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今晚這第二悠酒,男人們喝到九點多才散。酒桌上,心裡高興的解忠不斷地提杯暢飲。喝酒喝的就是一個氣氛,今天大夥也都高興,喝到最後都喝多了。回到隔壁的李大勇,醉眼朦朧地靠著炕櫃,一聲聲地喊道:“兒子!兒子!”“你喊哪個兒子呢?”正焐被的金小梅道:“如海和大智上茅房去了。”“啊……”李大勇聞言,便改口喊道:“寶玉呀,寶玉!李寶玉!”“乾啥呀,爸?”西屋裡,躺在炕上的李寶玉應了一聲,緊接著就聽李大勇喊道:“你給我過來!”“你乾啥呀?”金小梅騰出手來懟了李大勇一下,道:“有啥事明天再說唄,寶玉也累一天了。”李大勇揮胳膊,將金小梅的手掃到一旁,然後皺眉眯眼,瞥著金小梅,喝道:“你彆管!”“我……”金小梅罕見地沒吭聲,因為她知道李大勇喝多了。而喝多的人沒有理智,萬一真抽她金小梅兩個嘴巴,金小梅都冤枉。“爸,咋地啦?”李寶玉扶著門框,出現在門口。“來,大兒子!”李大勇伸手,將李寶玉叫到身邊。這年代的父親,在情感表達上都比較含蓄,明明心裡有,也不會說出口。但喝多就不一樣了,隻見李大勇拍打著李寶玉的手,說:“大兒子,以後咱爺倆分家了,你也是爸的好大兒子!”“那必須的!”李寶玉也喝多了,他的大巴掌拍在李大勇的手上,拍的李大勇手背瞬間就紅了。李大勇喝多了沒感覺多疼,爺倆繼續互相拍著手背,然後就聽李大勇說:“大兒子,現在咱家的頭等問題是啥,你知道嗎?”聽李大勇這話,金小梅心想這老爺們兒還有點正事。現如今他們家頭等大事,是給趙家買份禮品,金小梅還以為李大勇要商量這個呢。“不知道啊。”李寶玉甕聲甕氣地答,李大勇道:“咱得抓緊給你大爺起個外號。”金小梅:“……”不得不說,李大勇對趙有財是真忠心。都喝成這樣了,還沒忘了他大哥的事呢。“想啥外號啊?”李寶玉抬頭摸摸了自己發昏的腦袋,說:“我大爺不有外號嗎?”“那都不好。”李大勇用了一個都字,然後說:“想個nb點兒的,響亮點兒的,跟虎有關的。”“跟虎有關的?”喝多了的李寶玉,腦袋裡信息銜接不上,沒辦法對李大勇的要求做出回應。“一天淨整沒用的!”金小梅忍不住吐槽一句,見李大勇向自己看來,金小梅將李大勇的枕頭往炕沿邊一丟,隨即問道:“還跟虎有關,他大爺是打過虎啊?還是抓過虎啊?”“你彆特麼管!”李大勇瞪了金小梅一眼,道:“你知道個啥?我大哥此去……此去……”李大勇話說到一半,忽然卡殼了。在送趙有財出發之前,李大勇曾說過一句“大哥此去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此時他還想說這句話,但這個時候由於喝多了,李大勇說完此去兩個字,大腦中就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念句詩,但是什麼詩,就是想不起來了。“此去啥呀?”金小梅笑著追問,李大勇茫然地眨了兩下眼睛,然後伸手一拍李寶玉,問:“完了啥詞來著?”“我哪知道啊?”李寶玉迷迷糊糊地也想不起來,而就在這時,上茅房的李如海自己先回來了。聽東屋裡熱熱鬨鬨,李如海進來湊熱鬨,問道:“這乾啥呢?”“你爸甩詞甩不出來了。”金小梅手指李如海,然後向李大勇那邊一劃,道:“老兒子,你教會你爸,此去完了是啥?”“此去完了?”李如海眼珠一轉,手往前一揮,笑道:“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李大勇、李寶玉一怔,喝多的他倆沒反應過來,而金小梅也沒什麼文化,不了解這句詩詞的意思和背景,當即哈哈一笑,指著李如海對李大勇說:“你看,你還不如我老兒子呢吧?”……兩輛吉普車,一前一後停在永興大隊招待所外。此去……永興的趙有財,背著半自動步槍從楚安民的車上下來,而陶大寶、李老五從後麵那錄像組的車上下來。楚安民等人也紛紛下車,和趙有財、陶大寶、李老五鄭重道彆後,才重新上車離去。