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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年——
天竺國,乃西牛賀洲人口最多,麵積最廣之國,它自身實力雖不夠強盛,但因此地乃是西天如來佛祖道場,大雷音寺所在,周遭諸國無一敢尋釁滋事,各弱小國家更是紛紛依附,並自行將國名改為州、府、郡、縣。
其中,因盛產可在南瞻部洲賣到高價的金平糖而被周邊國家覬覦的金平國於年前依附天竺,改稱“金平府”
。
“孤、咳,本府有事請眾卿商討。”
還未曾習慣身份轉換的前國王,金平府現知府在改建為府衙的王宮中向一眾幕僚說道。
“請主公示下。”
幕僚們自不必改稱呼。
那知府道:“本府擅自依附天竺,天竺國王卻並未明確答複,亦不曾賜下官印綬帶,周邊諸國略作觀望後又動作頻頻,如之奈何?”
此依附之策原本便是無可奈何之下而出,若有其他手段能阻止周邊攻伐,又何須此等伏低做小之舉?
一眾官員互相討論,卻無甚主意可想,正一籌莫展間,忽聽有人大聲道:“屬下有一策!”
,卻是諸多金平糖商人聯合推舉參與會議的大商家,若這“金平國”
不保,官員乃至國王或許還能無事,諸多作坊及糖商卻必被分而占之。
府主此時急病亂投醫,便道:“快快講來!”
那商家道:“周邊諸國蠢蠢欲動,皆因天竺不曾表態支持主公,但若我們能造出天竺已然支持的假象,又待如何?”
知府道:“偽造官印綬帶?不可不可,若天竺怪罪下來。
後果比被周邊他國入侵更嚴重。”
“非也,”
那商家道:“天竺乃佛國,對主公依附尚未作出反應多半是由於在爭論這‘金平糖’是否會惹佛陀不喜,若我等搶先迎來佛陀,不但周邊魑魅儘退,天竺國亦無法繼續不作反應。”
“此言有理,但如何迎來佛陀?便是天竺國自己,得佛陀顯聖次數亦不算多。”
知府問道。
“臣聽民間流傳,有一大群成精老鼠偷了佛前燈油數缸,”
商家道:“我等商人自然拿妖怪無法,但可趁此燈節出資為佛陀進獻燈油,若佛陀現身收油,此危機自解。”
知府道:“此策甚善,宜速行之!”
————
金平府內諸人準備燈會,製備香油不提,單說這金平府外,往東二百裡,有座青龍山,山上有個玄英洞,洞中住著三個犀牛精。
這三頭犀牛乃是望月之犀,識天文,知地理,吸星月之精華,修悟道的真法,自身能夠飛騰變化,力貫千鈞,刀槍不入,各自犀角又有種種神異,周遭任何山精水怪皆非他們聯手下一合之敵,故而全數遠遠遁走。
逃跑的妖怪們原本還待看這批犀牛如何被佛祖擒拿,然而西天諸佛卻對此不聞不問,而後才恍然發覺,這犀牛乃是素食,自帶一點佛性,隻要不去傷人,佛陀亦不會多加關注。
這日正值元宵佳節,三頭犀牛於洞外賞月,忽見一頭黃牛妖大步奔來,遠遠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化為金甲大漢的犀牛精道:“何喜之有?”
那黃牛妖道:“大王平素庇護這金平國不受妖邪困擾,今日凡間佳節,那國王率群臣舉辦燈會,又登台禱告拜謝佛祖庇佑,言以數缸‘酥合香油’相酬,此必是為三位大王所備。”
做布袍綸巾策士打扮的犀牛精笑道:“凡人便是這點不好,但凡有誰庇護,也不分青紅皂白,直接便要感謝佛祖菩薩,玉帝道尊,若他知曉庇護此國者乃三個妖怪大王,怕是要當場嚇死。”
第三個犀牛精身形較小,化為一個童子,身穿短衫短褲做凡間孩童裝扮,此刻正眼中放光:“酥合香油?你可見到?”
“小的法力低微,不敢接近,”
黃牛妖應道:“但聽工匠說起,此油摻了做金平糖時諸多原料,未被完全造好便異香撲鼻,點起燈來隻怕會香飄百裡。”
“嘖嘖……”
童子犀牛目中異彩連連,轉向其他二犀道:“我們這便去收取罷!”
“嗤,”
金甲犀牛麵露不屑:“辟塵,你要知道,凡人所造,無論如何精致,也是凡物。”
布袍犀牛嘲笑道:“不知是誰,先將金平糖斥之為孩童輔食拒絕入口,然後意外嘗到,大呼‘真甜’。”
“辟寒!
你莫非想打架?”
金甲犀牛從身前虛空拽出一根黑紅長棍。
“想清楚,辟暑,”
布袍犀牛亦拽出一對金鉞和一本石書:“與我打時,你可是輸多贏少。”
“你們能不能把油搬回來再打?”
