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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日比津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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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病必死之人奇跡一般獲救,所有村民都非常興奮,嘰嘰喳喳聲就沒停過,抬著擔架都阻止不了他們議論紛紛。

日比津村,這是原野問出來的地名,他也順利實現了願望,還沒開口請求借宿,僅僅說了說自己朋友摔傷了,十兵衛和之前那名激動感謝他的婦人就主動邀請他去村裡過夜休息。

原野連客套一句都沒敢,趕緊就跟著這些村民走了,幾十個人點著火把扛著竹槍,用擔架抬著次九郎和孟子奇,一路下山又走了三四裡的路,來到了一條河邊。

河的名字是小田井川,一群人又沿河走了一陣子,過了一座簡陋木橋就到了日比津村,村子外圍紮著粗木籬笆,擁有簡單的防禦能力,但村子大小看不太出來,天太黑,火把照明範圍又有限。

等進了村子,人就開始多起來,有不少女人和孩童出來看熱鬨,發現次九郎又被抬回來都很吃驚,互相之間交頭接耳議論不休,不過倒是沒人敢衝撞原野這個衣飾華麗的“貴人”——就他顯眼,他的外套是防水防塵材料,在火把下特彆有光澤感,閃閃發光,一看就賊貴。

原野默默打量著四周,心情又重新沉重起來。

眼前這村子全是些灰撲撲的大頭茅屋,以他有限的曰本曆史知識來看,這是平地栽柱式茅皮建築,是現代日本已無實物、僅有文字記載的古民居,那現在連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也可以丟掉了,自己就是時空穿越了。

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現代,而且傻兒子摔暈快一天了,怎麼也弄不醒,估計真把腦袋摔壞了,要是沒有現代醫療救治,那……

他心情沉重的被十兵衛等人送到一個籬笆小院裡,又把他請進茅屋,給他點上油燈,幫他安置好孟子奇,然後就紛紛退下,好像並不太敢一直湊在他這位尊貴人的身邊,似乎很擔心會引起他的不快。

原野無可無不可,給好友喂了一點水,見他能吞咽卻醒不過來,越發頭痛。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現在隻能寄希望於好朋友隻是比較嚴重的腦震蕩,隻需要睡一大覺就能自我恢複,但萬一是彆的問題,比如顱內出血壓迫大腦成了植物人,那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以古代的醫療條件,這種病沒法治的吧?

他陪著朋友坐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轉頭瞧向這曰本中古世代的民居。

門……沒有門,“屋門”是用稻草編成的厚重簾子,掀起簾子就能進來。格局嘛,大概能分成兩間。

一進門的一間是泥土地麵,靠裡的地方有一個石頭圍成的火塘,火塘上麵還吊著一口陶鍋,旁邊則是一個與之相連,用泥土壘的灶台。那按他從博物館看過的平地栽柱式茅皮房屋複原圖的介紹來說,這就是“土間”了,既是廚房,也可以用來存放農具、種糧等雜物,天氣惡劣時牲口和家禽也會臨時養在這裡。

另外一間則是“土座”,是用來待客和睡覺的地方,就是他現在坐的這裡。

這裡地麵被碎石墊高以防潮——用條石更好,隻是窮鬼村民估計沒那麼多精力體力去鑿石,隻能用碎石頭將就——然後鋪上一層穀殼米糠以防硌腳,再在穀殼米糠之上鋪上用稻草編成的席子弄平整。

原野伸手試了試,按上去感覺比較鬆軟,算是一種貧窮版的榻榻米。

“土下座”這個曰本特有詞彙的詞源應該就來自“土座”和“土間”。

身份高貴的人高居土座,身份低的人隻好跪坐在土間的泥巴地裡,大概後來才引申出謝罪、誠懇道歉之類含意。

原野瞧完土座,又轉頭去瞧了瞧土間和土座裡都有的“頂梁柱”。

這種民居之所以被稱為“平地栽柱式茅皮建築”,就是因為有這兩排“頂梁柱”。柱子一端頂著房梁,另一端埋在地裡,所以就叫栽柱式,但名字叫什麼無所謂,重要的是柱子之間的距離。

兩柱之間的距離在曰本被稱為“間”,是種長度單位,而且各時代一直在變,以他在博物館看到的資料來說,這大概能判斷他現在所在的時代——鐮倉幕府時代一間約為八尺,室町幕府時代一間約為七尺兩寸,江戶幕府時代一間約為六尺六寸。

這裡的“尺”指的是“高句麗尺”,約等於現代的0269米,算是一種日本中古世代專用尺。

原野目測了一下,兩柱之間的距離大概19米略多,那就是七尺二寸了,所以……自己這是背著傻兒子穿越到了室町時代?

