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峰雖然作為太湖七十二峰之首,但是比起華山泰山並不算高,從山腳下登上縹緲峰巔約莫需要一個多時辰。
這會天色已經不早了,皆因在過太湖的時候浪費的太多時間,謝傅快步朝山頂方向走去。
剛行到上山的路口,就發現旁邊的顯眼位置有一支拐杖。
謝傅頓感好笑,都需要拄拐杖,還跑來登山嗎?
隻是既然需要拐杖,又為何棄杖而去。
你既然棄之,我便拿來用之,也好撥撥雜草。
謝傅年富力強,隻是沒走一會兒,天色便慢慢暗了下來。
突然看見前方十幾丈遠的地方有一道青色身影,也往上山的方向走。
謝傅心中好奇,這個點怎麼還有人似他一般上山去,天都快黑了,應該下山才是啊。
這道青色身影正是王婉之,她約元境先生今晚縹緲峰山巔相遇,共賞秋月。
然而書信已經寄出去近兩個月,元鏡先生卻沒有回信應邀,自上回瘟疫爆發,元鏡先生已經數月沒有音訊。
元鏡先生是病了,還是染疫而……
王婉之不敢想下去,她此刻是帶著七分沉重忐忑,三分期待渴望來赴約。
兄,弟時日無多,難不成你比弟走的還要早。
若是今生無緣謀麵,弟定悔恨終生,都怪弟被瑣事纏身,都怪弟躊躇猶豫……
突然身後傳來一把叫喚聲,王婉之心頭猛然一震,陰沉的內心驟的沸騰如火,猛然轉身。
兄啊。
隻見一道灰色身影腳步矯健靠近而來,王婉之剛剛露出疑惑之色,便在暮色下看清來人是一張年輕麵孔,心頭的熱情之火頓時熄滅。
謝傅看清王婉之麵容,大為驚訝,此人竟是在桃花河有兩麵之緣的那個怪人,驚喜道:“小……兄台,居然是你,可真是有緣。”
若說在桃花河見了兩麵,皆因他每日都要走過那條路,可此時此地還能再遇見,豈不是緣分,奇妙的難以想象。
王婉之也想不到此時此地能撞見此人,確實是有幾分緣分,微微露出笑容。
突然瞥見謝傅手中拐杖,麵容一沉,疾步走了過來,伸手就將謝傅手中拐杖奪了過去。
這支拐杖是她特意放在山腳下留給元鏡先生,畢竟元鏡先生年老,山道難行,有支拐杖方便一些。
不管此人有意無意,取走拐杖之舉,都讓她很是不悅。
謝傅一愣之後,說道:“兄台,莫不成這拐杖是你的?”
謝傅一邊說著一邊特意打量對方,隻見她身材單薄,麵容發黃,這時離上山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就已經額冒熱汗,顯然是個體弱多病的人。
王婉之應也不應,重新將拐杖在山道的顯眼位置插了下去,然後轉身繼續上山去。
這第三次見麵,王婉之本想熱情一點,開口說上幾句話,隻是此刻她完全沒有這個心情。
當然她也並非一個熱情的人。
謝傅一頭霧水,你要用,拿去就是,也沒有什麼關係,可你不用,為什麼不讓我用。
謝傅站在拐杖旁邊端詳了一會兒,實在猜不透這位兄台的用意。
怪人!每一次見到,表現的如此之怪。
第一次不知道在河裡撈著什麼,第二次一身泥汙,孤獨的站在柳下。
這一次就更怪了,三更半夜跑到這山上來。
既然是怪人,自然無法用常理去推斷她的舉止,不管如何,也算有個伴。
要不然三更半夜,一人獨行,頗有點小生怕怕。
夕曛雲苗隱去,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慢慢的圓月才行至天際,月光墜入山林。
雖有圓月高掛,但山林密集,遮去大部分光線,照在山道小徑上,隻剩下斑斑點點。
山路本來崎嶇,又加上視線不佳,也算苦行,王婉之腳步越來越慢,還沒到半山腰,隻覺後途難登,心中暗忖,我尚且如此,元鏡先生年老,豈不是更加艱難,憂心忡忡的回頭望了一眼。
謝傅卻也習慣夜行,雖然山路不必平坦大道,卻也難不住他,他跟在這位兄台後麵,卻頗有點鞍前馬後,保護周全的味道。
突然看見這位兄台停下扭頭,似乎擔心他,朗聲笑道:“兄台,放心,反倒是你自己應該多加小心才是。”
謝傅說著快步跟上,搭訕道:“兄台,你三更半夜到這洞庭西山乾什麼?”
