭條件好。這要是村裡的平常人家,還是嫁漢吃飯的多。
“我自覺文化夠用,思想也還湊合,但要說我不庸俗,估計你也不信。在這世上活著,不可能真的免俗,總要有所求。你說我現在的條件不錯吧?前途還算光明吧?”
陳靜點頭道“條件確實不錯,至於前途,聽說你治好了革委會主任老娘的偏癱,還看了幾個省裡的老領導,怕是不止還算光明了吧?這是正經的前程遠大。”
“那你看,在這樣的條件下,我就比較搶手了,掌握了主動權。我總不能什麼人都見,都跟她聊。你知道,我還是很忙的,哪裡有那麼多的時間。所以長的好看,就是最直接的一條線,少了許多的麻煩,省了許多的時間。
而且最主要的是,不好看的話,即使她的思想再有深度,她是在世的女諸葛,那我看著也鬨心呐。娶個媳婦是為了把日子過的更好,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的。所以簡單直接,不好看的,就彆見。剩下的,在好看的基礎上,咱們再看能不能和的來。畢竟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你說是吧。”
“你倒是實在。”
“我從來如此。”王言笑嗬嗬的看著她“吃飯吧,這味道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吃到的,你要多吃一些。”
有他主動的找著話題,引導著陳靜聊天,一頓午飯就這麼開開心心的過去,陳靜吃的挺好,出門的時候還揉肚子呢,撐著了。
出來之後,也沒扯什麼沒有用的,大中午死老熱的,哪有心思聊閒呐。所以王言直接蹬著自行車,給她送回了圖書館。
看著圖書館的台階下亭亭玉立的陳靜,王言發出了邀請。“明天周日,下午涼快了我去你家接你,咱們吃完晚飯之後去人民公園逛一逛?”
現在還不是後來的雙休,隻周日一天是全民法定休息日。事實上要不是搞對象,他一直都上班的,根本就不休息。
陳靜應聲點頭,眉眼間滿是笑意“好啊。”
“回吧。”王言跨在自行車上擺了擺手。
陳靜嫣然一笑,揮手一個再見,轉身小跑著進了圖書館的樓中。
在見麵之前,兩人大致的知道了對方的信息,在去吃飯之前,兩人已經認識了一下,並聊的還算不錯,在吃飯之中,也算是試著契合了一下彼此。現在他發出邀請,陳靜沒有拒絕,那就算是成了。
事實上陳靜能來,已經一定程度上接受了他。就像他說的,他才是有主動權的那一個。他又行走江湖多年,撩妹是一把好手,有心迎合之下,哪裡能不成呢。
這姑娘不錯,長的漂亮,前凸後翹身材好,書也沒少看,可以算作知性美女。至於家庭,他是真不看重,沒啥用。是拖累,他不在乎,是助力,他也不是很需要。
見不到陳靜的身影,王言調轉車頭,回到市一院上班,開始給約好的病人治療,直到五點,這才離開醫院,回了老周家。
老周家今天挺熱鬨,是鄭母還有鄭光明兩個過來了,李素華留家裡吃飯。當然也不是今天特殊,以往的時候,他們也會過來看孩子,不管是上午來,還是下午來,李素華肯定都是留下吃飯的。鄭母跟鄭光明當然不好意思留,但是李素華相當敞亮,不是假客套,硬拽著留。到現在鄭母跟鄭光明也適應了,知道李素華的真心,也就那麼地了。
但是他們倆來的並不勤快,是不想給鄭娟添麻煩,不想讓老周家的人多想。也就是一開始孩子剛生那一陣來的勤,後來都是十天半月才來一次,每次都拎點兒東西啥的。離的不遠,卻也不空手,始終很客氣,還是心裡有虧。
王言進屋笑嗬嗬的打招呼“來了,大娘,光明。”
“小言。”鄭母連連點頭,她知道大部分的真相,對王言感激的很。而且在鄭娟跟周秉昆領證之後,她得了王言治了病,又給開了藥調理,身體比之前好了許多。
原本這個時候,鄭母也沒多長時間好活了,現在經過王言的診治調理,還能多活個三五年。再長就不行了,她今年六十多歲,勞苦一輩子,身體已經不行了。除非花大力氣,花大價錢,若不然救不了。而且她現在還要整日操勞乾活,根本養不住,多活幾年不錯了。
“言哥。”鄭光明聽到動靜,顛顛的跑過來,一臉陽光崇敬的笑。
王言揉著他的腦袋“這兩天感覺怎麼樣?能看到東西了嗎?”
