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麵對如此突如其來的異變,謝小嬋反應極快,第一時間就反手將大大的一隻徐束護在身後,同時手中已經拽出毛筆向前一指。
嗖!
無數符文縈繞之下,她的筆毛猛然增生,宛如長眉老道的拂塵,化作萬千長絲,旋轉破空而出,瞬間便擊穿了穹頂的玻璃,擊穿了所有的眼睛!
然而,不等她高興,就發現問題仍舊存在。
那些注視自己的眼睛確實不見了,可周圍的摳挖聲卻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愈發濃烈,宛如要直接傳入到腦子裡來!
“啊這?”
如此一擊居然毫無效果,這是哪來來的敵人?
難不成在這裡也有那種神殿裡頭可怕的生物?
謝小嬋目光一凝,心中大呼不妙,當即準備喊叫出聲,引來隊友們的注意。
就在這時,徐束皺了皺眉,按住新娘作勢要吹口哨的粉嘟嘟小嘴。
剛才是謝小嬋攔住他,現在反過來,輪到他攔住謝小嬋了。
“?”謝小嬋神情略有疑惑地望向徐束。
徐束一言不發,動起身來,伸手抓住椅背,用力一舉。
轟!
他肌肉高高鼓起,幾乎撐破袖口,強悍的力量下,超過十米長、仿佛和地板砌作一體的藤條石椅硬生生被整個兒拔了起來!
隨著些許的泥土碎屑落完,陰影裡那些扭曲輪廓的本體沒了遮掩,徹底展露而出。
那是一大群擁擠在一起的“擬人“!
他們的數量至少超過三十個,正以違背人體工學的扭曲姿態,攀附在長排椅下麵,彼此緊緊地扭作一團,仿佛是一團團花蕊;
每張麵孔都表情豐富,乍一看像是女性在承受分娩痛苦的同時在不斷抄稿,給人一種詭異的撕裂驚悚感,陰森恐怖,就好像是恐怖片裡必然出現的鬼臉;而他們的指甲裡沾滿了黑泥和木屑,可見之前滋滋滋的摳挖聲,正是他們發出。
“額……?”看到這麼一幕後,謝小嬋小嘴微張,表情驚愕,一下回過味來。
搞半天,穹頂上的那些眼睛,其實隻是他們的倒影而已,並非實物,自己搞錯方向了!難怪剛才的攻擊沒有奏效!
這時候,“擬人”們的表情同樣有著較為明顯的停頓。
他們一會兒看看在徐束手中像是輕飄飄羽毛似的沉重石椅,一會兒看看徐束身上宛如遠古凶獸似的氣息,不約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嘿嘿~這是哪兒呀?”
“怎麼跑錯地方了。”
“啊你們忙,我們不打擾,我們走了哈。”
擬人們乾笑著自言自語,接著彼此推搡著,手忙腳亂地試圖從坑裡一哄而散。
而這個奢望顯然落空了。
徐束直接眼睛一眯,“霸氣”外露,足足兩個大階位差距引起的可怕威壓下,擬人們手腳癱軟,有好幾隻甚至開始從體內流出黃色液體,無法再逃。
隨後,他摸著下巴,略感疑惑地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見逃不掉,其中一個男性擬人隻能結結巴巴說:“這位先、先生,還有女士,請聽我解釋!是這樣的,您有興趣了解一下我們侍奉的偉大存在、對世間充滿慈愛的黑暗母神嗎?我們受到指引,正在找人參觀彌撒,參觀神對我們的眷顧……”
“參觀彌撒?”徐束微有詫異,指了指較遠處的大教堂門口,那裡正不斷有著各種各樣的慘叫、歡呼、誦念、狂吼摻雜在一起,“你是說那個?”
“對啊對啊,您有興趣參加嗎?”擬人對徐束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討好笑容。
“這……”徐束若有所思,總感覺這擬人的話語裡哪裡怪怪的。
“沒有興趣。”不等徐束仔細思考,旁邊的謝小嬋就已經冷漠拒絕。
她收放自如,將大毛筆從放開姿態收了回來,當做大鏟子,拍在了這隻為首的擬人腦袋上。
感受到死亡威脅籠罩在頭頂,擬人頓時瞳孔一縮,幾乎慘叫起來:“不!女士請等等,您不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商量,我們隻是遵守神喻而已啊啊啊——”
砰!
回答他的是一聲悶悶的爆炸!
