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爛賬是什麼意思？”林驍連忙問。
賈凱掰著手指道：“經濟經濟不行，農業農業不行，交通交通不行……安陽縣14個鄉鎮，潮白鎮的位置和條件絕對不算差的，但經濟數據都幾乎墊底了，而且隻要有檢查就會被通報，這算不算一筆爛賬？”
林驍聽得眉頭直皺。
賈凱歎了口氣，又道：“你說你也是點背，怎麼就被分到了潮白鎮呢？唉！”
林驍很是疑惑：“不對啊！潮白鎮挨著省會寧海，地理位置不差啊，怎麼會發展不起來呢？”
賈凱笑了：“挨著寧海，那歸寧海管嗎？”
林驍愣了愣：“呃……”
“不歸，對吧！”
賈凱正色道，“不但沾不到寧海的光，還因為離縣裡遠，各種政策啊、資源啊，都照顧不到，自然就發展滯後。這就好比咱們安陽縣，在整個宜州市的最邊緣，說得好聽呢是山高皇帝遠，說得難聽就是爹不疼娘不愛，所以經濟數據才在全市各區縣靠後……這是一個道理！”
林驍豁然開朗，點了點頭。
之前還覺得老丈人把自己安排在這兒，是純粹的照顧。
現在看來，照顧歸照顧，但多少也有點考驗的意思在——畢竟順風飛不算能耐，逆風飛才算本事！
“經濟差我懂了，可為什麼說交通也差？潮白鎮再怎麼說也是連接寧海和安陽縣的要塞，按說地理位置非常好啊！”林驍又問。
賈凱翻了個白眼：“位置確實在中間，可你怎麼連接？兩個城市高鐵直達、高速直通，既不在潮白鎮設高鐵站，也沒有高速出入口！想從潮白鎮走高速去寧海，還得先往西開到安陽縣，上了高速再往東才能到寧海，繞了個大圈！”
“那走國道不行嗎？”
“行當然是行！”
賈凱正色道，“但咱們安陽縣的支柱產業的陶瓷，進進出出的陶土運輸車全擠在那條雙向兩車道的國道上。
“那破路兩年一修，修好不到半年就全壓壞了。而且大車多，事故也多，再加上這一段地勢也不好，一會上坡一會兒下坡一會兒彎道的，幾乎每年都有好幾起交通致死事件發生！
“現在這個路段早就臭名昭著了，私家車不到萬不得已，根本不會從這兒走！”
林驍聽完這段介紹，發覺這才是潮白鎮經濟發展不起來的原因。
要致富先修路。
交通不行，就算當地資源再好也發展不起來，這是必然的。
難怪鎮長秦正剛愁成了那樣。
“那潮白鎮的基礎條件這麼差，縣裡不管嗎？”林驍好奇。
“怎麼不管？”
賈凱歎氣道，“但縣裡本身也難，整個宜州9個縣城和縣級市，咱們安陽的經濟水平現在穩定倒數前三。縣裡財政資金吃緊，重點產業又沒扶持起來，環保年年查，廠子一家一家地關，哪還顧得上你們潮白鎮？”
林驍點了點頭。
這些情況，自己這些年回家多多少少也聽了一些。
彆的不說，就說幾年前，家裡親戚基本上都能在周邊的廠裡找到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
但這些年因為工廠關門，已經有不少親戚又回家種田了。
賈凱搖頭道：“按說，潮白鎮的地理位置、產業資源真的不錯，而且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我聽說還有溫泉……沒發展起來真是可惜！”
林驍點了點頭，正在努力地消化這些信息。
“還有啊，你們潮白鎮最近還惹個大麻煩……”
賈凱還想說下去。
這時一個同事坐過來，他連忙止聲給林驍介紹，這個話題便岔開了。
吃完午飯。
秦正剛也從縣長辦公室出來了，臉上的愁態沒有緩解分毫，反而更嚴肅壓抑了。
林驍跟著他來到大院裡，找到了他的車。
林驍簡直瞠目結舌。
你要說那是輛車，可能有點勉強，要說是一堆廢鐵反而更恰當。
林驍戰戰兢兢坐了上去，發現副駕的安全帶都沒有卡扣，弄了個掛鉤固定在那裡。
“這玩意兒……能保證安全？”他非常懷疑，卻也不好明說。
廢鐵車吭哧吭哧上了路。
一路上，秦正剛把張德清的那些問題又都問了一遍，但顯然他並不關心答案，隻是覺得必須要有這麼一個過程。
隻有聽到林驍已婚的時候，他才稍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也沒多說什麼。
三十分鐘後，這輛蝸牛車才進入潮白鎮的地界。
林驍發現馬路兩邊有很多擺攤賣板栗的農戶，在11月的冷風中瑟縮著，一筐一筐的板栗前鮮少有人駐足。
“這個月份，還有板栗嗎？”他疑惑。
“有！”
秦正剛目視前方，隨口道，“潮白鎮有全省最大的板栗基地，各個村的自留山上也基本上都是板栗樹。這兩年板栗銷路不好，農戶們的板栗沒人收，就隻能自己賣了……這東西經放，按說九月份就可以采摘，但放到現在也還能保存住七八成！”
秦正剛說著，輕輕歎了口氣。
林驍點點頭。
潮白鎮的板栗他當然是知道的，記憶裡每年一到秋天，縣城裡到處都是板栗。
隻不過這東西不好剝，吃著還噎得慌，所以他不喜歡，也沒見過幾個喜歡吃的人！
銷路不好，倒也正常！
兩人一路上沒再多言語，很快，汽車抵達潮白鎮集市。
觸目所見，完全是一副淒涼破敗的景象。
馬路是破的，路燈是破的，沿街商戶的外牆廣告牌也是破的。
馬路上灰沙漫漫，讓人都不敢相信這是在江南地區，還以為是什麼風沙乾旱地帶！
林驍皺起眉頭。
小時候他也來過潮白鎮，記憶裡還不是這般景象，怎麼越發展還越倒退了呢？
他不解，疑惑隻待以後揭曉。
汽車很快抵達鎮政府——同樣也是一處破敗老舊的院落。
還未駛近，林驍就看見門口聚集著十幾號人，拉著白色橫幅正跟門衛推搡著，吵得沸反盈天。
秦正剛一看這場麵，額頭的“川”字皺得更緊了。
把車停在馬路邊。
“小林你先進去，我處理點事！”
然後不等林驍答複，他便十分麻利地下車，跨過灰蒙蒙的綠化帶就衝了上去。
“二舅、三叔，你們怎麼又來了……”
人群很快把他包圍，眾人情緒越發高漲。
林驍在車裡看著這一幕，心沉了又沉。
“這是什麼地獄開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