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將魔醫拐騙到澹台府住下,這可是切切實實一個保護神啊,有這樣的保護神在,誰敢輕犯澹台府,也能永保澹台府平安。
這兩日,謝傅也小心翼翼的靠近魔醫,隻是魔醫這人十分冷漠,似無欲無求。
人終究是人,沒有人是無欲無求的,很多秘密都藏在心底,隻是表麵看起來無欲無求。
魔醫的身上一定有破綻,隻是自己暫時沒有找到她的破綻。
這日謝傅燉了雞湯,似寵愛著小孩子一般,喂著澹台鶴情喝著雞湯。
澹台鶴情突然臉微紅,輕輕道:“我自己來吧,前輩看著呢。”
謝傅聞言一訝,扭頭一看,隻見魔醫那張猙獰的麵孔正麵向自己,雖然看不見她的眼神,但能感覺到她在看向兩人。
魔醫在看見謝傅朝她望來,卻轉過身去,走到一個茶花下,蹲了下來,看著一顆含苞未放的茶花,似乎很期待茶花的開放。
謝傅將碗遞給澹台鶴情。
澹台鶴情問道:“傅,你想乾什麼?這魔醫古古怪怪的,你還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謝傅笑道:“再怎麼說,人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澹台鶴情道:“我知道,我心裡也很感激,我也想報答她,昨天我還跟她說,這地方破破爛爛的,要不要給她建間新房子住下,她卻對我愛理不理。”
謝傅笑了笑:“有的人要的並不是物質,還有點雞湯,我盛給她。”物質容易獲得,但是心靈的空虛才真正難以填滿。
澹台鶴情問道:“雞湯難道就不是物質嗎?”
謝傅道:“不一樣,你會缺雞湯嗎?你缺的是人給你湯。”
澹台鶴情若有所思,似乎有點道理,謝傅已經走開。
謝傅端著雞湯走到魔醫身後,開口說道:“這茶花要開春才會盛開。”
往常魔醫都不會搭話,這次竟是應道:“會開遍整個院子嗎?往年我種了很多,隻開了一兩朵,不是很美,而且一下子就凋謝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對精擅之事不感興趣了,對於一些不擅長的呢,卻特彆的感興趣。
說不上原因來,謝傅說道:“看得出來蘇前輩很喜歡茶花。”謝傅無聲無息的換了稱呼,有親近之意。
魔醫輕輕道:“很喜歡……很喜歡……我的母親很喜歡茶花,在我小的時候,她會在院子裡栽種很多茶花,我看到茶花,聞到茶花香味,就會感覺回到過去。”
謝傅羨慕道:“那一定是很溫暖很溫馨的場景,這麼久的事,蘇前輩還依然記得。”
母親對每個人來說是一個特彆的字眼,他曾經看見一位老奶奶在臨終之際,嘴裡一直喃喃念著阿娘……阿娘……
謝傅也一直很羨慕彆人有母親,他也曾無數次幻想著,自己有母親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事,雖然他現在是個成年人,或許他依然會像個孩子一樣奔向母親的懷抱中吧。
魔醫輕輕道:“有一天一群人衝進院子裡,將院子裡的茶花都毀了,從此之後,母親不在種茶花了,她也似乎不再喜歡茶花了?”
謝傅訝道:“為什麼?”
魔醫猛然站起,轉身看向謝傅,沉聲道:“因為我!因為我在彆人眼中是個妖孽,他們想殺了我,我的母親為了保護我,一次次的搬家,儘管我們住在破舊的屋子,偷偷摸摸的生活著,那些人還是一次次的找上門來,毀了我的家,有一次我終於動手把他們全殺了,當時我隻有十二歲。”
謝傅聞言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母親那天隻是對我說了一句話,你是個妖孽,那一天她沒再說多一句話。”
謝傅輕輕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就離開了她……我想她沒有我這個累贅會活著很開心,會在院子裡種上她喜歡的茶花,沒有人將她一並視為妖孽,沒有人再去毀了她的茶花……”
謝傅靜靜聽著,聽著魔醫心中的渴望,嘴上說道:“蘇前輩,你錯了!”
魔醫冷聲道:“你敢說我錯了。”
謝傅並不懷疑,自己敢說錯半個字,她會像對待胡子男那樣殺了自己,連多喘一口氣的空隙都沒有。
謝傅依然直麵魔醫,說道:“沒有一個母親會將自己的女兒視作累贅,失去兒女的母親也永遠都不會開心起來。”
魔醫身體似一動不動,唯有微微顫抖的袍擺才能看出她的內心動容。
冷冷的三個字傳來:“你胡說!”
