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蒼穹之上，來自神明的目光降臨而來的刹那，古九兒隻覺自己置身在了一片充滿了神性的世界。
威嚴、肅穆、悠遠、恢宏、古老、神聖不可侵犯，各種她從未體會過的奇異之感，也隨之而來，讓她心神下意識一緊。
古九兒在上古皇天時，雖曾聽聞過神神鬼鬼宗，可從未去了解過神神鬼鬼法，也未曾進入過所謂“神鬼二界”。
她也隻是在此次進入前，聽林初生提到過一些。
她本以為，所謂“神明”，或許在生命層次上，要超過了上古皇天的至高仙神，恰如第五太然那樣，疑似來自天外的一方大修，但應該仍在眾生之內。
但真正在神明的注視下，她才明白，自己錯了。
此界的神明，已經超出了皇天眾生的認知。
且根據林初生的猜測，此界的眾神，早已經死了不知多少歲月。
而死後的眾神，都還能擁有如此驚為天人的神性，那麼在不知多少歲月前，活著的祂們，又該是怎樣的存在？
無法想象！
甚至於，裡麵還有一個細思恐極之處，那就是神明已經如此強大，當初的祂們，又是如何隕落的？
古九兒畢竟也曾是一方大能之修，在短短時間內，便已經收斂了心神，連忙再次恭聲拜道：“外界之修古九兒，見過離火舊神！”
如大日的眼眸仍然注視著她，似在審視，良久才有空靈之聲從上方傳來。
“你認識青冥小子？”
古九兒恭敬道：“啟稟舊神，認識！晚輩此次正是受青冥之托，前來請舊神一助！”
“哼！”
可她的話才剛說完，上方便傳來一聲冷哼。
在這一聲冷哼之下，仿佛古九兒所在的整片清淨天，都隨之一顫，無窮的壓力隨之降臨，碾在了古九兒的身上，讓她險些沒有站穩。
“誰給他的膽子，打主意打到老子頭上來了。”
離火舊神傳下來的聲音中，明顯已經帶上了怒意。
古九兒顫抖著身軀，沒有說話。
直到又是許久過去，上方空靈之聲才再次響起。
“你是那小子的什麼人？”
古九兒微微沉默，然後抿了抿唇，緩緩說出了四個字。
“不失之人！”
這四個字，其實也是林初生之言，在來之前的叮囑，若離火舊神這麼問，讓她就這麼說。
上方的離火舊神在聽到這四個字後，所有的神威又忽然散去。
古九兒這才感覺到如釋重負，隨後又察覺到蒼穹之上，舊神那如大日的雙眼消失了，光芒不在璀璨。
當她下意識抬頭看去時，又不禁一怔，因為她看到了一個全身由神火構成，六歲大小的孩童，正邁步款款走來。
“這就是離火舊神？”
在看到這一幕後，古九兒的心中難免古怪。
她還以為，離火舊神是一個極其高大的神火巨人，不曾想卻是一個孩童。
林初生倒是有跟她說起過不少關於神界的事，也提到過離火舊神。
不過離奇的是，當林初生想說一些與離火舊神相關的事時，卻如同有一隻無形的因果大手，掐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口不能道，念不能載。
顯然，這裡麵存在了大因果，神明不可妄言！
這還是林初生在外界身為半神的情況下，否則恐怕連“離火舊神”四個字，都無法道出。
離火舊神一步步走到古九兒上方百丈，方才停下身形，淡淡開口：“不失之人，來世因果，你不該存在，也不該來這裡。”
古九兒聞言，瞳孔微顫，她分明沒有說關於自己的事，可對方似乎已經明了。
離火舊神繼續道：“不過世事無常，不該來的總會來，你既然已經來了，就沒有不該，青冥那小子，幫過我們一次，算我們欠他的，他既有求，也無不可。”
古九兒心中一喜，知曉這是對方已經同意的意思，趕忙拜謝。
“多謝舊神！”
離火舊神接著說道：“說吧，他要我助他什麼？”
古九兒微微抬首，看向對方，坦然說道：“助我……成神！”
離火舊神眉目一挑，又打量了古九兒兩眼，忽而如同明白了所有，露出了一抹笑意。
“好！”
一字吐出，似天地翻轉，如乾坤逆行，待到古九兒眼前從模糊到清晰時，她已經伴隨著離火舊神，來到了縹緲天內，出現在一片廢墟遺跡之中。