在謝小嬋一拍之下,擬人們所在的位置原地沉下去好幾米,仿佛給他們挖了個大坑一般。
而這一切在謝小嬋的壓製下,宛如啞炮,幾乎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可謂是技巧高超到驚人,端的是殺人不眨眼。
然而下一秒,謝小嬋定睛一瞧,發現一大堆擬人居然全都完好無損。
他們被徐束用巨大的鐵壁銅牆給保了下來,因為徐束和謝小嬋同時受到焚香爐的保護,因此這一拍對於徐束而言根本沒有任何傷害。
隻是,經曆這一下後,擬人們一個個都麵若死灰,顯然嚇得不輕,望向徐束時甚至個個眼帶淚光。
“你想乾嘛?”謝小嬋相當疑惑地發問。
“先等等。”徐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麵無人色的擬人們,一邊心中嘀咕這些家夥真是相當“入戲”、扮演的完全和人類一模一樣,一邊斟酌著開口道:
“你剛才說,有人指引你們來的?”
擬人們險死還生,對徐束正是感激地不得了,聞言回答:“是的先生,我們是受到神諭來的!”
“什麼神諭?”
“母神的神諭,我隻知道我們需要尋找人去參觀彌撒,感悟神跡,傳播福音,先生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啊!”擬人哭的道。
“沒有惡意?沒有惡意你們擱這兒裝鬼嚇人?”謝小嬋聽得氣笑了。
擬人首領畏畏縮縮道:“女士,這,這確實也是神諭的要求,我們真的沒有撒謊。”
“嗬,神讓你們嚇人是吧?行,那我送你們去見祂好了。”謝小嬋提起小筆,就準備拍死它們。
顯然,因為剛剛失手,她覺得在徐束麵前顏麵大失,因此惱羞成怒,懷恨在心,此刻看擬人們是怎麼看怎麼不爽。
不過徐束又把她攔了下來。
“我倒是想跟去看看。”徐束說。
謝小嬋說:“有什麼好看的?就是一場邪惡祭祀,沒準這是想把我們騙過去當祭品呢。”
“我可以遠遠的看,就放過他們吧,反正殺了這些家夥也不爆結晶。”徐束道。
“奇怪,你之前不剛剛拍死一批呢,怎麼變得如此善良了?該不會是看上這些家夥的美色了吧……”謝小嬋看了幾眼下麵人群中,有好幾個波大腿長、媚眼如絲的女性擬人,突然有些狐疑。
徐束無語道:“你想什麼,我是那種人麼?”
“那也難說,你是色批。”謝小嬋白了眼他身上那隻一直翻白眼的美人魚。
徐束隻能說:“其實我是覺得有些蹊蹺,接下來還是彆亂動手殺怪,免得引起一些我們無法承受的異變。”
“你殺的還少嗎?”
謝小嬋沒好氣地撇撇嘴,心說之前是誰在教堂外要欺負擬人、進了教堂戰鬥餘波也要拍死擬人的?這會兒反而教育起我來了?
“之前年少無知嘛,此一時彼一時。”徐束平靜道,心想那之前是沒死過,對這裡不了解,所以下手沒輕沒重,現在可是真的知道這教堂裡存在母神的眼球的,可不得注意點?
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話說回來,其中一個秘密禱告廳裡有母神眼球,難不成是母神被分屍了放在這裡?