王婉之一如既往的沉默,腳下細心走路。
謝傅一語之後,恍悟笑道:“我又忘記了,兄台你不會說話,那便我來說,我要到縹緲峰上去。”
穀王婉之聽他也要去縹緲峰,扭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詢問你要到縹緲峰乾什麼。
謝傅道:“我要到縹緲峰尋找奇藥地脂。”
王婉之聽到他的目的之後,便收回目光,扭過頭去繼續看向前方。
“兄台,我也不知道你要到哪裡去,一會若要分道,可要提前打個招呼。”
謝傅說個不停,一人說著兩人的話,有時候甚至代替這位同行兄台作答,在這寂靜無人的山道上,倒也多了幾分聲音可親。
他一直是個樂觀向上,活潑熱情的人。
一開始在澹台府,儘管在人前表現的平和,卻是他人生中最為低沉壓抑的日子,被驅逐出家門,好不容易有師傅這個親人,卻又不得不悲傷分彆。
直到這個時候,他都不知道師傅是否還活著,那句為你留一口氣在人間,隻不過是在欺騙他。
鶴情的愛,抹平了他身上的低沉黯然,讓他這個少年郎又恢複了往時的青春激揚,為師傅為鶴情,奮勇直前。
謝傅如同自言自語,說著說著,竟發現這位兄台不在身邊,扭頭望去,竟發現這位兄台在身後數丈遠的地方,停步不前,朗聲問道:“兄台,你怎麼了,是走累了嗎?”
王婉之不應,她也是凡人,是人就有三急。
謝傅哈哈笑道:“兄台,若不嫌棄,我背你如何,到了目的地,你跟我說一聲就可。”
謝傅知道她是個啞巴,為了方便交流一點,回頭走了過來。
隻是方才走了幾步,王婉之立即背過身去,這是一種明顯的拒絕舉動啊。
剛好謝傅這是尿急,恍然大悟,“我前麵等你,夜黑你小心一點。”
王婉之表情一訝,我一言未發,他似乎知道我想要乾什麼。
見這人主動走遠,給她留下私人空間,便朝一旁林蔭草叢細細行去。
謝傅這邊唰唰幾下就完事,扭頭望去,這位兄台已經不見蹤影,忍不住一笑,雖叫你一聲兄台,終究還是小娘子,小娘子就是麻煩。
嘴上還是關心的喊了一聲“兄台”。
王婉之本已經解開腰帶,聽謝傅突然叫喚,著實嚇了一跳。
身為名閥天之貴女,從來沒有在登東更衣的時候,被某個男人叫喚。
這種不尋常,讓王婉之很沒有安全感,本來已經解開的腰帶重新係上,又特意走遠一些。
頗有點小時候躲迷藏的味道,就算一會他犯癲過來,也不會輕易被他尋找。
謝傅朝山上方向望了一眼,雖有圓月在上,終究摸黑,山路不好行。
他倒沒什麼,對於後麵瘦瘦弱弱的兄台來說,卻是難行。
謝傅在路邊找了些枯枝,解下身上的包袱,蹲了下來,拿出一些布條將枯枝纏了一起,又拿出火石敲打點燃。
火光立即照亮周圍兩丈地方,低頭眼前山徑也照的清清楚楚,這夜行山路,終究還是需要燈火。
扭頭一看,這兄台依然不見蹤影,心中好奇,就算是小娘子也不用這麼久啊。
烏漆墨黑的,該不會是發生什麼意外吧,偏偏她又是個啞巴,若有困難,也無法出聲呼救。
謝傅權衡一下,還是拿著火把往回尋找。
卻說王婉之這邊,又摸黑細細行了一小段路,她也不想走到太遠,總不能地下是草枝荊棘就直接蹲下去吧。
終於找了處空地,解開腰帶,扶衣正要蹲下,就又聽見叫喚聲。
王婉之眉頭一皺,這會隻覺這人有點煩,讓她更衣也不安心,想著這會烏天暗地,他也找不到自己,還是慢慢蹲了下去。
偏偏謝傅這邊,拿著火把,視線比剛才不知道開闊多少,往回尋找卻連人影都沒瞧見,隻覺這位兄台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心中擔心起來,一邊大喊,一邊高高舉起火把,讓光線照的更遠一些,目光放眼巡視。
突然瞥見離自己十幾丈遠的地方,草叢窸窸而動。
解手而已,沒必要跑那麼遠,定是腳滑跌倒,滾在那邊去了,謝傅想到這裡,那窸窸而動的草叢便成了這位兄台的求救。
她是個啞巴,發不出聲音來,也隻能用這種方式求救。
謝傅高舉著火把,踏草跨荊奔去,嘴上喊道:“兄台,不必害怕,我來了。”
王婉之這會已經蹲下,一聽“我來了”三個字,心中一慌,再見那火光聲音竟奔近而來,就更慌張了。
還拿著火把,這還得了!
平日裡她雖然把自己當做男子,可身體終究是個女子。
眼前火光已經照射在身上青衣,那叫聲清晰似在耳畔回響,王婉之厲喝:“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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