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頭一天到黃貴家,跟黃貴、李鬆、薑偉豐他們吃飯、嘮嗑的時候,說到如今的趙軍、張援民,都是名傳嶺上的人物。
一嶺分兩省,這張廣才嶺山脈綿延,分隔黑吉兩省;植被茂密,湖泊河流眾多,孕育了無數的生靈。
正所謂:靠山吃山。兩省山民自清時,就有很多人以打獵為生,幾百年來,這嶺上誕生了無數的豪傑與傳說。
而其中最響當當、最有神秘色彩的,莫過於打虎將郭天!在東北,頂尖的獵人被稱為炮手。
而這位打虎將,卻被人尊稱為炮頭。民國時,縣裡組織獵戶打虎,趙軍他爺趙大柱帶狗參戰。
據說當時湊了幾十條狗,最後卻也無功而返。而這位打虎將郭天,一生專獵老虎。
據說,此人一生中殺了九十九隻老虎。趙軍前世落魄時,在工地上搬過磚,給工廠打過更。
當趙軍給他那些工友講這打虎將的故事時,曾多次引起他人吐槽。什麼一個山上哪有那麼多虎啊
什麼虎都是有領地的對此,趙軍隻想唱一句:“井底的蛤蟆,就能看見巴掌大的那麼一片天!”那張廣才嶺上,光海拔超過千米的山就有二十多座。
此嶺更是東接完達山,南連長白山,北通小興安嶺。其中長白山綿延華夏、羅刹、北棒三國,有些東北虎會通過長白山,穿行於華夏、羅刹兩國之間。
在華夏境內,東北虎會在長白山和興安嶺之間往返。而張廣才嶺,就是東北虎穿行長白山和興安嶺的自然通道。
想當年,打虎將郭天就守著張廣才嶺,每年都能獵到幾隻猛虎。虎,位於東北山林食物鏈的最頂端。
他這麼殺虎,使得張廣才兩側獐麅鹿兔都多了起來。間接地導致猞猁、豺數量增多,這麼下去生態係統必然會被破壞。
可那時候的人,哪懂這個呀但據傳說,郭天如此霸道的行徑,迫使山神爺紆尊降貴,托夢與郭天相見,勸其莫要再殺猛虎。
其實,郭天也感覺自己這樣行事不對,但他卻有個殺百虎的執念。就這樣,郭天陸陸續續地殺了九十九隻猛虎,直到在殺第一百隻老虎時,卻被虎算計而亡。
傳說,郭天要殺的這第一百隻老虎,乃山神爺坐騎親臨。此虎驅趕獐麅壞了郭天的陷阱,並反給郭天下套,才壞了打虎將之性命。
打虎將的故事在嶺上廣為流傳。解臣家是農村的,不靠山場不知道,但趙軍和張援民可都有所耳聞。
隻不過像趙軍和張援民他們這些小輩,一直感覺這個傳說有水分。畢竟打圍的人都好吹牛,就趙有財平時那麼沉默寡言的人,喝完酒都三吹六哨呢。
可此時,黃貴卻說邵雲金曾在民國三十一年見過打虎將。當時,這位郭炮頭就已經殺了五六十隻虎了。
而郭天此人死於49年,要是按照傳說的話,在後來的七年裡,他又殺了三四十隻虎。
平均下來,一年得有五六隻啊。這聽起來,也有點玄乎。但趙軍卻感覺,這是真的!
這時,張援民、解臣倆人不經意地看向趙軍,他倆終於明白邵雲金為啥能給趙軍那個口袋了。
見他倆都看著趙軍,黃貴還以為他們想照量那老陰溝上的猛虎呢。黃貴忙對三人道:“兄弟們呐,公家不讓打大爪子,咱就不能瞎整啊!
“不整。”趙軍笑道:“犯法的事兒,咱說啥也不能乾,給它攆走就完了。”
“那你也得注意點兒啊!”黃貴道:“大爪子那不像彆的...”
