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周建軍到林場上班的時候,碰到了食堂主任張國慶,倆人邊走邊嘮嗑,張國慶隨口問了一句:“你老丈人家裡有啥事兒啊?請個假,好幾天都不來上班。”
四天前,趙有財讓韓大春替他給張國慶帶話,說家裡有事,要請幾天假。
人都沒見著,張國慶想不答應都不成,但他想不明白,趙有財的兒子得年後才結婚呢,家裡地也不用他收拾,房子也都蓋完了,這時候還有什麼忙的?
這正巧碰著周建軍,張國慶也是沒話找話,閒著打聽一下。
可他這一打聽,周建軍就感覺不對。這些天,他中午到食堂打飯的時候,確實沒看見自己老丈人。但他也沒多想,畢竟趙有財是掌勺大師傅,打菜這種事,他做不做全憑自己心意。
可現在一聽,趙有財請了好幾天的假,而且請假原因是因為家裡有事,周建軍就上心了。
正好今天一沒工作,二沒檢查,周建軍就請了一上午假,還跟同事借了一輛自行車,直奔永安屯而來。
剛才進家門之前,周建軍還往左右尋摸了一下,感覺這家裡不像有事的樣子。
而且看自己老丈母娘的麵色,也不像有什麼難事、麻煩的樣子。
再等進屋以後,不見趙有財蹤影,周建軍就忍不住問了一嘴。
他這一問,把王美蘭問得一愣,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
聽人說話,得聽音兒。
王美蘭隻聽周建軍那一句話,就知道趙有財最近沒去林場上班,但仍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而被王美蘭一問,周建軍也懵住了,他不但會聽音兒,還會察言觀色。
剛才王美蘭還紅光滿麵,一臉的喜色,可此時臉色陰沉,一副要發怒的樣子。
周建軍雖然不知道趙有財到底乾啥去了,但他能猜得到自己老丈人請假翹班,肯定是瞞著老丈母娘了。
“媽呀。”周建軍微微起身,小心翼翼對王美蘭說:“我單位那頭,還有事兒呢,我就先走了哈。”
說著,周建軍貼邊兒就要開溜。
“站住。”王美蘭抬手在炕桌上一拍,震得那搪瓷缸子一顫,在炕裡吃槽子糕的趙虹、趙娜嚇了一跳,周建軍更是僵立當場。
周建軍忽然有種感覺,年後那次跟趙春回來的時候,王美蘭還是跟以前一樣,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
可自從她上次去自己家,把老丈人拽回來的時候,周建軍就發現老丈母變了。
周建軍感覺的沒錯,老話說:錢是人的膽,現在的王美蘭可是村中首富。要擱在過去,那就是妥妥的地主婆呀!
被王美蘭盯著,周建軍連忙輕咳一聲,賠笑道:“媽呀,我就是聽我們食堂主任說,我爸跟他請了好幾天假,說是家裡有事。
我一細問,說我爸都四天沒去上班了,我惦記家裡、惦記你們,我就趕忙借個自行車過來看看。”
“四天!”王美蘭聞言,頓時火冒三丈,聲音也拔高了不少,問周建軍道:“他還說家裡有事?”
“嗯……嗯。”周建軍點頭,道:“我也是聽張國慶說的,好像我爸是讓韓大春幫他請的假,就說咱家裡有事。所以……我才著急了麼。”
王美蘭氣的胸口劇烈起伏,但聽周建軍後麵那一句話,她忽然想到,這事是趙有財那不是人的家夥乾的,跟女婿沒關係。更何況,這女婿多孝順呐,一聽說老丈人家有事,就請假往這裡跑。
“建軍呐。”想到此處,王美蘭忙招呼周建軍坐下,對他說道:“你也彆著急回去了,中午就擱家吃,再過一會兒小軍他們也該回來了。”
“哎!”周建軍應了一聲,但見王美蘭從屋裡出去,不大一會兒,她拿了一個網兜、一個黃油紙包回來。
黃油紙包裡裝的什麼,周建軍不知道,但那網兜裡,裝的是四罐健力寶。
“哎幼。”看到健力寶,周建軍可是一驚,忙問道:“媽,咱家還有這個呢?你在哪兒整得呀?”
