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永安林場一食堂小隔間中,周建軍拍案而起,怒指鄭學坤暴喝:「你特麼咋說話呢?」說著,周建軍舉著拳頭就往鄭學坤那邊擠。「建軍!」周春明一把拽過周建軍,拉著他坐下,而這時正趕上趙有財領著一幫徒弟端著飯菜進來。趙有財不知道隔間裡剛發生了什麼,隻是感覺有些安靜。他在外人麵前一向話少,也很少與人說客套話,領著徒弟們放下飯菜就走了。等趙有財他們離去,周春明按了不忿的周建軍一下,才對陳維義說:「陳所長,你剛才說那姓王的女的……那是我親家母。」「你親……」陳維義語塞,眾警員大眼瞪小眼,鄭家父子低下了頭。這時陳維義轉頭看了一眼關上的隔間門,他記得那姓趙的廚子是周春明親家,那親家母……「周書記。」陳維義試探著向周春明問道:「我記著你就一個兒子是吧?」周春明點了下頭,然後抬手往外一指,笑道:「我親家母跟我那親家是一家的。」陳維義聽了都感覺尷尬,但他哢吧兩下眼睛,隨即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於是便問周春明道:「周書記,你咋聽我一提趙軍,你就說他媽是你親家母呢?不能有重名的麼?」周春明拿起筷子。示意眾人動筷吃飯,然後回答陳維義的話,說:「你要問我家屬區的寡……女同誌,那我不熟悉,得問我們婦女主任。但男同誌這邊我熟,打我到這林場,這十裡八村攏共有仨趙軍,倆都沒了,一個沒十來年了,一個沒七八年。現在呢,就這麼一個趙軍。」說到此處。周春明向鄭學坤那邊一點,才繼續說道:「他說那個趙軍,就是我家建軍的小舅子。」聽周春明這麼說。陳維義也不吭聲了。而此時。周春明又道:「陳所長,這個趙軍你沒見過,但你肯定是聽說過。」「伏虎將?」陳維義沒說話,他身旁小民警卻脫口而出。「對!」周春明點頭,陳維義也是一怔,伏虎將趙軍,那可是個人物,名傳嶺上的人物,在這永安林區更是鼎鼎大名。「我老丈人家是萬元戶。」周建軍抬手向鄭學坤一指,沒好氣地道:「還至於好打好殺嗎?」趙家是萬元戶的事,在永安已經不是新聞了,聽周建軍這麼說,即使心裡委屈,鄭學坤也連聲告罪,道:「對不起呀,師傅,我那天可能是聽岔劈。」「你這一天呐!」周建軍仍然有氣,道:「啥你都聽岔劈!」鄭學坤萬分委屈,他敢肯定自己沒聽錯,那趙二咚之名沒聽錯,那王寡……不,王娘們兒說的話,自己也沒聽錯。但他卻知道,這些自己根本說不清楚,或者說自己說出去,這幫人也不信。尤其有周春明在,鄭學坤更不敢胡亂得罪人了。不過,這時候鄭學坤也想明白了,想明白為什麼趙有財昨天會強行加價一千了。其中五百是鄭東海說他兒子叫趙有材,而那五百則是因為自己說他媳婦是寡婦。想到此處,鄭學坤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嘴賤得罪人,被人收拾也不冤。……當趙軍、解臣、楊玉鳳趕到山下鎮裡林業醫院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淡黃色的木製門框,不透明的米白色玻璃,上以紅紙貼著三個大字:急救室。急救室外,解忠、劉漢山、顧洋靠著暖氣片坐在地上,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三人互相也不說一句話,就那麼靜靜地坐著。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三人循聲望去,隻看一眼就都著急忙慌地起身。「大哥!」解臣快跑幾步,到解忠麵前,搶先問道:「我張大哥咋樣啊?」解忠麵色一苦,視線落在趕來的趙軍、楊玉鳳臉上,艱難地開口道:「不太好,摔(zhui)夠嗆。」「摔的?」趙軍一怔,道:「擱哪兒掉下來的?」「解哥!」危難時刻,楊玉鳳救了解忠,她拉著解忠問道:「我家老張咋樣啊?」「肋挺折一根,完了說內臟摔傷了。」解忠說的肋挺就是肋骨,這種傷在這年頭屬於重傷了。「哎呦我的媽呀。」