“沒事兒,老哥!”這時,張援民竟然搶在趙軍之前說話,他有些大包大攬地說:“其實這事兒都不用咱兄弟出手,我自個兒都就能解決。”
“啊”張援民的話,聽得黃貴一怔。但通過這些天的接觸,黃貴也大概了解了張援民這個人。
知道這廝是個思想上的巨人,一些想法都天馬行空,像他黃貴打了這麼多年圍,都沒見過這樣的人物。
張援民話音落下屋裡就陷入了沉默,他轉頭看向趙軍,卻見趙軍端起了大茶缸子把臉擋住了。
張援民又看向解臣,卻見解臣把頭低了下去。張援民嘴角一扯衝黃貴伸手道:“老哥,我給你講。”
“啊”黃貴感覺自己和這仨人處這些天,自己脾氣都變好了。
這時候張援民有話要說,黃貴就配合地點頭,道:“兄弟,你說。”張援民微微低頭,瞥了旁邊的趙軍一眼,然後又抬頭看向黃貴,問道:“老哥,你知道大爪子從長白山過來,往興安嶺那邊去,得走哪條道嗎”
“啊”張援民這麼一問,把黃貴給問愣住了,黃貴眨巴一下眼睛,說:“走哪條道啊”張援民抬手往前一點,道:“走老爺嶺!”
“嗯”黃貴一怔,驚訝地問道:“兄弟,這你都知道”此時可不光黃貴一個人被張援民震住了,就連趙軍也是驚訝地放下了手裡的大茶缸子。
老虎自長白山往興安嶺遷徙,是從長白山東麓的老爺嶺進入張廣才嶺。
可在這消息閉塞的年代,知道此事的人甚少。趙軍也是上輩子到嶺南打圍,在雙馬架林場下頭,聽一個放山的老把頭說的。
93年的時候,那個老把頭都八十歲了。從他口中,趙軍得知了一些秘辛,才知道老虎從南往北遷徙的途徑。
卻不想這張援民竟然也知道。
“大哥。”趙軍衝張援民一笑,問道:“你咋知道的呢”張援民聞言,把脖子一揚,驕傲地問趙軍說:“兄弟,你知道我爹外號叫啥吧
“嘖!”聽張援民這麼問,趙軍卻是一砸吧嘴,笑道:“大哥呀,你就自己說得了唄。你家我張大爺那是長輩,我一個當小輩兒的,我能說他外號嗎”張援民哈哈一笑,看向黃貴,卻使手往趙軍這邊一比劃,說道:“咱兄弟知道我爹外號叫張大腦袋。”
“啊!”黃貴微微張嘴,點頭應了一聲。這外號聽著就不像是啥正經人,但他沒法說啊。
張援民又繼續說道:“但這外號吧,是我們屯子人給他起的。我爹要擱嶺南這邊,就叫張大nb。”趙軍、解臣、黃貴:“......”三人想不明白,張援民說這話的時候,那滿臉的自豪是打哪兒來的呢
趙軍哢吧兩下眼睛,強忍著沒吐槽。他心想了,張援民除了大褲襠,還有個外號叫張大虎逼。
而他爹叫張大nb,這爺倆的外號,咋都跟下三路沾邊呢這時,張援民很驕傲地抬手比劃著說:“大爪子要從老爺嶺往這邊來,得過七道大溝。其中有一道溝,叫虎牤溝。我爹就鎮守在此地,此地也因我爹而得名!”
“鎮守”張援民這詞都是看《三國》學的,可趙軍沒看過呀,他眉頭一皺,在旁邊問道:“大哥啊,沒聽說我張大爺當過兵啊!”
“什麼當兵啊”張援民沒好氣地道:“你張大爺擱那兒的生產隊,給人家放過牛!”