“還是原來那樣,隻能看到花花的虛影。”
“我看看。”說話間,王言幾步過去,洗了手之後,翻了翻鄭光明的眼睛,又試了試能看到的距離,虛影大致是多大,折騰了幾分鐘之後說道“你還是先喝著現在的藥,敷眼睛的停了吧。等後天,你跟大娘賣冰棍的時候,到我那去一趟,我再給你紮幾針,換個藥。”
“我記住了,謝謝言哥。”
鄭光明是個好孩子,懂事兒的讓人心疼那種。王言又揉了揉他的腦袋“這孩子,老那麼客氣。現在情況挺好,有進步,說不定再有半年就能看到了。”
鄭光明嘿嘿傻笑,沒再說話,波瀾不驚。因為在開始治病的時候,他就聽言哥這麼說。一個月之後,能恍惚中看到影子,他也是這麼說的。前一陣子,到了現在的程度,他還是這麼說。習慣了,心裡很難有波動。當然他還是心懷希望的,畢竟之前隻能看到一絲光亮,相比起來,現在簡直好了太多。他的生活已經方便了不少,走路慢一點,注意看的話,比之前純靠聽,靠感覺,那是天地之彆。
一邊的鄭母笑眯著眼“謝你都是應該的,現在他能看到影子,就已經很好了,讓我更放心了不少。”
“還能更好的,放心吧,大娘。”
見他這邊忙活完了,一邊等了半天的李素華問道“今天不是相對象去了嗎?跟人家姑娘聊的怎麼樣啊?”
“挺好的,約著明天下午一起吃飯,然後去人民公園溜達溜達。”
“真的呀?那可太好了。”李素華高興的拍了一下王言“你可要把握住,相了半年多,才找到個合適的。你可要好好處,爭取年前把婚結了,聽見了嗎?”
“你放心吧,大姨,保證今年結婚,明年就生孩子。”
“我還不知道你啊,就嘴好,一天天的就糊弄我。你上點心,老大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王言含笑點頭,隨即到炕邊逗弄著鄭娟身邊躺著蹬腿的孩子……
等到周秉昆回來,飯菜上桌。人多吃飯也熱鬨,再加上一邊還有眼巴巴的孩子,一邊說笑,一邊逗著孩子。近來萬事順心,吃喝也不差,大家都挺開心。
吃過飯,王言跟周秉昆日常的出去提水、倒垃圾。
看著一手提著倆水桶,一手愜意的叼著煙,晃晃悠悠的好哥哥,周秉昆說道“言哥,今天我看著水自流還有駱士賓了。”
王言轉頭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開心中夾雜著些許憂愁“是被抓了吧?”
“你怎麼知道?哥,你也看著了?”
“我哪有那時間呐,不是都在你臉上寫著呢嗎。幸災樂禍,還有點兒擔心。”
“是啊,你說這人就是賤呐。他們每個月給五十,加上我自己掙二十三,每個月七十三塊錢,乾啥都不想錢的事。現在見著他們被抓了,一下子就愁以後的錢了。那話怎麼說來著,啊對,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不勞而獲,真要不得。”
周秉昆在醬油廠的出渣車間乾了半年多,現在被調到了銷售部,工資也漲了五塊。說實話,沒給調到味精車間,是曲秀貞關照了。畢竟這個時候大鍋飯,也沒有多勞多得的那一說,乾多乾少都是那麼多錢。也沒有太累,還能鍛煉人。當然也是曲秀貞看好周秉昆的實在認乾,不會跟原本的那些老員工似的混不吝。
“你快拉倒吧,你奢過嗎就入儉難?那錢不都讓你存到銀行了?你媽不用你養,就你們一家三口,有啥愁的?二十三足夠養家糊口了。再說你媽不也給你貼補嗎,吃喝都在家裡,都是你媽花錢。這要拿出來比一比,你那些個朋友,什麼曹德寶、肖國慶、孫趕超他們,比你差遠了。知足吧,秉昆,知足才能常樂。有危機感是好事兒,但也不能自己給自己找事兒,你有啥好愁的?”