“買的!”王美蘭把網兜和黃油紙包往周建軍身前一放,笑道:“咱家條件好了,我前幾天上嶺南,看著這個就買兩箱回來嘗嘗。”
說完,王美蘭又一指網兜、黃油紙包,道:“這都是媽給你拿的,走前兒彆忘了哈。”
“哎。”周建軍應了一聲,使手指頭勾起係黃油紙包的繩,問王美蘭說:“媽,這裡又是啥呀?”
聽周建軍之問,王美蘭從衣兜裡掏出一把小淘氣拍在桌上,抬手時指了一下,笑道:“還給你們裝了點兒這個,你先吃一塊兒,澹澹嘴。”
見王美蘭拍出小淘氣,趙虹、趙娜忘了王美蘭剛才的威風,雙雙撲奔過來。
王美蘭忙把她倆攔住,又從兜裡掏出幾塊,遞給了兩個小丫頭。
周建軍看著趙虹、趙娜熟練地扒開糖紙,連糖塊帶糯米紙一起放進嘴裡,然後拿舌頭一推,將其推到一邊的腮幫子裡。
瞬間,小丫頭們的臉蛋上,就鼓起一個包來。
這時候,周建軍才知道,自己老丈人家真的是發了。就這小淘氣,在這山村裡,一斤足可以換十斤糖球。一般人家,給孩子買半斤糖球,都得琢磨、琢磨呢。
可自己的兩個小姨子,吃起小淘氣來,好像一點都不稀奇,一看就是經常吃。
周建軍再看看放在腿旁的黃油紙包,他剛才使手指勾了一下,但掂量出來,這一包怕是得有將近二斤。
想自己父親,堂堂的林場書記,今年也隻是過五月節的時候,才拿回家半斤這個糖。
最可憐的是自己媳婦趙春,再吃過一塊以後,就把她分到的那一份,剩下的都藏了起來,應該是等著回娘家的時候,帶給她妹妹吃吧。
周建軍在想,等自己把這二斤糖拿回家去,趙春看了以後,心裡會怎麼想。
“建軍。”見周建軍不言語,也不吃糖,王美蘭小聲喊他一句,道:“你扒一塊那個糖吃,挺甜的。”
“哎,哎。”周建軍應了兩聲,忙扒開一塊小淘氣放入口中。
這時,周建軍又聽王美蘭說:“這兩天,家裡來人了,是趙軍的朋友。”
“啊。”周建軍聽王美蘭這番話,卻是聽得雲山霧罩,沒明白王美蘭是什麼意思,隻順著王美蘭的話,往下嘮嗑道:“咱家小軍多交點朋友是好事。”
“嗯,是。”王美蘭瞥了眼旁邊那分糖分不明白的兩個小丫頭,小聲跟周建軍說:“一會兒他們回來,你彆說你爸請假,沒去上班的事兒哈。”
“啊……”周建軍這回明白了,老丈人請假不上班,還不著個家,誰也不知道他乾啥去了。這種事,自己家人知道也就那麼的了,可要讓外人知道,怕是會笑話的。
這個周建軍自然是一口應下,但他卻擔心趙有財會不會乾什麼出格的事,於是便向王美蘭問道:“媽啊,你說……我爸能乾啥去呢?”
“還能乾啥?”王美蘭歎了口氣,道:“肯定是打獵去了。”
“啊?”王美蘭此言一出,周建軍恍然大悟,自己老丈人對打獵的執著,他可是見識過的,那真叫一個不計成本的投入啊,羊羔子一隻隻地,不眨眼睛地往東北豹嘴裡喂。
喂沒了羊羔子,就花八十塊錢去買大母羊。
可這時,周建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記得趙軍剛放假的時候,他給趙軍打過電話,讓趙軍幫他打點獵物送禮,還說如果趙軍忙不過來的話,可以請趙有財幫忙。
難道趙有財是幫自己打獵去了?
想到此處,周建軍心裡有些慌了,如果老丈人翹班打獵是為了自己,那少不得要跟著他吃掛落兒。
周建軍一想,與其等著被老丈人揭發,不如自己主動坦白,所以周建軍就跟王美蘭說:“媽,我之前跟小軍說,讓他幫我打倆麅子、打倆野豬,我爸是不是也幫著我忙活去了?”