目送兩輛吉普車消失在轉角處,陶大寶轉頭就對趙有財說:“二哥,要我說,你上我家得了。”按陶大寶的打算,趙有財來到永興大隊,必須得住在自己家。因為他陶大寶到永安的時候,得到了人家的熱情款待。李老五也邀請趙有財去他家,但趙有財把他們都給拒絕了。因為趙有財此行有他特殊的目的,不管住到誰家都不利於脫身。就這樣,在趙有財一再堅持下,他最終還是住到了招待所。看到趙有財來,李文才彆提多高興了,拿出趙軍上次給的迎春煙,硬往趙有財手裡塞。看倆人相處的不錯,陶大寶輕歎一聲,對趙有財說:“二哥,明天早晨你上我家吃去,中午、晚上我問問我爸,完了看咱怎麼安排。”“這……”趙有財心裡著急,但他知道這頓飯是自己肯定躲不掉了。自己要是不吃這頓飯直接就跑了,陶大寶肯定得往永安打電話。所以趙有財就想,明天走不了的話,自己就後天起早走。陶大寶對趙有財說完,又對李文才、李老五說:“李叔、老五,明天你們都來,咱大夥在一塊堆兒熱鬨、熱鬨。”“行,陶大哥。”李老五道:“明天你家安排,後天我安排。”說完這句話,李老五伸手在趙有財胳膊上一拍,道:“二哥,我爹那兒有好酒,我讓他拿出來,咱幾個給他喝了。”“不是……”趙有財心裡更急了,今天吃你家,明天吃他家的,我得什麼時候才能走啊?“哎,有財。”這時,李文才扒拉趙有財一下,然後指著李老五說:“他爸是我們大隊酒廠的大師傅,那老頭子整不少好酒,那家夥都擱壇子裡裝上,藏他家窖裡頭了,誰去也不給喝。”“哈哈……”李老五聞言一笑,道:“一會兒我回去,就跟我爸說,這我二哥來了,必須把好酒都拿出來。”“嗬嗬。”趙有財乾笑一聲,他剛想說婉拒的話,就聽李老五對李文才說:“李叔,到時候你也來啊。”寧落一屯,不落一人。大夥在這兒說話,李文才就在一旁聽著,三個人都吃這頓飯,就不帶李文才不好。更何況李文才跟他們兩家的老爺子關係都挺不錯。“行!”李文才沒客氣,但老頭子不是白喝人家酒、白吃人家菜的主。想到趙軍對他的好,想到自己侄子坑趙有財,李文才一咬牙,手往大腿上一拍,道:“那後天我招待。”“啊?”趙有財一愣,就見李文才衝陶大寶擺手道:“大寶,我自己掏錢擱咱大隊買頭豬,完了後天我殺豬請客,你們到時候都來。”“不是,李叔,你老……”陶大寶想勸老李頭兒彆太性情,但見李文才道:“沒事兒,沒事兒,我老頭子手裡還有幾個錢,到那前兒你們來就完了。”趙有財心急如焚,他們仨輪流請三天,大爪子早跑了個屁的。……永安屯,趙家。趙軍正坐在炕沿邊洗腳,忽然聽見王美蘭在門外道:“兒呀。”“哎,媽。”趙軍忙道:“咋地啦,你進屋。”王美蘭推門進屋,問趙軍道:“明天早晨咱吃口剩菜行不行?”這兩天家裡招待客人,尤其是昨天擺了那麼大一桌席,肉菜剩老多了。剛才王美蘭把剩菜給幾家分了分,她家也留了一些。“行,媽。”趙軍一笑,道:“我吃啥都行。”說完這句,趙軍稍微頓了一下,又道:“媽,我明天早晨得上班。”“啊?”王美蘭聞言不由得一愣,她兒子不上班,她都已經習慣了。這冷不丁上班了,王美蘭反倒不習慣了。見自己老娘沒反應過來,趙軍笑道:“我明天先到場裡打個轉,完了我得上三工段。”“啊……那媽知道,媽聽你說過。”王美蘭說著話,忽然想起一事,便問趙軍道:“那你老舅和小臣,是不也得去呀。”“最好是去。”趙軍說:“反正小臣跟我解娘,他倆後天才走呢。”“那你跟他倆說沒有?”王美蘭問,趙軍一笑,道:“我給忘了,嗬嗬。沒事兒,明天早晨我出去告訴他們一聲。”“那小臣後天能不能走啊?”王美蘭再問,趙軍點頭道:“那不影響,就明天頭一次去工段,我們到那兒認識、認識人。完了後天……”說到這裡的時候,趙軍笑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後天我們就照常了。”“啊……”王美蘭點頭,道:“又不用上班了唄?”“得上!”趙軍笑道:“天天在林子裡轉轉啥的,要是看著哪個……可能會破壞冬運生產的牲口,打槍就給它打死了。”