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倉房裡,趙軍從房梁上摘下一顆熊膽,塞進小布包內,遞給趙春囑咐說:“大姐,你可把這揣好了啊。”
“放心吧。”趙春接過熊膽,小心翼翼地塞進棉襖兜裡,往外瞅了一眼見周建軍正把自行車往院外推,她轉頭小聲對趙軍說:“弟呀,上了班咱就是大人了,可得著調了啊。”
趙軍心裡一暖,點頭道:“大姐,你放心吧。”
這時,趙有財、王美蘭從雪地裡刨出一隻熊掌、四條野豬裡脊給周建軍掛在車把上、車大梁上。
“那姐回去了,在場裡有啥事就找你姐夫。”
“好嘞。”趙軍和趙春一起走了出來,並對周建軍道:“姐夫騎車慢點。”
目送趙春兩口子離去,趙家五口回到屋裡,簡單地歸置下屋子,王美蘭問趙有財道:“是不是得跟大勇家商量下,明天晚上包餃子,是使野豬肉啊,還是使鹿肉啊?”
“都包!”趙有財豪氣地一揮手,道:“今年小子爭氣,咱也得濟,包兩樣餡的。”
王美蘭笑道:“還得我兒子吧跟你這麼多年,過年也沒吃過兩樣餃子啊。”
趙有財一撇嘴,說:“等我年後把那一千多斤大豬給你打下來,咱使那肉包餃子!”
“你可拉倒吧,那肉都嚼不爛。”王美蘭把剛擦完炕桌的抹布往旁一扔,道:“這兩天聽你墨跡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你再沒完沒了過年你就上山找那豬過去吧。”
大年三十這天,趙軍一早就被鞭炮聲給震醒了。
還沒等他出被窩,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趙虹、趙娜跑進來,拽著趙軍胳膊把他往出拉,“哥,帶我們放鞭炮去。”
趙軍迷迷糊糊地被她們拽起來,穿上棉襖、棉褲,蹬上鞋就出了屋子。
去趕集那天,王美蘭買了五掛一百響的鞭炮,一掛年三十放,一掛初一放,一掛初五那天破五,一掛留在正月十五那天。
還有一掛,則拆成一個個的小炮仗,給兩個小閨女散著玩兒。
趙軍剛出家門,就見李如海、李小巧在門口撿小炮仗,周圍還有幾個小孩想上前幾次都被李如海喝退。
一掛鞭炮總有不曾炸開的,這些隻要還有撚兒就可以撿回來單放,李如海和李小巧現在就在紅紙屑、廢炮仗堆裡找呢。
周圍那幾個孩子,應該是也想跟著找幾個,但剛才這掛鞭是李家放的,李如海哪能讓他們撿便宜啊。
看到趙軍拿著整掛鞭炮出來,李如海瞬間就湊了過來,趙軍把鞭炮給他,告訴他帶著趙虹、趙娜一起玩。
李如海一口答應下來,彆看這小子嘴鬆,但辦事還是挺靠譜的,特彆是他也把趙虹、趙娜當成自己妹妹看,小丫頭交給他看著,趙軍也能放心。
李如海把鞭炮掛在趙軍家大門上,拿過一端燒得焦黑的木棍,吹了吹,那焦黑的地方,瞬間通紅,露出暗火。
李如海把鞭炮點著,趙虹、趙娜、李小巧捂著耳朵在一旁看著。
一百響很快就崩沒了,三個小姑娘湊過去翻那沒炸開的小炮仗,李如海則在一旁威懾著一眾想撿便宜的小孩。
趙軍看著就覺得好笑,搖了搖頭,向李家院裡走去。
進到李家屋裡,趙軍見李寶玉蹲在灶坑前,不是燒什麼東西呢。
“哥哥,你來啦。”
趙軍拍了拍他肩膀,向裡屋走去,給李大勇、金小梅拜了年,才出來看李寶玉。
“燒嘎拉哈呢?”
“嗯呢。”李寶玉道:“今天過年了,整出來給咱妹們玩兒。”
嘎拉哈,就是拐骨,連接牲口大腿、小腿的關節骨。
這個拐骨隻有後腿才有,羊、豬、麅子、鹿的後腿上都出。
都說羊的嘎拉哈好,四四方方的,而且還不大,小孩也能抓的住。
但羊的嘎拉哈實在是太少了,相比之下,豬的嘎拉哈就比較常見了。
山裡這些動物,野豬、麅子和鹿,都出嘎拉哈。
趙有財、李大勇打獵多年,曾經攢下了一兜子的嘎拉哈。
更難能可貴的是,那兜嘎拉哈全是麅子身上出的,不比羊的嘎拉哈差。
趙軍記得自己和李寶玉小的時候,王美蘭、金小梅就帶著他們一起欻嘎拉哈。
有時候趙有財、李大勇下班早了,也和他們玩。
後來,那兜嘎拉哈就成了趙虹、李小巧的玩具。
直到去年夏天,李大勇家來了兩個親戚,一個老太太領個小小子,在李家連吃帶拿住了半個月。
期間這小小子天天跟小丫頭們欻嘎拉哈。
等到要走的時候,他又哭又鬨,非要把放在李家的這兜嘎拉哈給帶走。
這咋辦?
