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巨響。
薑黎房中的門扉被慕淩川重重的砸在了牆上,他人卻已經到了院中,還在往外走去。
“你現在就去找劉義……”
聲音極快的遠去,後麵的話,薑黎聽不見分毫。
不過是須臾之間,房中便隻剩下了薑黎一人。
薑黎盯著床幔上纏繞在一處的藤蔓看了許久,直到漫天霞光都跟著太陽一並落到了山下,才撫著胸口、護著肚子緩緩坐起身來。
天還不曾完全黑透,她的屋中卻已經沒了半點光亮。
薑黎略有些艱難的掌了燭火,去了淨房,將自己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的清理了一遍,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遲疑了片刻,將地上的瓷片碎碗還有散落在地、泥濘得不成樣子的蜜浮酥柰花一並收拾好乾淨,帶去了廚房。
不過半日不在,廚房就好似沒了上午時的煙火氣,透著一股令人心尖發冷的死寂。
薑黎在門口踟躕了許久,才大了膽子邁步進去。
她還拿著玫娘給她的月銀,便不好由著性子不做事。
勉強整理了心情,薑黎便將早上就買來蒸好、包了油紙封在竹籃裡的整雞從冰窖裡提了出來。
她原先便是要給玫娘吊上一盅雞湯的,這會兒雖有些晚,但時間上倒也勉強足夠。
薑黎將雞規整好,擇了合適的部位,連著其他一些食材一並倒入燉鍋之中,
大火熬煮,很快冒出“咕嘟咕嘟”的大泡。
她忙又將風口堵上了些許,改做小火慢慢燉煮。
火苗搖曳,好似弱不禁風,卻始終堅定的燒著它上頭的燉鍋,任憑鍋裡再如何堅硬的骨頭,也一點點的酥軟下來。
薑黎不由得看得入了神。
一樣都是孩子,為何慕淩川對敏姐兒那般在意?
是因為孩子的生母不同麼?
她原以為,慕淩川對她那般重欲,是會有幾分喜歡的。
誰曾想……
薑黎難過的閉了閉眼。
許是今日流的眼淚太多,她竟半點哭不出來。
隻心口酸脹的厲害。
忽的,一根輕羽輕輕拂過薑黎的肚皮。
薑黎怔了怔,低頭看向幾無顯懷的腹部。
是孩子知道她在難過,在安慰她嗎?
薑黎想笑,卻也想哭。
“孩子,娘……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薑黎喃喃低語。
縱是慕淩川再如何不想要這個孩子,她也一定會拚儘全力生下祂。
“薑姑娘。”
廚房外傳來烏韭的聲音,“主子請你隨我去一趟前院。”
薑黎抬頭的過程,烏韭已然進了廚房。
他的視線落在了小爐子上的燉鍋上,一挑眉:“雞湯?”
薑黎茫然點頭:“是。”
“給玫夫人準備的?”
“是。”
薑黎越發茫然。
烏韭看向薑黎的目光頓時變得微妙起來,語氣也比方才多了幾分肅殺:“既如此,薑姑娘便將這雞湯一並帶去前院吧。”
“可是……”
“薑姑娘快些,主子還在等著。”
“……好。”
薑黎隻得起了燉鍋,又熄了爐子的火,將雞湯放入食盒,一並提著往前院去。
正房外,烏韭躬身道:“主子,薑姑娘來了。”
薑黎看向了正房。
明明是院中一片漆黑,屋子裡點了燈,薑黎卻覺得裡麵才是一隻擇人而噬的凶獸,隻等著她落入網中,生吞入腹。
不多時有人從裡掀了門簾,是巧杏。
她眼眶泛紅,眼底滿是藏不住的憂色,見到薑黎時,麵上閃過一抹厭惡,又很快偏過頭去,隻冷淡的道:“進來吧。”
薑黎不從見過這樣的巧杏,想起敏姐兒的上吐下瀉,想起烏韭得知她燉煮的是雞湯時眼底的異色,和他堅持讓她帶來雞湯的模樣,心頭鼓蕩著不安,越發濃烈。
“薑黎你個賤人!狼心狗肺的東西!”
才剛進來,劉婆子就衝上前來破口大罵:“夫人對你那樣好,不僅從來不曾虧待過你,還事事那你當做親妹妹照顧著!你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竟對敏姐兒下那樣的毒手!”
“敏姐兒還是個孩子啊!她連話都還不曾會講,就被你這賤人害得上吐下瀉,險些丟了半條命!”
“你個賤人!你怎麼不去死!”
劉婆子高舉起手,眼看著巴掌就要落在薑黎的臉上。
烏韭忽的上前一步,輕易抓住了劉婆子的手臂,“主子還不曾發話,還輪不到你一個婆子來多嘴。”
說著,烏韭隨意丟開劉婆子的手臂,便聽劉婆子捂著胳膊慘叫著往後跌去。
巧杏慌忙上前,才堪堪扶住了劉婆子。
摸到劉婆子的手臂是被卸了下來,巧杏心下沉了沉。
烏韭是慕淩川跟前得用的心腹。
從他的反應便能看出慕淩川對薑黎的真實態度。
看來今日之事,怕是有些難成了。
巧杏暗暗看了裡間一眼,眉梢之下滿是壓不住的憂色。
“呱噪。”
慕淩川冷眼瞥了劉婆子一眼,劉婆子頓如被人掐住了脖子,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正房裡再次安靜下來,隻與裡間玫娘壓抑著的哭聲。
這哭聲哭的薑黎心頭煩悶不已。
她恨不能立時折身離去。
“劉義。”
慕淩川沒看薑黎,隻冷聲吩咐道:“去查看她手中的雞湯。”
不多時,便見一個三十多歲蓄著山羊胡的男子小跑了出來,到了薑黎跟前,說了句“冒昧了”,就接過了食盒,去到一旁的桌子上查探起來。
薑黎手上一空,心裡也好似跟著空了一大塊。
劉義的動作不慢,很快他便一臉凝重的去到了慕淩川跟前耳語了幾句。
慕淩川神色不變,卻忽然起身向薑黎走來。
到了近前,薑黎才看見他眼底勃然待發的熊熊怒火。
近乎本能的,薑黎白著臉搖頭訥訥:“我沒有……”
“嗬。”
慕淩川頓了一瞬,冷笑出聲:“我還不曾質問,你便急著否認。否認什麼?難不成這雞湯,不是你煮的?”
“是我。可這是我……”方才才煮上的。
薑黎的話還不曾說完,就被慕淩川一聲隱含震怒的“夠了”打斷。
慕淩川目光森然的看著薑黎。
“人證物證,全都指向了你。”
他抬手,指腹順著薑黎的麵頰滑落,最後停在她的唇邊,似是漫不經心的摩挲著,語氣輕慢卻又恐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
薑黎顫著唇,身子也在顫,她瞳孔裡倒映出來的慕淩川清雋之極,卻也猙獰之極。
“我沒有……”
“真是好謀算。”
慕淩川低笑起來,手指下滑,挑起薑黎身前的一根細帶,繞在了指尖,“怪不得偏挑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