謝傅固守己見道:“我沒有胡說,事情就是如此。”在那場瘟疫中,他見過太多太多了,沒有一個母親為了自己貪生而丟棄自己的孩子,她們寧願自己死去,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續活下去。
魔醫冷聲道:“你重新說,不然我殺了你!”
那隨時都能取人性命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的手中,抵在謝傅的脖子上,這一次謝傅膽敢再說錯半個字,他絕對沒有機會再開口。
謝傅知道自己掀起了魔醫內心的傷疤,那種痛苦讓魔醫不敢去直麵,想要逃避,所以魔醫寧願聽到謊言。
但是做人不能永遠躲避,再痛也要去麵對,要不然這傷疤永遠都不會愈合。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經曆了什麼!”
謝傅道:“蘇前輩,你錯了,你傷了你母親的心。”
魔醫的手顫抖著,顫抖著在謝傅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謝傅心頭顫抖緊張著,善與惡隻在一念之間,生與死也隻在一線之間。
他的本性,他的本能讓他在這一刻沒有去想太多,隻是做想做的事,說真實的話。
刀從她的手中掉落地上,在這一瞬間她也如同一個連輕輕的刀都握不住嬌弱女子一般,
淚水從這張猙獰麵具的縫隙垂涎滴落,謝傅撕開了她內心最隱秘的傷疤,也撕下了成年人冷漠的麵具,露出人性最本真的一麵。
謝傅靜靜一言不發,讓魔醫發泄個痛快,這場淚積壓了太久了。
或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數十年。
淚水如同泄洪一般從那猙獰的麵具中擠壓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慢慢變成一滴一滴,直到涎在麵具的下端,涎而不滴。
魔醫的目光落在謝傅手上的那碗雞湯,澄黃澄黃的,表麵上漂浮著一層厚厚的雞油:“每次過年的時候,我的母親會給我燉一碗雞湯,說醜兒喝了這碗雞湯就會長大。”
謝傅一訝,難怪魔醫剛才會盯著看,原來是觸動了她的那些童年的回憶、雙手捧著雞湯遞了上去,笑道:“那好好回味一下吧。”
魔醫卻沒有伸手接過去,說道:“我不喜歡喝雞湯,我討厭那個味道,我母親就會一匙一匙的喂我吃。”
謝傅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喂你。”
此刻他並不將對方當成一個前輩,而是一個思緒回到童年的人。
魔醫繼續道:“母親會將房子打掃的乾乾淨淨,會掛上燈籠,張貼紅彤彤的裝飾,會開始弄豬肉,做豆腐,做年糕,除夕夜晚上會跟我一起坐在榻上守到天亮……”
魔醫平靜說著,如一幕幕呈現在眼前,倒把謝傅說的心酸,至少魔醫曾經擁有過,他卻從來沒有這些回憶,苦澀的笑了笑。
魔醫突然抬頭看向謝傅,“你在取笑我嗎?沒關係,我一會就殺了你。”
謝傅道:“不,我羨慕你,有些東西雖然過去卻可以永遠留在心中,恒久不滅,而沒有擁有過的人永遠都無法擁有。”
魔醫伸手接過雞湯,轉身離開,“好好看好我的茶花,我要離開一天。”
謝傅一訝,她要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哭嗎?
謝傅回到澹台鶴情身邊,跟澹台鶴情說了一通。
澹台鶴情一訝之後,笑道:“傅,你真是個有心人。”
謝傅笑道:“鶴情,魔醫前輩性情古怪,你可要多擔待一些,畢竟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澹台鶴情吃醋道:“傅,如果她不是個老嬤嬤,我都懷疑你對她有意思了,也不穿褲子,整天露著兩條腿都不知道要勾引誰,老不知羞。”
說著突然卻表情一怔,疑惑道:“她的腿為什麼那麼光滑呢,傅,你說她會不會很年輕。”
謝傅笑道:“你彆多想了,武道中人老的比較慢,連周一針都叫她師傅,可想而知她的年紀有多大。”
澹台鶴情道:“說的也是。”
一會之後,孔管家派來的下人慣例送來每日物資。
謝傅特意吩咐一番,讓這名下人將自己所需要的東西送過來。
兩人動手開始收拾起這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打掃過的茅舍。
澹台鶴情大病初愈,謝傅沒讓她太累,澹台鶴情就從旁指揮著。
乾活謝傅在行,若論指揮安排,還是澹台鶴情在行。
忙碌中倒好像是夫妻兩人準備過新年一樣……
忙碌的甜美,平淡的溫馨。
隔日黃昏,蘇皂眸返回,她去見她的母親了,不知道什麼原因,隻敢遠遠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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