一兜嘎拉哈,要是不給,這老太太回去以後,李家所有親戚就都得知道李大勇、金小梅慢待親戚。
沒辦法,李小巧眼淚含眼圈地看著那兜嘎拉哈被人給拿走了。
近幾個月來,趙軍、李寶玉在山上沒少劃拉,野豬、麅子都沒少打,嘎拉哈也攢了十多個。
這雖說夠不上一兜子,甚至連小半兜都沒有,但夠給三個小丫頭玩兒的了。
看著旁邊幾個燒好的嘎拉哈,趙軍拿一個在手裡,又拿起放在灶台上的小刀,輕輕地刮著嘎拉哈表麵。
這時,金小梅拿著一串乾的紅辣椒走出來,放在灶台上對李寶玉說:“老大啊,一會兒把辣椒燒了,媽整點辣椒油,咱們晚上蘸餃子吃。”
“好嘞!”李寶玉當即應下。
當天晚上,兩家人湊在一起,趙有財、王美蘭、李大勇、金小梅四人打起了麻將,三個小姑娘在炕上欻嘎拉哈。
而李寶玉則攛掇著趙軍,和他跟李如海看小牌。
看那李如海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趙軍心中暗暗搖頭,心想:“傻小子啊,你哥就等著套你兜裡那三十多塊錢呢。”
最後,李寶玉的陰謀沒能得逞,原因是趙軍沒和他們玩,沒有了趙軍,他們兄弟倆湊不起來局。
趙軍不參與可不是心疼李如海,而是他重生以後暗自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摸牌了,不管贏不贏錢,都不摸了。
接下來的幾天,兩家人都是這麼過的,吃吃喝喝,打打麻將、欻嘎拉哈、看小牌。
初四這天,李寶玉、李如海和金小梅看了三圈牌,最終以李寶玉輸了十五塊,李如海輸了二十,而結束了這場牌局。
從此之後,李寶玉就老實了。
初五這天,李家人一起去金小梅娘家走親訪友,趙軍一家則與王強一家聚了一餐。
初七,李寶玉從上溝鄉回來,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在村裡閒逛的趙軍,對他說:“哥哥,我爸這次去上溝,問我姥爺啥套子能套住上千斤的大豬。”
好像著魔的不止趙有財一個人。
“下鋼絲套啊?”趙軍搖頭道:“那麼大豬,手指頭粗的鋼絲繩套不住,一扯也就折了。”
“我姥爺也這麼說的。”李寶玉道:“看來這大豬不好弄啊。”
趙軍剛要說話,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那邊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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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趙軍轉身,見張援民笑麼滋地跑了過來。
“張大哥。”
“寶玉。”
張援民、李寶玉也互相問候了一句,張援民到趙軍近前,才說:“兄弟啊,告訴伱個好消息。”
還不等張援民說,趙軍就搶先問道:“是不狗的事?”
“聰明啊!”張援民笑著拍了下趙軍胳膊,說:“我初三和你嫂子回的娘家,這剛回來就過來找你了。滿堂家母狗子還真揣崽子了,過了十五差不多就能生,你要沒事,咱過了二月二就去。”
小狗剛下生,怎麼也得吃半個月奶才能抱走,要不還沒睜眼睛呢,拿回來也沒法喂。
趙軍聞言,麵露難色,道:“大哥,二月二以後不行,我二月初三就得去林場報到了。”
“要上班啦?”張援民麵上一喜,這是發自內心地為趙軍高興。
“嗯呢”趙軍應道:“大哥,要是提前兩天去行不?”
“行。”張援民想也不想,當即答應道:“兄弟你定,你說哪天去,咱們就哪天去。”
“那就二月初一去?”