“那以前七十三,現在一下子變二十三,我能不尋思嘛。”
“我給你出個主意啊?”
周秉昆連連點頭“哥,你說。”
“你也去混黑市,倒倒票什麼的。剛乾可能不熟悉行市,但我認識那邊的人,給你介紹介紹,讓他們帶帶你。不出倆月,我保證你每個月都賺兩百。”
“哥,水自流、駱士賓那兩個王八犢子剛被抓起來遊街,你就讓我去投機倒把?我還是不是你弟啊?沒你這麼當哥的啊。”
王言不輕不重的踹了他一腳“我還能害你啊?你想一想,現在剛抓了一批,黑市肯定一下消停不少,所以短時間內不會再抓的。隻要小心一點兒,能有什麼事兒?再說了,革委會主任的老娘都是我救的,就是你點兒背不走運真的被抓了,我這當哥哥的還能眼看著你被遊街,眼看著判好幾年呐?稱死蹲倆月,一點兒問題沒有。絕對的賺錢,就看你敢不敢做。”
周秉昆搖頭道“哥,咱倆從小一起長大的,你還不知道我嗎?雖然我打小調皮搗蛋,上房揭瓦的,但我膽子是不大的。你讓我去投機倒把,我哪敢乾那個呀。”
“完蛋操。塗誌強被拉去打靶,你是眼看著的,雖然被嚇夠嗆吧,但第一次嘛,姑且也算見過死亡。鄭娟的事兒,你也是一力擔著的,那一個不好可就是逐出家門,勇氣也還是有的。現在要去掙錢,反倒沒那個膽子了?”
“那能一樣嗎?”
“還是沒逼到那個份上。”王言搖頭一笑,隨地扔了煙頭碾滅“不乾就不乾吧,反正錢也夠花。至於心裡落差,你還是跟鄭娟分享吧,讓她安慰安慰你。”
看著走遠的好哥哥,周秉昆撇了撇嘴,提著臟水桶跟上……
水自流跟駱士賓被抓,跟王言一點兒關係沒有,原本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被抓的。要說影響,也就是周秉昆念叨的那點兒,彆的啥事兒沒有。
現在老周家最大的事兒,就是孩子有病了之類的,彆的安生的很,不用王言操心。他就上班看病帶徒弟,然後跟陳靜搞對象。
本就覺得還好,接觸了兩個多月之後,兩人更加的熟悉。
這年代搞對象還不是一個拉鋸戰,相好了,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所以確認沒什麼問題,是對的人,倆人在十一月的時候領證結婚。
也沒有大擺宴席,隻是老周家的人,還有醫院的領導、同事請了酒,再就是陳靜那邊,跟著喝了幾桌,讓彆人知道了倆人結婚的消息就算完。
周誌剛來信,勉勵了他一番,信中寫了夫妻相處之道,讓他要好好對陳靜,並敦促他趕緊著要孩子。周秉義、周蓉也來了信,一番祝賀,還附了一些錢。
至於李素華這個好大姨,周誌剛都催著生孩子了,她當然也不能少了催促,見著就是一頓催。
因為結婚的關係,王言也搬出了老周家,跟陳靜住到了醫院給分的房子中,隻每周六帶著陳靜回去,跟著一家人吃頓飯。
李素華還是有些不舍的,但是也知道陳靜家條件好,跟他們一起住三天兩天沒事兒,總是住那就不好了,所以也沒說什麼,把話都憋在了肚子裡,偶爾跟鄭娟念叨念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