趙軍皺起眉頭,他沒再追問張援民是怎麼受傷的,但他視線掃過之處,劉漢山、顧洋都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去看趙軍的眼睛。「嗯?不能吧……」趙軍一愣,心裡卻認為不太可能,這倆人才上山幾天呐。三天都沒有,就被張援民收服了?「大哥。」這時趙***向解忠,問道:「看病錢,交上沒有啊?要沒交上,我這兒有。」「交上了,兄弟。」解忠道:「得虧我趙叔了,要不得錢還不夠呢。」「你趙叔?」趙軍聞言一愣,他沒往趙有財那方麵想,而這時劉漢山在旁補充道:「我們先到的林場,在那兒碰見我二哥了,我二哥給拿的錢。」聽劉漢山這麼說,趙軍才知道是趙有財拔刀相助。「解哥。」楊玉鳳問道:「我老叔給拿多少錢呐?」回家拿東西的時候,楊玉鳳整個人已經懵了,還得是王美蘭幫她收拾了幾件衣服,沒人提醒她,楊玉鳳也沒想到拿錢。此時聽了解忠和劉漢山的話,楊玉鳳知道是趙有財給張援民拿的救命錢,心裡對趙有財格外感激。他們家和趙家的人情算不清了,以後互相扶持就是了,但趙有財給張援民拿的錢,楊玉鳳得問清楚,回去是要還的。「嫂子,咱先不尋思那個了哈。」趙軍攔了楊玉鳳一下,錢不錢的對趙軍不重要,此時的他因為趙有財感覺到了自豪,自己老爹關鍵時刻還是靠譜的。「不行,兄弟。」楊玉鳳對趙軍說:「這錢嫂子不能差你們的。」說著,楊玉鳳倔強地看向了解忠,解忠見狀,連忙答道:「我趙叔給拿八百塊錢,是他找徒弟啥的借的。」聽解忠這麼說,楊玉鳳抬手一捂嘴,眼淚就下來了。「嫂子,先彆哭,在這兒哭不好。」趙軍連忙安慰楊玉鳳,同時他心裡有些懷疑,後廚那幫人能湊出八百塊錢?打死趙軍,趙軍都不信。聽趙軍說在這裡哭不好,楊玉鳳抬頭看了眼「急救室」三個大字,瞬間眼淚憋回去了。就在這時,急救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趙軍等人精神一振,向門前圍去。「家屬往後去!」一聲嗬斥,一個女護士打頭,後麵四個醫生推著車從急救室裡出來,而車上躺著張援民。「老張!」山裡婦女哪見過這個呀?楊玉鳳大喊一聲就往上撲,多虧趙軍手疾眼快一把將其拽住。「嫂子,彆耽誤事兒!」趙軍死死拽住楊玉鳳,他還是明白的,如果是人沒了,是會用白布蓋上的。現在張援民雖生死不知,但旁邊還掛著點滴,顯然是還活著。解忠、解臣快步追上推車,倆人看著那躺在床上麵色慘白的張援民,解忠焦急地問那舉著點滴的醫生道:「大夫,這人咋樣啦?」「現在不好說啊。」醫生說著,推車順著牆角向右拐,這時趙軍、楊玉鳳、劉漢山、顧洋也追了上來。往右一拐,醫生、護士把張援民推入第二個房間,然後護士回身把趙軍他們關在門外。這房間門是木製上,上麵刷著淡黃色清漆,但木門上方有一窄條玻璃,解臣示意解忠蹲下,他騎在解忠脖子上,隨著解忠起身,解臣抻脖順玻璃往裡看。眼看著護士給張援民打屁股針,解臣將信息傳遞下去,趙軍知道這可能就是現在這時候的重症監護室,隻不過條件簡陋了一些。護士給張援民打完肌肉針,一個護士和三個大夫從屋裡走出,隻留一個大夫在裡麵。眼看大夫們出來,趙軍等人圍過去,為首那個大夫摘下口罩向趙軍他們講說張援民的情況。張援民肋骨折了一條,好在移位不算太大,臟器受到一些創傷,但好在沒出血。要是內臟出血,這人怕都到不了這醫院。現在張援民一直昏死不醒,仍是沒脫離危險,但這醫院也就這條件了,接下來就隻能看張援民的命了。屋裡留了一個大夫,給張援民看著點滴,也時刻觀察張援民的情況。趙軍他們不允許進去,就隻能在外麵守著。楊玉鳳坐在角落裡,抱著她帶來的行李獨自垂淚,誰也勸不好了。趙軍也沒辦法,但他把解忠、劉漢山、顧洋叫到一起,詢問張援民是如何受傷的。「兄弟。」解忠抬手給了自己一嘴巴,對趙軍說道:「大哥不是人了,我沒看住他。」「嗯?」趙軍一怔,哢吧著眼睛問道:「大哥,他又捅咕黑瞎子去了?」見解忠點頭,趙軍追問是怎麼一回事,等聽解忠說完,趙軍嘴角一扯,往旁一歪頭,心裡的火止不往起躥。