“妥。”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
這年頭,屯子裡的小賣店還是有元宵賣的,但是隻有一種餡,就是紅豆沙餡。
而且不是袋裝的,是散裝稱斤賣的。
正月十四那天,趙軍和李寶玉來小賣店,一人買了二斤元宵,今晚在家煮了,一家人連元宵帶湯都消滅的乾乾淨淨。
這時候山區人生活條件艱苦,一年到頭也休息不了幾天,特彆是在林場歸楞、拉套子的工人們,常年乾的都是力氣活。
所以趁著過年,林場給工人們放的年假也長,從臘月二十直休到過完元宵節。
可即便如此,從元宵節到二月二這段期間,林場也隻有行政人員、後勤人員才提前上班,工人們還是照常放假,得等出了正月,才能踏踏實實地上班。
按理說,隻要林場有人上班,第一食堂就得開。
但作為食堂大師傅的趙有財,隻要領導不特意要求他,在食堂就沒人能管得了他。
所以,早在殺豬請客的那天,趙有財就和韓大春說好了,讓韓大春這幾天幫自己在食堂盯著。想來有這個好朋友在,是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至於趙有財要去乾什麼,毫無疑問,他要進山打獵。
從臘月二十七看見那大野豬的腳印,趙有財就已經按耐不住了。
過年這些天,給他憋的抓心撓肝,連著好幾天做夢,趙有財都夢見自己一槍爆頭,擊殺那千斤大野豬於白茫茫雪山之間。
終於等過了正月十五。
在正月十六這一天,趙有財早早地就起了床,少有地親自下廚做早飯,使凍豆腐燉了一大鍋白菜、粉條,裡麵還切了不少五花肉加進去。
並且在燉菜的時候,菜上坐蓋簾,蒸了一蓋簾的粘豆包。
今天趙軍起來的也早,起來就聞見了飯菜香氣,等他過到東屋時,就見王美蘭正帶著兩個小丫頭吃飯呢。
而趙有財早已經吃完了,正坐在一旁往小腿上打綁腿。
趙軍見狀,心裡搖了搖頭,暗道:“都是癮勾的啊。”
趙有財抬眼看了下趙軍,語氣很淡地問道:“你起來這麼早乾啥呀?”
趙軍笑道:“我年前下的大皮夾子,今天得去溜了。”
“哼。”趙有財冷哼一聲,從炕邊下來,跺了跺腳,端起旁邊的茶缸喝了口水。
這時,趙軍家房門被人從外麵拉開,李大勇帶著一股涼氣走了進來。
“李叔。”
李大勇隨意地應了一聲,跨步走進裡屋,和王美蘭打了聲招呼:“嫂子吃著呢?”
“啊,大勇吃飯呢?沒吃就”
王美蘭本來是想和李大勇客氣一下,問他如果沒吃飯,就坐下來一起吃。
可李大勇根本沒聽見王美蘭說了什麼,徑自來在趙有財麵前,問道:“大哥,走啊?”
趙有財把旁邊放著的飯盒蓋一扣,遞給了李大勇。這個鋁飯盒裡,裝著滿滿一飯盒的粘豆包。
待李大勇把鋁飯盒裝進身前的挎兜子裡後,趙有財起身,從李大勇身旁走過,來在屋門前,對站在門口的趙軍說:“起一邊兒去。”
趙軍忙閃在一旁,見趙有財把門關上,從門後牆上摘下一把半自動步槍。
他一手拿著這把槍,然後又摘下一把,一一交給李大勇。
等李大勇把兩把槍背在肩上後,趙有財已將最後一把槍挎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背好了槍,趙有財從掛在牆上的帆布兜裡掏出了四包子彈,兩包直接遞給李大勇,其餘的兩包則揣在了自己衣兜、褲兜裡。
王美蘭放下了筷子,望著趙有財道:“你小心著點兒啊!”
趙有財也不答話,拉開門就往外走,李大勇緊隨其後。
見趙有財不說話,王美蘭似乎想起了什麼,不由得一下笑出聲來,對趙軍說:“兒子快來吃飯,彆管他,你爸一要打獵就這樣。”
“嗯。”趙軍坐到炕邊,拿過碗筷開始吃飯。
可還吃沒幾口,他家的房門又被人拉開了。
“哥哥!”
一聽這稱呼,不用問,必是李寶玉無疑。
趙軍歎了口氣,放下筷子,道:“溜個大皮夾子,去那麼早乾啥呀。”
李寶玉幾步來在炕邊,向和王美蘭打了個招呼,才對趙軍說:“我爸跟我大爺上山乾那豬神去了,咱們不去啊?”
“不去。”趙軍從裝菜的盆裡翻出一片野豬肉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說:“咱倆一會兒溜完夾子,再換個山頭給它下裡,有這工夫掙點錢多好。”
“可不咋的。”王美蘭在一旁說:“寶玉啊,彆跟你大爺他們學,那大炮卵子打回來能乾啥啊,肉也咬不動,皮也賣不了,扯那個乾啥呀。”
說到此處,王美蘭才想起來問:“哎呦,寶玉啊,吃飯沒呢。”
“大娘我吃完了。”李寶玉似仍有些不甘心,對趙軍說:“要不咱倆跟著去看看熱鬨唄,我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陣仗呢,那叫一百多頭豬啊。”
趙軍搖頭道:“咱倆去,得走出多遠啊,不嫌累啊。”
“累啥呀!”李寶玉道:“跟他們坐車去啊。”
“啥”
“哥哥你不知道啊。”李寶玉說:“順子哥開車,他們坐車去的。”
“我天!”這年頭,開車進山打獵,這什麼配置?趙軍頓時感覺,嘴裡蘸了辣椒油的凍豆腐都不香了。
王美蘭也聽得驚奇,隻道:“這整的還挺大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