這片廢墟遺跡，由成千上萬個廢墟大陸組成，曾經似乎是完整一塊，但不知被某種力量，給打碎了。
在廢墟遺跡的上方，有一座浩大神台，霞光熠熠，照亮著整片區域。
在廢墟遺跡的中央大陸，還有一座小神台，小神台之上，屹立著一尊喜鵲雕像。
除此之外，還有一塊殘破石碑，上麵篆刻著密密麻麻古九兒看不懂的文字，同樣充斥了神性。
古碑之下，是三道盤坐修行的身影。
“他們，應該就是林初生說的，金童、玉女，以及盤虯吧？”
古九兒心中如是想著，林初生雖然無法與他說關乎神明的事，可這三位神修，卻可以提及。
此刻，金童、玉女、盤虯三人正在修行古碑上篆刻的逍遙遊，見離火舊神到來，連忙從修行狀態中轉醒，前來拜見。
當他們看到離火舊神身邊的古九兒時，又禁不住心生好奇，皆猜不到對方是誰。
離火舊神無視三人，直接帶著古九兒，來到了那座小神台前。
古九兒同樣看向了小神台，在心中暗自說道：“這應該就是林初生的神台，是他成為新神的印證。”
“打碎它！”
平淡的聲音自身旁傳來，讓古九兒一怔，下意識轉頭看去。
隻見離火舊神抬手一招，那小神台上原本是雕像的喜鵲，便隨之轉活，撲騰著翅膀，飛到了其掌心。
而後離火舊神接著開口：“神位不可輕傳，他既有此求，就說明已經做好了放棄神位的打算，打碎它，將青冥小子的神明因果徹底斬斷，破而後立，方能再新！”
古九兒聞言，有些猶豫了，林初生從未與她說過這些。
離火舊神看向她，道：“萬事萬物，有得有失，在所難免，他想不失人，總得失去點其他的。”
“還有你……”
離火舊神眸光深邃幾分，“一旦成神，可就永遠出不去了。”
一旁，金童、玉女盤虯三人麵麵相覷，他們從離火舊神與古九兒的對話中，大概已經猜到了什麼，眼中皆露出幾分失落。
他們是因為林初生，才能來到縹緲天，進入離火舊神的座下修行，如同神明的門徒。
而今他們於離火舊神的浩大神台下修行，可謂是坐而悟道，修為和悟性，都突飛猛進。
不過在他們的心中，始終還是將青冥新神放在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
但此刻得知青冥新神要放棄神位，傳給他人，讓他們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這也意味著，他們大概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青冥新神了。
可他們三個什麼也沒有說，若這就是青冥新神的選擇，理當應從。
古九兒默然良久，忽而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淺笑，道：“他會來的。”
下一刻，她臉上的笑意霎時收斂，猛地全力出手，對著麵前的小神台，一掌拍出。
她的這一掌，結結實實地拍在了神台之上，可縱使她已經凝聚了全力，將一身修為彙聚於一掌，也沒能撼動神台分毫。
甚至於，她的這個行為，還激怒了離火舊神掌心的喜鵲，撲騰著翅膀，咋咋呼呼就要衝上去找古九兒拚命。
這神台乃是屬於它主子的，守護神台更是它的使命，有人想要破壞神台，跟想挖它命根子有什麼區彆？
可它在離火舊神的掌心，又怎麼能飛得出去。
不僅沒能飛出去，還被離火舊神一個腦瓜崩，彈在了它的頭上，彈得它七葷八素。
正是這一彈，讓那原本紋絲不動的小神台，在古九兒的掌心，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隨著裂痕的出現，喜鵲就如同是蔫了，又流出淚水，好似成為了傳說中的悲鵲，神情變得悲傷無比，無力軟倒在離火掌中。
離火舊神低眸看了喜鵲一眼，砸巴了一下嘴道：“戲還挺多。”
古九兒眼見神台裂痕出現，連忙再次出手，又是一掌拍出，神台之上的裂痕開始飛速蔓延。