張援民是一個有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可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但是趙軍、小鈴鐺都托付過解忠,如果張援民是背著解忠行事也就罷了,關鍵解忠還知道。「劉叔!」趙軍回頭,又問劉漢山道:「你倆也知道唄?」「趙軍呐。」劉漢山苦著臉,道:「叔也不知道該咋跟你說了,這我……」說著,劉漢山看了眼在那邊抽泣的楊玉鳳,道:「剛才看見援民媳婦,我都沒臉吱聲。」聽劉漢山這話,解忠也低下了頭,這時候他想起了小鈴鐺的囑托,想起了那天早晨小姑娘在院外等自己的場景。想到此處,解忠忍不住又給了自己兩個耳光。趙軍無語,彆過臉看向顧洋,可這一看卻發現顧洋眼淚下來了。「哭啥呀?憋回去!」趙軍低聲喝道:「你還有臉哭呢?那張嫂子為啥給你拿油鋸刀板?你心裡沒數啊?」說著,趙軍懊惱沿著走廊踱步,此時他心情有些煩悶,走著、走著,趙軍下到了一樓。樓上是手術室、重症室,樓下是門診、病房,嘈雜聲一片,趙軍卻充耳不聞。「兄弟!」忽然,一個聲音在趙軍耳邊響起,趙軍回頭一看卻是一愣。「哎呀!」趙軍有些不敢相信地眨巴下眼睛,問道:「楊哥,你咋擱這兒呢?」喊趙軍者不是彆人,正是78楞場把頭楊宏。「兄弟,可彆說了。」楊宏道:「就你那天見著那個田國忠,你有印象不得?」「有印象啊!」趙軍點頭,道:「他不是老胡大爺他外甥的小舅子嗎?」「兄弟,你記性真好。」楊宏誇了趙軍一句,才說:「他腿受傷了,完了擱這兒住院。」「啊……」趙軍微微點頭,有些感慨地道:「我上次見他也沒幾天呐,這咋還給腿咋了呢?」「彆提了。」楊宏說:「就咱見完麵第二天,一早晨就給腿砸了。」「那嚴重不得呀?」趙軍問道。「還行啊。」楊宏咧嘴,道:「得虧送下來的早,要不那腿都保不住啊。」「那還行。」趙軍忽然想起一事,詫異地看著楊宏,問道:「大哥,你行啊,還給他整林業醫院來了。」「哎呀,兄弟,說這事兒,我想起來了。」楊宏道:「我還想跟你打聽個人呢。」「誰呀?」趙軍問道,楊宏答:「趙二咚,你們林場的。」「誰?」趙軍聲音瞬間拔高,這個趙二咚最近在林區興風作浪,先是跟胡大海他們打了豹子,又拿槍換了胡大海他們股份,昨天又跟鄭學坤打連連。起初趙軍還以為那人是趙有財,但現在他又感覺不是。「趙二咚,你不認識嗎?」看趙軍的表情,楊宏狐疑地問道:「你們林場的。」「我們林場的?」趙軍兩輩子也沒聽說有這麼個人。而此時此刻,永安林場一食堂後廚,趙二咚正一顆一顆地抽著石林煙。「這咋還續上了呢?」韓大春過來看了趙有財一眼,道:「你有錢也不能造禍呀?」話雖然這麼說,但韓大春伸手拿起趙有財丟在桌上的煙盒,從中拿出一顆煙叼在自己嘴裡。而當韓大春去拿桌上的火柴盒時,卻見趙有財衝他招手,道:「把那兩三千塊錢給我。」「嗯?」韓大春一愣,問道:「我說你一句,咋還生氣啦?」那麼大一筆錢,藏在後廚吧,趙有財不放心,畢竟後廚不但有他徒弟,還有一些幫廚的婦女,他不放心的是這些人。所以,趙有財就想還像以前一樣,來個狡兔三窟。這次錢比較多,就來個七八窟。今早他把錢分成了幾份,三千塊錢鎖在李大勇辦公桌裡,三千鎖在林祥順辦公桌裡,三千交給韓大春保管,三千交給韓大名保管。然後,趙有財又給了李大勇一千,雖然打豹子時,李大勇沒出力,但後來賣豹子皮,可是多虧李大勇了。趙有財不虧待兄弟,直接分了李大勇一千。再拋出去買槍的八百,昨天還周建軍的一百五,撒給家人的二百、給張援民拿的八百,今天又買了一條石林煙,趙有財手裡還剩下九百多塊錢。這些錢,趙有財準備買棵好槍,或者是買兩條好狗。可此時,趙有財卻向韓大春要錢了。但趙有財不是生氣,隻聽他長歎一聲,道:「我生什麼氣呀,你把錢給我,我晚上回去我……唉!」說到此處,趙有財沒把話說完,卻又重重地歎了口氣。這時,窗外飄起了雪花,大片雪花如鵝毛漫天飛舞。這是一場大雪。很快,天地皆白,白茫茫大山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