童子模樣的犀牛叫道。
見三位大王如往常般爭執起來,黃牛妖果斷逃走。
三頭犀牛爭執一番後,最終還是依了辟塵之言,及近三更,各自變化。
辟暑變做一尊金甲羅漢,辟寒變做一尊袍服菩薩,辟寒身量太小,隻得變了個佛前童兒,齊齊照出金燦燦佛光,架風於空中接近金平府燈會,攝了香油便走,驚得金平府知府眾人戰戰兢兢不停往空而拜,而三頭犀牛早已回了青龍山。
“嗬,這油是取回來了,來,喝給我看。”
辟暑大王嘲笑道。
“這……”
辟塵皺著小臉:“我怎知那金平國國主有如此大的手筆,一千五百斤香油……”
但見這青龍山,玄英洞中,但凡能盛水之物,鍋碗瓢盆,桶缸壺罐,全數裝著四處飄香的“酥合香油”
。
便是辟暑大王允許諸多手下來喝,仍有小半在空中彙聚成巨大油滴,無處盛放。
“大王呀,這香油也就嘗個新鮮,豈能當做飯吃?小的主食仍是草料,這東西卻是消受不得了……”
一眾牛精喝得惡心,紛紛離洞消食而去。
“哈哈哈哈哈!”
因難得在辟寒與辟塵麵前占了道理,辟暑將油滴控製權轉給辟塵,大笑進洞而去。
“在佛門中,這叫‘自業自得’,你自己想辦法。”
見辟塵要向他求助,辟寒亦是果斷逃走。
“嗚嗚嗚……佛祖啊,請賜給我一個能喝掉這些香油的人吧,我不想要啦……”
因喝的太多,童兒模樣的辟塵即便隻是聞到香味也頭暈不已,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真的?我能喝掉它們嗎?”
辟塵身邊響起一個軟糯女聲。
“隨便你,能喝多少都行——”
犀牛童兒以為又是哪個沒嘗到鮮的牛精手下,隨口應道,然而下一刻卻發現半空中的龐大油滴如長鯨汲水般朝身旁彙聚而去,眨眼間就消失不見,連同那些原本盛放香油的諸多容器也空了不少。
轉頭望去時,卻看到一個淡粉發絲,碧藍眼眸,粉白相間絨裙,略顯嬰兒肥的小女童,正詫異地捂著嘴,打了個嗝,然後就見她額頭上撲棱生出一對雪白龍角。
“哇哦,我眼花了還是耳鳴了?玉兒竟然會打嗝?而且那些食物還沒有吃完?”
又一個清亮女聲響起,這次卻是個身穿月白宮裝繡裙,黑發紮成一對馬尾的年輕女子,容貌與那女童有五六分相似,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阿彌勒佛,”
年輕男子充滿韻律的聲音響起,從後麵走來一名俊俏和尚:“那知府下令製造這批香油時,已說了是要供奉給佛祖,故而在製造過程中混如了諸多‘願力’,妖精自然無法消受,六公主能吃這麼多還是拜之前那黃眉金鈸所賜。”
“吃多了會長出角來,我亦是頭一次見到……喂,小玉,彆管那個,之前的香油吸收掉它就能收起了。”
那和尚身邊,銀盔銀甲的將軍朝這邊言道。
辟塵愣愣轉回頭,發現那剛剛吃掉整個油滴的女童正抓著她的角做苦惱狀,似乎想把它們按回去。
“彆動,”
辟塵下意識阻止:“它們挺好看的。”
“真的嗎?”
被叫做小玉的女童轉臉用藍寶石般的眸子看他。
“真,真的。”
辟塵一時阻止不起語言,於是乾脆在額頭把自己的犀角也變了出來,“你看。”
“哦,不得了。”
女童眼睛放光,讚歎道。
辟塵還打算說什麼,卻聽咣當一聲,玄英洞大門被從裡麵踹開,金閃閃甲胄的辟暑大王和豐神俊朗的辟寒大王衝了出來,大喝道:“哪裡來的雜魚,敢打我等兄弟犀角的主意!
?”
未等外麵這批人搭話,辟暑驟然拔起他的黑紅長棍猛然揮下,一股蘊含混沌開辟之力的赤紅波浪席卷而去,而辟寒大王更是斧鉞相擊,召喚出無數種多年積攢的兵器連同不知何處射來的密集箭矢一起朝那批人如雨而下。
“原來兩位兄長平時根本未用全力……”
辟塵呆呆想道。
“轟——”
“叮叮叮當當當——”
那銀甲將軍似乎準備出手,卻見背後躍出一名身著骨質盔甲,手持骨盾的瘦小戰士擋下了辟暑的赤紅波浪,而接下來的無數兵器,卻由同樣數量,麵帶古怪麵具的黑衣人逐個攔下,時不時有人失手中招,卻在下一刻化為黑煙彙入一直站在那銀甲將身邊,與這些黑衣人裝束類似的女子身上。
“阿彌勒佛,”
塵埃暫時落定後,那僧人踏前一步道:“兩位施主,是否已經冷靜下來?能談正事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