能找個人直接能問問就好了,但直接問這些村民現在是什麼時代,是不是有點蠢?

突然穿越讓原野心理壓力很大,有一肚子疑惑想問,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找誰問,正思緒紛亂呢,稻草簾子一掀,那個之前感謝他的中年婦人,也就是次九郎的妻子阿平,帶著一個捧著木盤的小女孩進來了,低頭恭敬道:“失禮了,大人,勞您久候了。”

“沒什麼。”原野起身從土座迎出來,放慢語速,笑著客套道,“打擾你們了,你丈夫情況還好吧?”

“已經完全不發熱了,正在側屋休息。”阿平努力分辨他的話語,連連躬身,言辭十分禮貌客氣,“真是太感謝您了,您快請坐。”

原野笑著點點頭,又轉身回到土座坐下,那個小女孩也脫掉草鞋赤足跟了上來,從土座一邊搬來一張像案幾一樣的漆木桌,又從木盤取出陶罐和茶碗,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小聲道:“大人,請用茶。”

“多謝。”原野衝她點點頭,溫和一笑,那名小女孩愣了愣,回了個靦腆的笑容,小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一奈奈。

土間裡的阿平已經把火塘、灶台升起了火,小女孩又趕緊下到土間,取了一個長竹筒幫忙吹火。等火燒旺,阿平則去取了米來下鍋,還把已經處理好的魚串在竹枝上,插在火塘兩側炙烤。

大概剛才她消失的那點時間,就是去準備晚餐食材了,而她忙著做晚餐的時候,十兵衛的禿頭似乎在門外晃了一下,好像是覺得一切正常,馬上就消失不見,並不敢進來閒聊打屁。

原野守著好友也無事可做,低頭看了看扁平的粗陶茶碗,聞了聞味道,判斷是玄米茶——玄米就是比現代糙米再糙一點的大米,顏色白中泛黃泛綠,所以玄米茶就是把這種青白色或淡黃色的糙米乾炒後儲存,等用時再用熱水衝泡飲用以代替茶葉,後世曰本依然在用。

但原野沒動,哪怕他有點渴也沒動茶水,大半注意力還是放在次九郎之妻阿平身上,就看著她做飯,而阿平動作很麻利,很快便把飯做好,由那個小女孩用木盤捧到他的麵前。

一碗玄米飯,倒不像曰本後世總愛用喂貓小碗,現在這碗還算正常,作法則類似中國的撈乾飯,先煮後悶蒸,聞起來還不錯,米香味很足;

一大碗米湯,就是製作米飯第一遍煮出來的那些米湯,裡麵多少有點米粒,隻是顏色略有些淡黃;

一碟烤魚,魚不大,大概是草魚或梭魚,烤得不太好看不太出來了,不過冬天能弄到鮮魚已經不錯,手藝不佳沒什麼大關係;

最後是一菜一醬,菜是昆布煮蘿卜,醬大概是豆醬配梅子醬,旁邊還放著一個白煮蛋。

除此之外,還給孟子奇這個病號煮了一份爛爛的米粥,應該也是第一遍煮米時的副產品。

阿平眼見飯菜已經在原野麵前擺好,在土間跪坐低頭,十分有禮貌地說道:“大人,寒舍家貧,隻能略備些粗茶淡飯,還請您多多見諒。”

三菜一湯放在這時代,其實已經是豪華大餐,是她傾儘所能置辦的,其中魚、昆布和梅子醬都是借的,就是原野怎麼看怎麼高貴,無論體形、膚色、牙齒整齊度和氣勢,都比她見過的鄉下武士高貴,她有點拿不準款待標準,生怕對方發怒,心中實在忐忑。

她一直等到原野點頭笑著說了聲“多謝”,才微微放了心退出屋子,隻留下女兒一人服侍,從頭到尾看起來都不像一般農婦。

大概是“村長夫人”見識多一點的原因吧,就是不知道“奉役夫”是什麼職位,算不算村長。

原野心裡思索著,把孟子奇扶坐起來,打算先給他喂點米湯。那名小女孩原本垂首跪坐在土座邊緣,聽到動靜倒很機靈,立刻起身小碎步上前幫忙。

原野覺得米粥該不會有問題,便直接喂好友喝了一點,見他能慢慢吞咽,氣色似乎有所好轉,微微放了點心。等重新把好友安置好,他這才把目光放到那名準備退到一邊的小女孩身上,溫聲問道:“還有碗筷嗎?”

