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將軍!”
黑暗中,有人提著燈靠近過來。
到了近前,來人便被眼前的場景嚇得驚叫了一聲,因著匆匆趕來多了些許血色的瑩白臉上倏然一片慘白。
隻見薑黎在地上趴著,一動不動。
她的身下,被鮮血染透。
兩條拖長了的血痕,具是在控訴著薑黎方才經曆的種種。
玫娘捂住了唇,眼底滿是驚駭之色,驚懼的退後了兩步,被後麵追來的巧杏穩住了身形。
“夫人,你還管她做什麼?!”
巧杏的聲音裡滿是惱意,是衝著薑黎去的。
可在下一瞬,巧杏的聲音也卡在了喉中。
“薑、薑姑娘!”
巧杏也被驚得雙腿發軟。
玫娘終於緩了過來,她推開了巧杏,上前便給了慕淩川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響亮之極。
“慕淩川,你究竟在做什麼!”
“你不是瞧見了?”
慕淩川唇角微勾,笑得涼薄而又詭異。
玫娘從未見過這樣的慕淩川,驚得退後了兩步。
“她、她懷著的是你的孩子!”
“是又如何?”
麵對玫娘的指責,慕淩川顯得滿不在意。
他目光隨意的掃過地上恍若沒了聲息的薑黎,嘴角抿直了一瞬,倏而放柔了神色,行至玫娘的麵前,手掌在她的發頂輕按了一下,柔聲安撫:“此事皆是她應得之果。在她算計你與敏姐兒的那一刻開始便該清楚,若是事發,她會有何等下場。”
慕淩川大手落在玫娘的肩頭,緩慢而又堅定的將她推離此處。
“劉婆子說的對,你太過心善。對於此等歹毒之人,你任何的善意,都會成為她傷害你和敏姐兒的刀劍。”
“往後,萬不可如此了。”
“人心險惡,若再有什麼陳離、王離,你也讓她們騙不成……”
慕淩川哄著玫娘的聲音越來越遠。
薑黎的指尖輕顫,終歸於死寂。
孩子,等等娘……
……
薑黎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隻覺得身子輕飄的厲害。
是了。
她也已經死了。
孩子呢?
可曾在等她?
薑黎心中一急,坐起身,周遭卻在此時光明大亮,刺痛了她的雙眼。
好一會兒,她才適應了光線,眼睛找回了視物的能力。
看清周遭的一瞬,薑黎僵在了原處。
她怎的會在房中?
她不是死了嗎?
一個激靈,薑黎低頭,本隻有些許隆起的腹部已經恢複平坦。
她心裡一空,覆手上去。
沒有任何回應。
薑黎指尖顫了起來。
她沒能爬去寶善堂,沒能救下她的孩子。
薑黎捂住了臉,心中揪痛一片,卻流不出半滴眼淚。
孩子沒了,她卻還活著?
她為什麼還能活著?
“姑娘,你醒了?”
屋外有人小心翼翼的推門進來,是個有著江南軟音的丫鬟,麵上還是一團孩子氣的稚嫩,見著薑黎便露出了笑:“奴婢小滿,見過姑娘。”
小滿兩三步到了床前,扶著薑黎坐起了身,又端來了一碗米粥,略有些臉紅的小聲說道:“奴婢隻會熬粥,還熬得不好,姑娘不要嫌棄。”
薑黎低頭看向小滿手中的碗,說是粥,卻更像是水加多了的米飯。
中間蓋了一小勺蔗糖,邊緣融化開來,叫米粒染上了淡淡的琥珀色,竟讓人生出了些許食欲。
“多謝。”
薑黎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的厲害。
停頓了一瞬,她婉拒了小滿喂她,接過了碗,將蔗糖攪拌融化在濃粥之中,往口中送了一勺。
薑黎又是一頓。
她相信小滿說的熬得不好了。
原以為隻是寡淡無味,或者沒有米香,但至少能夠下咽,不曾想,這碗濃粥竟煮出了苦味。
怕是鍋底都糊了。
抬眼瞥見小滿臉上藏不住的期待和忐忑,薑黎猶豫了一瞬,重新低了頭,一勺又是一勺,直到半碗下去,才擱下了碗勺。
“姑娘真好!”
小滿熱淚盈眶,“姑娘是第一個願意用了這麼多奴婢做的飯!”
薑黎:“……”不是粥麼?
罷了,不重要。
“啊,對了,還有藥!”
小滿想起什麼,端了碗出去,又很快端了另一個碗進來。
藥味先一步鑽進了薑黎的鼻中。
她瞳孔一陣緊縮,回過神來,她已縮到了床角。
小滿停在了床前,茫然無措:“姑娘?”
“這是……”
薑黎嘶啞的聲線在發抖:“是什麼藥?”
小滿茫然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藥碗,又看向薑黎,越發無措:“是、是四物湯,周大夫說至少要喝上半個月……”
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清。
薑黎緊繃的脊背一垮,仿佛被抽去了骨頭,越發的有氣無力:“拿來吧。”
四物湯的味道並不好喝,明明入口也是苦澀,卻比避子湯、墮胎藥強上數百倍。
薑黎幾無麵色變化的喝完。
小滿瞪大了眼睛:“姑娘好生厲害!”
她方才偷偷嘗了一口,可差點沒把她苦死了!
薑黎扯了扯嘴角,算是收下了小滿的這句誇獎。
接下來的日子,薑黎下不了床,整日能見著的人就隻有小滿,不過小滿是個活潑的性子,什麼事情都能在她嘴裡說出個花來,愣是叫薑黎清冷死寂的屋子裡多了好些活力。
薑黎的眉眼深處也漸漸多了一些生氣。
宅子上似乎也來了新的廚娘,除了最初兩天,薑黎吃的是出自小滿之手發苦的濃粥之外,後來一日三餐再清淡也十分的美味。
但再如何美味,與薑黎而言,仍是如同爵蠟。
這天,薑黎的這間屋子迎來了她和小滿之外的第三、第四人。
是玫娘領著巧杏來見她。
十多天不見,玫娘比之前清減了許多,原本清淡如蓮,如今卻有了幾分弱柳扶風之色。
“是我害了你們母子。”
玫娘一開口,便紅了眼眶,“若不是那晚我偏信了芸娘的說辭,也不至於叫將軍……害了你,害了你們的孩子。”
芸娘是慕淩川特地為敏姐兒尋來的奶娘。
薑黎抬眼看向了玫娘。
她是廚娘,卻隻需做了玫娘的膳食。
芸娘作為敏姐兒的奶娘,一應吃喝卻是旁人負責的,直至今日,她都未曾與芸娘蒙過麵。
所以,芸娘吃錯了東西,害得敏姐兒上吐下瀉,卻是她落得這般沒了孩子的下場?
薑黎以為自己是沒有怨的。
可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她怨著所有人。
尤其是慕淩川。
隻是他不在眼前。
她隻能紅著眼問玫娘:“她為何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