在又是接連幾掌之下，終於，神台徹底破碎了！
當神台破碎的刹那，驀然之間，屬於林初生的神明因果，開始流失，如同化作風暴，不斷向外逸散。
與此同時，在皇天後土，鴻蒙天地，幻象時空內，被蒼茫五行山鎮壓的林初生，好似瞬間有所感應。
屬於他的神明因果，在消散！
可林初生並未因此感到驚慌，反而大喜，如同看到了一切的轉機。
“九兒姑娘那邊，成了！”
驀然，林初生體內屬於他的浩大因果，開始運轉，如道的聲音，傳遍他的整個體內世界。
“因果……聚來！”
在這四字道出的瞬間，林初生也隨之施展了一則因果法。
此法，乃是他在道衍時，特意為自己所創，就是為了這一刻！
他，要聚來神明因果，將之化作自己的第八重因果！
若在之前，他做不到。
因為屬於他的神明因果，其源頭所在，始終都在神界那邊。
在他與神界的因果被斬斷的情況下，他最多隻能借請神之法，強行與神界產生一絲牽連，從而動用神明手段。
但隻要神界屬於他的神明因果源頭被打碎，那麼他就有機會讓自己在外界，凝聚出新的神明因果源頭！
這個源頭，就是他的第八重因果大山！
當他施展在道衍中創造的因果凝聚法時，原本應該消散的神明因果，非但沒有消散，反而開始在他的體內凝聚，去在他的天宇因果大山之上，凝聚出又一座大山。
雖然他沒有告訴古九兒太多關於神明的事，不過他明白，隻要古九兒見到離火舊神，道出他所求，離火舊神便會帶著古九兒，去破碎屬於他的神台。
而這，就是他凝聚出第八重因果的唯一機會！
可惜，此事他雖然早已經在心中推演了萬千遍，奈何還是小看了神明因果。
哪怕他已經將聚因果之法施展到極致，可凝聚而來的神明因果，根本不足以讓他凝聚出第八重因果大山。
尤其是，神明因果的主要源頭，還在神界那邊，他與神界的牽連，本就已經被斬斷，隻能以請神之法強行相連。
這就讓他凝聚神明因果的速度，極其緩慢，恐怕還來不及凝聚成因果大山，神界大部分的神明因果，就已經消散了。
神界。
當屬於林初生的神台被打碎的同時，離火舊神也跟著掐訣一引，上方的浩大神台立時綻放出更為璀璨的霞光。
並在他的牽引下，千絲萬縷的霞光，編織成線，將小神台破碎的每一塊碎片相連，又將它們重組，去承載著古九兒，讓她成為新神。
或許在以前，離火舊神做不到這一點，但在重新擁有神台之後，他再想要做到這一點，卻也不難。
古九兒盤坐在神台之上，心中升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於是她閉上雙眼，去讓自己感受更為深刻，逐漸開始朝著一個方向蛻變。
而這個時候，離火舊神也發現了原本屬於林初生的神明因果，竟然在一邊消散，一邊又如同受到了某種牽引，流向了外界。
“好小子，竟想留住這份神明因果，那就幫人幫到底，讓你小子也欠我一次！”
話落，他一步登天，瞬間落到了上方的浩大神台中央。
下一刻，那浩大神台震蕩更為劇烈，綻放出無限璀璨霞光。
沐浴在這霞光中，林初生的神明因果，竟然不再消散，並以更快的速度，好似形成了一條瀑布激流，朝著外界奔湧而去。
直至林初生所有的神明因果全部離去，浩大神台才暗淡幾分。
離火舊神在做完一切後，才無所事事地斜躺在神台上，一手撐著頭，道：“天地眾生，可以輪回再生，做神難啊！不知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時，他目光微轉，看向了下方小神台上的古九兒，又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呢喃開口。
“不失之人，他會來嗎？那就等等看吧！”
終而，離火打了個哈欠，撓了撓屁股，又睡起了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