“嗨!”趙軍聽了一拍大腿,哭笑不得地道:“就大牛倌兒唄”一旁的解臣聽得哈哈直樂,而黃貴卻是抬手攔張援民,道:“援民呐,你先聽我說。”
“啊,黃哥你說。”張援民剛應了一句,就聽黃貴問道:“你說那個虎牤溝,是不是擱韓宋鋪子下邊兒啊”黃貴口中的鋪子,類似於屯子、村子,都是山民、農民的聚集地。
張援民一聽這是個地名,當即搖頭道:“那我不知道,我爹回來也沒說。聽張援民這話,黃貴手往炕桌上一撐,抻著身子衝外屋地喊道:“那誰呀乾啥呢”黃貴這是在喊宋蘭呢。
沒辦法,這年頭男人喊自己婆娘,沒有叫老婆的,叫媳婦的也少。他這一喊,正在外屋地扒野豬皮的黃國富應道:“我媽上茅房了。”黃國富話音剛落,宋蘭就從外頭回來了,聽國富說黃貴找自己,宋蘭忙快步到屋門口,向裡麵問道:“喊我乾啥呀”黃貴抬手一指,道:“你們鋪子往西那大溝塘子,叫啥來著”
“啊。”宋蘭反應了一下,道:“四道溝嗎”
“不對!”黃貴一拍桌子,皺眉道:“不是四道溝!”由此可見,黃貴隻是跟趙軍他們不激惱,跟自己媳婦還是那樣。
“咋不是呢”宋蘭白了他一眼,道:“我從小兒擱那長起來,我還不知道嗎說著,宋蘭右手立著,在半空中平行切了幾下,道:“從南邊過來,一道溝、二道溝,一共七道溝,七座大山嘛。”
“不是,不是!”黃貴急道:“那年咱爹還跟我說過呢,說是那溝因為大爪子總去吃老牛,改的名麼”
“啊!”宋蘭聞言恍然大悟,笑道:“叫虎牤溝,虎媽子擱那溝裡乾倆大牤牛嗎”聽宋蘭這話,趙軍和解臣齊齊向張援民看去。
尤其是趙軍,以前隻聽說張援民他爸走南闖北,沒想到是這個闖法。而這時,黃貴下意識地抬手向張援民比劃了一下,然後這隻手又指向宋蘭,連抖兩下問道:“那個、那個,咱爹說的那個大牛信兒,叫啥來著”
“大牛倌兒”宋蘭眉頭緊皺,那前兒的生產隊,大牛信兒好幾個呢,誰知道黃貴問的是誰呀
但宋蘭再一想,自己爹能跟黃貴提起的人,肯定都是有特色的。一想到此處,宋蘭
“啊”了一聲,也抬手指向黃貴,道:“張大傻子!”張援民:趙軍、解臣:“......”此時此刻,黃貴尷尬了。
他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這麼刨根問底了。四人這邊不說話,那邊的宋蘭還來勁兒了,她順著黃貴之前的問題,笑著說道:“那溝為啥改的名啊就那張大傻子麼,非把老牛往那裡趕,完了就讓虎媽子給牛撲了。咱三叔那前兒是大隊書記,看他造那熊樣兒,也沒說他啥。完了,第二天他還把牛往那裡趕。人家說他,你猜他說啥”宋蘭這完全是自問自答,也不顧黃貴連連給她使眼色,隻道:“他說,那虎媽子昨天吃完牛就走了,今天不能再來了,哈哈哈”說著、說著,宋蘭給自己說的哈哈一樂,然後把手一擺,繼續說道:“那老些山,多少個虎呢第二天沒來,第三天又來個虎,又咬死個大牤子。這回回來,我們隊上就不乾了,那家夥給他好頓鬥、好頓收拾啊!我現在還能想起來呢,就他造那樣兒啊,大鼻涕拉瞎的。他是逃荒過來的,要不咱三叔了,他早餓死了都。那人小個兒不高....”說到此處,宋蘭往旁邊一抬手,但她手抬的,隻與她胸部齊平。
然後,宋蘭又道:“就這麼高兒,小腿兒捯飭、捯飭的,走的可慢了,攆老牛都費勁呐,還挺大個腦殼兒,嗯”正說的興起,宋蘭忽然看到黃貴一直在向她使眼色,她順著黃貴眼神往旁一看,正好與擼著臉的張援民四目相對!
“嗯”忽然宋蘭的記憶閘門打開,她記憶中張大傻子的那張臉,此時異常的清晰。
並在這一刻,與張援民的臉重疊在了一起。宋蘭愣住了,她往前緊走兩步,歪頭、皺眉看向張援民。
此時的張援民,臉色甚是難看。而在他左右的趙軍、解臣,倆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但他們的肩膀卻一聳一聳的。
唯有黃貴,狠狠向宋蘭一揮手,吼道:“做你飯去吧!一天話咋那麼多呢!”
“那不是你問我的嗎”宋蘭被黃貴吼的一愣,但她知道黃貴脾氣不好,於是也沒多想而是繼續看向張援民,問道:“兄弟,我瞅你麵得恍的呢我”
“你瞅什麼瞅”黃貴又吼道:“做飯去吧!都幾點啦!”
“這才幾點呐”宋蘭往牆上一瞅,道:“這才剛五點,你著啥急呀”
“唉呀,都特麼五點了!”此時永安屯外,踉踉蹌蹌地走來倆人,一個是趙有財,一個是王大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