那小女孩訝然抬頭,沒太聽懂他說什麼,他又重複了一遍她才反應過來,連忙去取了一個陶碗和一雙竹筷交給他。

原野給陶碗裡拔了些米飯魚肉菜醬,微笑道:“我不習慣一個人用餐,一起吃點吧!”

小女孩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原野說話口音又太重,她聽得含含糊糊,一時不明所以。等弄明白他的意思,更搞不明白他想乾什麼了——在秋收或是征發勞役軍役時,荒子城有時也會派家臣武士下來,她身為家中獨女通常無可推脫,都會充當侍女,但那些人都粗俗野蠻得厲害,一有不順心就會瞪眼罵人,更彆提讓她順便也吃點了。

說實在的,原野要是把碗一摔,罵兩句為什麼沒有酒,或是怪罪怎麼不殺隻雞之類的,她更能接受,畢竟看衣著打扮,那些鄉下武士遠遠不如眼前這位尊貴。

原野看她手足無措,又把碗向她推了推,微笑道:“沒關係,快吃吧!”

“呃,是,失禮了……多謝大人。”

小女孩其實挺想吃的,她日常是以蕎麥、豆類、野菜、蘿卜、蕪菁為主食,大多數時候還要混上米糠和稗子,純正的米飯她生下來就沒怎麼吃過,魚菜醬更不用提了,她家的日常飲食絕不會這麼奢侈,眼見原野堅持,終於咽著口水低低應了一聲,接過碗小心翼翼吃了起來。

原野默默看著她確實吃下肚,自己這才動筷子。

先吃了一口玄米飯,有點硬,口感不太好,甚至可以說有點糟糕。如果能選,他還是想吃白米飯,就是估計這家也沒有精米。

魚倒還可以,肉質很新鮮,也頗肥,就是烤得有點焦了,滋味也有點太寡淡,彆說調料,就連鹽都好像沒舍得撒多少,魚腥味極重,白瞎了這好魚。

菜,蘿卜燉海帶,傳說中的翡翠墨玉湯。這倒讓他想起高中生活了,以前高中時的那個倒黴食堂,倒是經常拿海帶煮蘿卜——理論上裡麵還該有點肉的,但他打飯從來沒打到過,也不知道那些肉喂了哪條狗。

醬就有些一言難儘了,又酸又澀又苦,大概是去年的豆醬和梅子醬一直存到了現在,根本沒多少鹹鮮味不說,疑似還有點變質了。

總體而言,要放現代,嘗上這麼幾口他就該去毆打廚師了,但現在落難了,為了保存體力沒辦法,也就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吃。

他勉強吃了些,又剝開白煮蛋,蛋白他吃了,不愛吃的蛋黃放到了小女孩碗裡,微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正很愛惜地細嚼慢咽呢,放在現代很寒酸的飯菜,她吃到嘴裡小臉上竟有些幸福之色,聞聲連忙放下碗筷,垂首籠手正座恭敬答道:“勞煩大人動問,小女子名叫彌生。”

“好名字,三月出生的嗎?”原野隨口客氣一句。彌生是三月的古稱,放在中古世代或是近代曰本,其實都是很普通的名字,沒什麼稀奇的,在農村隨便扔塊石頭就有概率打到一個。

彌生豎著小耳朵,全神貫注分辨他的話,這次倒是很快聽明白了,小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顯得有些羞澀。

原野也沒在意,他就是初至異域,想多聊聊天修正一下口音,順便打探打探情報,立刻又問道:“今年多大了?”

“十歲了。”

“唔,十歲了?”原野佯裝思考,“十歲是哪一年生人?”

他也沒寄希望於眼前這小女孩能答出來,畢竟她年齡這麼小,又處在一個文盲率絕對超過95的時代,搞不清自己哪年生人很正常,他完全能理解,但出乎他的意料,彌生很乾脆地說道:“天文十年,大人。”

天文十年?

那現在大概率就是天文二十年了?

天文二十年又是公元多少年?

原野腦筋急速轉動,總覺得自己在參觀博物館時見過這年號,再加上之前判斷的室町幕府時代……室町天文四年還是五年來著,京都法華宗大動亂,曰本古代最知名的茶器“九十九發茄子”第一次遺失,好像是1536年前後,那現在就是1550或1551年,處在室町時代末期?

室町時代末期,又被稱為安土桃山時代,也就是曰本戰國時代,所以,我這是背著傻兒子穿越到亂世來了嗎?

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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