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個教堂也太可怕了,還好上一次謝小嬋沒有隨便亂闖,否則要是在某些小教廳內,遇見諸如“母神的左手”、“母神的玉足”、“母神的奈奈”之類的東西,那王騰怕是要折在這裡了……他心有餘悸地想著。
看徐束居然如此堅持,謝小嬋想了想,無奈說:“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是,那我陪你去看看吧,但是你得聽我的彆亂動哦。”
“行。”
兩人達成一致,徐束就對那擬人首領說:“帶路吧。”
擬人們正忐忑等待“宣判”,一聽這話頓知小命保住了,一個個都對徐束感激涕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好的,好的,謝謝您先生,您是個好人啊,願母神一直眷顧您。”
“希望祂最好不要。”
徐束暗自腹議,和謝小嬋兩人一起,跟在擬人群後麵,步行前往教堂前廣場。
這期間,他沒有忘記囑咐隊友們相關事宜,如果有這些擬人怪物前來,不要隨便擊殺他們,除非對方主動攻擊,眾人自然答應。
值得一提的是,其他人中,盧冰薇也受到了一群擬人的“邪惡注視”式邀請,她正手掐雷訣準備送對方去見上帝。
好在徐束及時趕到,將她攔住,這才讓擬人們逃過一劫。
“一起去看看?我覺得在這裡順著它們,不要製造矛盾會更好。”徐束提議道。
“哦,那好吧。”盧冰薇保持著冷冰冰的表情,但居然頗為聽徐束的建議,答應下來。
三人便一同前行,在“擬人”們愈發嘈雜的鬼哭狼嚎慘叫中,來到了人群密集的前院。
這裡地上跪坐著數不清的信徒,各個都保持著虔誠無比的姿態,以頭搶地向著教堂位置朝聖跪拜,不斷誦念“讚美母神”、“感恩神的眷顧”等等說辭,熱鬨嘈雜到了極點。
光看這現場的話,倒是讓徐束覺得這裡和之前秘境“清水寺”廟宇門口的景象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隻不過清水寺中是大白天,而母神教堂這裡則是深夜,並且前者較為有序,而後者頗為混亂,除此之外區彆不大。
“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就送到這裡吧。”
“感謝先生救命,我會一輩子為您禱告的!”
一到這裡,兩隊的擬人就紛紛逃也似的一溜煙兒跑了。
顯然他們均是因為差點被盧冰薇和謝小嬋拍死而心有餘悸,也就走的時候對徐束這位“恩人”感激一番。
徐束看得有些感慨。
連“知恩圖報”這一點也學習得很到位,這些“擬人”真的已經和人類有著相當高度的相似了……
他沉默不語,左右分彆站著“天師”和“玄女”,三人就這麼並肩站在人群外側,默默圍觀起來。
視線之內,眾擬人的前方,那座較為簡陋的無頭女神雕像下,正在舉行的彌撒可以說是十分邪惡且血腥。
他們留出了一塊空地,七個或男或女的“擬人”信徒被丟在前方,他們均被五花大綁,展露著相當極端的情緒發泄。
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商男子瘋狂大笑,時不時有一個手持鋼鞭擬人突然鑽出給他身上抽上一下,抽得他皮開肉綻,這貨反而笑得更大聲,歡喜至極;
有個乾瘦的老嫗坐在地上破口大罵,唾沫星子橫飛,凶悍至極,大吼著要所有人一起死;
此外還有哭哭啼啼懇求大家放過她的可憐學生妹;
有渾身腐爛流膿卻一臉滿足仿佛樂在其中的乞丐;
有目光怨毒恨不得把周圍人身上給啃下一塊肉來的病患;
甚至還有一男一女抱在一起,竟在這神像前、在眾人注視下,堂而皇之地瘋狂信教,一個滿眼愛意,另一個則隻把這當做欲望的享受。
他們兩人身上被砸滿了各種臭雞蛋,粘稠的蛋清液淌了一身,看起來又惡心又下流。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一共七人,均展露著強烈到了極點的情緒表達。
經曆了幾小時的折磨,這些被選出來作為祭品的七個“擬人”,最終全部死亡。
他們的血肉則受到牽引,直接從體表的毛孔裡滲透出來,沿著特殊的路線,為那尊神像所吸收。
最終,在地麵上隻留下一層薄薄的、黏連的人皮。
因為過於微薄,看起來甚至像是一種人體彩繪。
能見到底下更深處有更多類似的輪廓彩繪,可以想見,此處舉行的邪祭絕對不止一次,而是成千上萬次的無數累計。
七個祭品全部消失了,但周圍聚集的信徒們,不僅不散,反而愈發奮力的讚美神明起來。
“嘖。”徐束暗暗咋舌,驚訝於這些“擬人”們的極高素質。
要知道,整個邪祭彌撒過程,並不存在那種邪教電影中描述那般,會有一位“主持人”的角色存在。
整個在場所有的擬人,完全都在自發維護秩序,遵守著某種規則。
如此高度自律,甚至讓徐束都有些汗顏。
如果是換成真實的人類來,肯定沒法做到這麼整齊劃一,必然會有不同的、甚至是反對的、質疑的聲音。
不過,或許這就是“擬人”們和人類的本質區彆,它們永遠學不到精髓。
叛逆和質疑,是人類的內驅力,也是人類真正值得稱讚的地方,正因如此,人類才能不斷進步,以相比於詭怪們孱弱無數倍的肉身,硬生生在這可怕的世界中立足……
一時間,宇宙的起源、人類的未來方向等等思路,紛紛在腦海湧現出來,讓他陷入沉思,進入激烈的頭腦風暴。
隨著這種堪稱“為人類計長遠”的偉大思路,徐束順便低頭抖了抖美人魚,把她清理乾淨。
無人在意的角落,美人魚正伸著舌頭,不斷吐出大量混濁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因為周圍人很多,謝小嬋沒注意到美人魚在嘔吐,隻看到徐束在打冷顫,會錯意道:“嗬,早就說讓你彆看,現在覺得惡心了?不過像是這種祭祀其實也不算什麼,有許多你完全沒見過的祭祀手段,比這個惡心、邪惡、反胃多了呢。”
“嗯。”徐束沉著應道,歎息一聲,宛若一位真正的智慧賢者。
等待的時間總是過的非常漫長,不過好在隨著參觀彌撒的結束,後半夜倒是沒有再遇到什麼意外。
隨著天色放亮,東方一抹魚肚白。
轟!