“啊!”聽了自己兒子冠冕堂皇的話,王美蘭點了兩下頭,笑問趙軍:“就是打圍唄?”“唉呀!”趙軍笑道:“媽不行那麼說,人家我們這叫營林保衛。”“嗯,嗯,是。”王美蘭笑著說:“我兒子真會說話,還看哪個山牲口破壞冬運生產,一年有幾個那麼虎的山牲口啊。”“你看啊……媽。”趙軍也跟王美蘭說笑,道:“那麅子啃樹條子、大個子拔楊樹皮、野豬拿肩膀頭子給那紅鬆都蹭禿嚕皮了,這不都是破壞林業資源嗎?”“嗬嗬……”王美蘭聽得嗬嗬直樂,道:“行,我兒子真厲害,那像你這麼說,跳貓子還啃槐樹皮!呢”“是唄!”趙軍大笑道:“看不著也就那麼地了,要讓我看著了,看我不罰死它們!”“哈哈……”王美蘭被自己兒子逗得哈哈一笑,過後對趙軍說:“兒子,你爸不告訴你了嘛,上三工段就找那陳良友,那是他把兄弟。”“嗯呐,媽,我知道。”趙軍道:“我姐出門子前兒,那陳叔還來了呢,我認識他。”不管兩口子平時什麼樣,隻要趙有財一不在家,王美蘭心裡就有種沒著沒落的感覺,就想叨咕趙有財兩句。叨咕還不能跟兩個小的叨咕,隻能跟趙軍叨咕。可王美蘭剛提了一嘴,趙軍卻不往他爸身上嘮。沒辦法,王美蘭隻能硬往上說,隻聽她道:“你爸呀,一天才能嘚瑟呢。我說不讓他去吧,他還非得張羅去。上人家咋就那麼好呢?去了就得給人家添麻煩。”“沒事兒,媽。”趙軍一邊拿毛巾擦腳,一邊說:“我爸走前兒,我給他拿錢了,讓他到那兒給我陶爺、李爺買點東西。”“他有錢,他也不待買的。”王美蘭說:“那次去,我特意給他拿的錢,他都沒花。完了他在那兒打獵,打麅子、野豬給人家肉了。”趙軍嘴角一扯,這的確是他爹能乾出來的事。趙軍歎了口氣,道:“那他這回去,又是打獵給人家肉唄?”王美蘭也無奈地道:“人家誰也不缺他那肉啊,晚上走前兒,我說給你陶大叔、李五叔拿野豬,人家說啥都不要。”“沒事兒,媽,你不用惦記。”趙軍道:“等哪天的,看有工夫我過去,我再給他們買點東西。”“兒子,那不是那事。”王美蘭搖頭說:“你看今天他們走,楚局長那邊給拿個野豬,電視台那邊給拿個野豬,你陶大叔、李五叔空手走的,媽心裡就不得勁兒。”“是哈。”讓王美蘭這麼一說,趙軍也皺起了眉頭。沒給人家拿東西,趙有財還跟著去了。“兒子,這事兒不用你掂心。”王美蘭一擺手,說:“媽都尋思好了,咱家外頭還有二十來斤驢肉、三十多斤牛肉,我明天分吧、分吧。等後天小臣跟你解娘走的時候,我讓小臣繞一下子,到永興那邊給他們幾家,一家分點驢肉、分點牛肉。”“哎,這行。”趙軍很讚同王美蘭的想法,他永興大隊是既不缺山牲口,也不缺家禽家畜。但他們一年能死幾頭牛、幾頭驢?牛肉、驢肉,他們還是沒有的。見兒子同意,王美蘭便回東屋睡覺去了。第二天,趙軍五點多就起來了。吃完飯剛過七點,趙軍就急匆匆從家裡出去,準備去通知王強、解臣今天上班。快到王強家的時候,趙軍看到了一個人,趙軍笑著揮了兩下胳膊,然後跑了過去。“玲兒。”趙軍跑到馬玲麵前,問道:“你這換大豆腐去啦?”“嗯呐。”馬玲微微撇嘴,道:“小弟起來吵吵要吃豆腐湯。”“啊?這都幾點了?”趙軍道:“他沒跟你們一起吃飯呐?”“沒有,他剛起來不大一會兒。”說到此處,馬玲笑了,她瞄了趙軍一眼才道:“他昨天腦瓜子疼,半宿沒睡著覺,今早晨就起來晚了。”“感冒啦?”趙軍表示關心地問道:“是不是擱外頭跑涼著了?”“不是。”馬玲笑道:“吃雪糕拔的。”“啊?”趙軍一驚,等聽馬玲說完原委,趙軍“哎呦”一聲,苦笑道:“我給他買六根,尋思讓他拿回去,你們一堆兒吃的。”對於昨天的事,馬家沒有一個人怪趙軍,都隻怪馬洋沒出息。聽趙軍的話,馬玲笑道:“他說怕我爸、我媽罵他。”“嗬嗬。”趙軍也笑了,他道:“完了他就都給消滅啦?”“嗬嗬……”小兩口正有說有笑的,而在無意間趙軍眼角餘光掃到西邊。他猛地一怔,轉頭向西邊道上看去,隻見那邊烏泱泱來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