“他可不是呢!”王美蘭擺手道:“他準是去打那頭挑死人的炮卵子去了!”
……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
同樣,知夫莫若妻。
此時此刻,趙有財和王強倆人,正背著一圈圈鋼絲套,在新修的運柴道兩側下套子呢。
南邊下,北邊也下。
他們的計劃是,今天一整天,他們要在這山兩麵的一些必經之處,都下上套子。
然後明天起早來,堵那大炮卵子起窩,到時候就算叫它跑了,也有套子等著它呢。
“強子,再加把勁兒!”趙有財不停地給王強鼓勁兒,道:“明天早晨來,咱倆就給它消滅了,那可是二百塊錢呐!到時候你一百,我一百呀!”
王強聞言,也不說話,隻使彎把子鋸鋸著色樹,待將色樹放倒後,拴在鋼絲套的另一頭,做拉棒子。
見王強不搭茬,趙有財夾了他一眼,自言自語地說:“等明天拿著錢,我後天上食堂打個轉,完事出來去看看我家二黑。”
……
就在趙有財、王強二人,為了二百塊錢辛勤勞作的時候,張援民和解臣抬著一隻麅子,往山下走。
這隻麅子不大,四十來斤左右,又是隻母麅子。腳上踩了捉腳,被迫留在林子裡,叫趙軍帶人給綁了。
和摳獾子的時候不同,抓這麅子,趙軍是主力,抬麅子的活就得是張援民和解臣乾了。
三人一邊往下走,張援民一邊對趙軍說:“兄弟,你這個地方,都抓住三個麅子了,明兒得換個地方了吧?”
趙軍聞言一怔,眨巴兩下眼睛,問張援民道:“大哥,你還知道啥地方有麅子蹤麼?”
“這個我不知道。”張援民搖頭,道:“我平時也不打麅子,你要說獾子洞麼,我還知道一個,就是摳不出來呀。”
“啊?”張援民話音剛落,就聽解臣疑惑地問道:“大哥,就以你這手把,還有啥獾子洞是你摳不出來的呢?”
張援民嗬嗬一笑,道:“那是個石頭洞,前陣子陳大賴發現的,他沒摳出來,才找的我。我過去一看,那洞上邊是石頭子跟黃沙,往下摳四、五米,就全是石頭子了。這個洞,我鑽進去有危險,刨還太費事,我就沒整。”
聽張援民還知道深淺,趙軍笑道:“大哥,你摳獾子厲害,兄弟我也有一招,更厲害。這個洞,咱先留著,等過了十月一的,兄弟也給你露一手。”
“幼!”張援民眼前一亮,他知道趙軍不是說大話的人,隻要趙軍說能做到,那一定能做的到。可那石頭洞,是最難摳的,拿鎬都未必能刨得開。
“軍哥!”解臣是不懂就問,對趙軍問道:“為啥還得等十月一呀?”
趙軍笑著說:“咱上回出來打野豬那次,我跟你說過,打圍得知道山形地勢、野獸習性。其實,季節氣候也挺主要的。入秋,野豬、麅子在哪兒?到老秋了,野豬又在哪兒?必須知道這些,才能找著獵物。”
解臣聽得目瞪口呆,卻不想打圍裡竟有這麼大的學問,而擔著麅子,走在前麵的張援民,對解臣道:“你軍哥說的這些,要按我們兵法裡講,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呀!”
張援民這麼一說,解臣更有不明覺厲的感覺了,可他哪裡知道,張援民是個拿小人書當兵法看的主。
這時,張援民對趙軍說道:“兄弟,你不是認識一個擱山裡下麅子套的老爺子麼?你去問問他唄,到時候抓住麅子了,分他一個、倆的也行啊。”
“對呀!”趙軍心頭一動,暗道:“明天我去看看我三大爺,他肯定知道哪有麅子蹤!”
三人到車前,把麅子扔到後車箱裡,他們則坐進車廂,解臣開車,擠在副駕駛上的張援民和趙軍談論著母麅子。
“兄弟,公麅子是不是夏天入群啊?”
張援民的一句話,提醒了趙軍。公麅子是端午節前後入群,入群以後打圈,就是公母交配。
那按理說,現在的母麅子應該都是懷孕的,隻是月份不夠,未顯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