整個教堂之中一片騷亂。
擬人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姿態,直接結束了禱告,沸沸揚揚趕往大門外。
夜裡祈禱有多虔誠,現在站起來的速度就有多迫切,好像是生怕走得慢了。
而且,他們每一個都是一言不發地離開這裡,臉上冷漠至極,彼此之間帶著深深地戒備和敵意。
似乎,昨天晚上互稱兄弟姐妹,親昵到宛如一家人的狂熱信徒,不是他們似的。
“果然還是如此,之前也是這樣的去看,這些家夥們天一亮就跑,這死告嶺真的很詭異!”謝小嬋興致勃勃地說。
“嗯,確實很古怪,夜晚和白天,她們好像不是同一個人。”徐束也很疑惑,這感覺似乎和現實中廢土夜晚有點像,白天還好,晚上則會有大量怪物冒出來圍困安全區。
難不成,這母神教堂在遺跡裡的地位,相當於星塔在廢土上的地位,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
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而且……
【一番探索後,你逃過一劫,堅持到了早上。】太初卷上,一行金字旁白赫然閃耀。
徐束不禁皺了皺眉。
奇怪,怎麼回事?
莫名其妙我又逃過一劫?
真的假的?
難不成是在說彌撒的事情?
看來果然有問題,之前若是擅自插手參與的話,可能會遭到襲擊?
徐束搖了搖頭,暗道果然謹慎沒錯,可惜的是不深入探索無法得到更多信息,算是有利有弊。
這種缺乏信息的事情他也懶得思考,大步踏前道:“走吧!去外麵彙合!”
這時候,謝小嬋聽到走在身後的盧冰薇似乎相當悲傷得感慨歎息一聲:“虛……”
“噓什麼?還有異常?”謝小嬋一下警惕,雙馬尾都差點倒立起來。
盧冰薇搖搖頭:“沒什麼,不要大聲喧嘩,我看這裡可能還有危險。”
說著她快步上前,率先走向大門。
“嘶,徐束,你有沒有覺得她怪怪的?”謝小嬋突然有些狐疑問道。
“你才發現啊……”徐束暗暗無語。
我早發現這廝不正常,對這裡的了解忽高忽低,多半也是掌握了什麼特殊隱秘,可惜大家不熟,沒法深究。
此刻,隨著人流湧出,可以看到那兩隻原本戒備向內的大斧守門人已經消失不見。
這倒是讓徐束有些失望——按規矩,夜晚不能攻擊它們,否則會被黑暗吞噬,於是他之前就想試試到了白天能不能攻擊對方的。
可惜了,倒是被它們逃過一劫。
他沒再多想,沒再找事,快速離開了這座讓人心驚肉跳的母神教堂
……
……
一片沉寂的哥特黑暗風教堂內。
原本徐束等人到過的地方。
“死神”和祂的右侍雕像巍然挺立,宛如亙古不變。
唯獨左侍“靈王”則是明顯變化,缺失了背後的一大塊,失去了其中的封印著的“腦袋”。
長久的死寂下,空蕩蕩的大廳之中,忽然響起一陣空靈的呢喃。
濃鬱的黑暗一下子籠罩整個大殿。
右侍的無頭雕像“涅瑞伊莉絲”略有顫動,用無法理解的複雜語言,喃喃低語道:
“探索結束……”
“…未發現……異常……”
伴隨著低語,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一切仿佛從未出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