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館義莊就建在一處山腳下。
這是一處年代感十足,似四合院式的建築結構。
整體的占地麵積倒是不小,但裡麵除了守屍人的房間以外,其他房間大多都已年久失修,早就已經破敗不堪了。
四周的院牆各處牆皮,多數也已脫落。
頂上的磚瓦大部分破裂或缺失了,有些梁上都早已坍塌了小半。
夜風呼嘯間拂過此地,響起了似是鬼泣一樣的古怪聲音,在山間回蕩開。
一時間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在這陰氣森森的宅邸四周,還縈繞著一股散不開的夜霧,令這處義莊更添了一份恐怖氛圍。
此地的守屍人,最開始時乃是一名烏姓漢子。
十幾年前其收留了一位逃難的女人,兩人自此相依為命。
之後男人去世,女人便接替了漢子,成為此處新的守屍人,並以烏氏自稱。
隻是,這女人天生麵孔畸形。
眼小鼻小,尖耳齙牙,膚色暗淡,外貌竟然是如老鼠一樣,因此也就被附近山民們肆意編排她。
時間越久,這些謠傳就傳的越是邪乎。
而烏氏生性內向,鮮少與人接觸,更是從不與人辯白。
任其傳播下,久而久之,便使她得了一個‘耗子二姑’的汙濁名號。
不過,按照山民們的說法,這烏氏已於前不久染病身亡了,這裡應該是暫時的一方無主之地。
……
眼下,這義莊四周的環境屬實有些陰森。
不過此行的兵痞們人多勢眾,數百人聚集,倒也不至於害怕。
如此旺盛的陽氣,又有宋仁親自坐鎮,部隊之中倒也沒有彆的聲音,很快就在義莊外圍開始就地紮營了。
宋仁、旺財、副官、吳真人一行四人,則是先行進入了義莊之內。
推開那扇吱呀吱呀的房門後,院落上空就轟然飛走了一大片的蝙蝠。
院落中,陰風陣陣,有窸窸窣窣的不斷蟲鳴聲。
旺財則是嗅了嗅鼻尖,看向宋仁,提醒道:“大人。”
宋仁也注意到了。
隻是他沒說什麼,便帶頭進了門房中去查看情況。
裡麵的木門更加破舊,稍微一推就有些嘎吱嘎吱的搖晃起來。
頂上的磚瓦也破了好些洞口,暗淡的月光透過這些縫隙,籠罩在房間內。
將裡麵停放了有些時日的滿屋棺槨,在此刻映照的一清二楚。
棺槨成列排開,整整齊齊的摞滿了整個陰暗的房間。
副官見狀,眼底有些畏縮,緊張的抓住了吳真人的胳膊。
吳真人也是微微咋舌:
“隻一個房間裡,就擺放了這麼多的棺槨,若是整個院落的房間,全部是這種情況,這邊怕不是已有百餘具了。”
“嘖嘖,若是這些東西全部屍變的話,怕是會相當棘手。”
旺財回頭瞪了他一眼:“小子,你就不能講點好話?”
吳真人也不怵旺財,走到那一具具棺槨前,搖頭道:“我這人講話一向是老老實實,這地方本就立在了人跡罕至的偏僻山野,此處的方位又是陰氣更重。”
“今夜還是一場月圓之夜,待到月上中天,便是陰煞之氣最是濃烈的時刻。”
“所以我老老實實的告訴你,今晚上你睡覺時,最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的話……”
宋仁打斷了吳真人的酣暢獨白:“道兄,我老老實實的告訴你,你再老老實實的囉嗦下去,我就親自幫你老老實實。”
吳真人:……好吧,我老老實實的閉嘴。
然而話音一落間,外間的天色上突然暗淡,天空劈落了一道巨大的驚雷聲。
與此同時,那束雷光,也將昏暗的房間內外徹底照亮。
副官似是見到了什麼,突然驚叫一聲,指著前方的房梁,慌忙道:“房,房梁上似是有個老女人!”
宋仁讓旺財捂住他的嘴,等安靜下來,才淡淡道:
“彆見到什麼都大驚小怪的,隻是一副人物畫像而已。”
“這處義莊在最早時候,乃是建立的一座奶奶廟,此地供奉的乃是白老太太,便是房梁上張貼的那副畫像。”
副官這才冷靜下來,滿臉羞愧的低下頭。
唔喵~
一聲低沉,似是嬰兒哭泣的怪叫驟然響起。
這聲音在陰暗的義莊裡,顯得尤其突兀。
在伴隨著外間的又一聲雷鳴,剛剛冷靜下來的副官差點直接跳到吳真人的背上。
宋仁這次沒再理他。
隻是區區一隻野貓而已。
他轉身出去,繼而又走向了守屍人所在的那處房間。
推門而入,房間內還陳列著桌椅板凳。
而這間房裡,顯得乾淨整潔很多,也沒有那麼多的棺槨占著地方,屋梁更是打理的完好。
倒是比較適合歇夜。
隻不過——
進入房間之後,門後陳列的一具蓋著裹屍布的站僵,正安安靜靜的靠在門板上。
宋仁掀開了其頭頂的那張裹屍布。
果不其然,是已死的耗子二姑——烏氏。
死後的那張臉色、造型,確實是更像是一隻老鼠精了。
除了沒有胡須,造型幾乎讓人覺得與老鼠精毫無二致。
宋仁也是初次見到這位可憐女人,不過,她的這般外貌,屬實讓人不敢恭維。
副官則又被嚇了一跳。
倒是其他三人,對各種各樣的奇門怪事早已見怪不怪,十分坦然自若的各自進了屋。
與此同時,伴隨著房間外又是一聲驚雷閃過,將大半個屋子徹底照亮。
外麵已經開始下起了瀝瀝淅淅的小雨。
房間內,突然傳出了細微的板凳摩擦地麵的滋啦聲。
卻見房梁之上,角落之中,好些地方的陰影裡,突然湧出了連續數道身影。
這些人早已埋伏在房間各處。
以至於在行動起來後,簡直動若脫兔。
匕首小刀、飛刀、擒拿、毛瑟槍!
四種武器,分彆抵在了踏入房間的宋仁一行的身上。
“不許動,也不許出聲。”
冷淡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冷色調的較長小刀,此刻正橫亙在宋仁的頸間。
講話之人,身著長褂,戴有米色黒邊的一頂氈帽,鼻梁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從麵相之上倒是有著幾分儒雅與堅毅。
陳玉樓也沒料到會這麼巧。
為了穩妥起見,由他這位卸嶺盜魁率領的大部隊,此刻還多數都駐紮在後方。
一行五人是先行過來撿舌漏的。
此種做法,也是四門盜墓之術中的望聞問切中的問字訣下法。
隻是偏偏這麼趕巧的,夜裡時候在此地露宿時,正好碰到了一支軍閥大隊,全力開拔的情況。
陳玉樓意識到,對方很有可能也是為了那座傳聞中的元代大墓。
可好巧不巧的,他們還被人家給堵在了攢館義莊裡麵。
想跑都跑不了!
無奈之下,也隻能兵行險著,以擒賊擒王的方式,先行拿下對方的主要人物。
幾人以陳玉樓為馬首是瞻。
其人天生就擁有一雙夜眼,足以在夜間也行動自若,天色越黑,對他才越發有利。
陳玉樓透過夜色便早有觀察,從腳步聲,站位,以及整體氣勢來看,這一行四人有些不同凡響。
尤其是領頭之人,讓他一度尋不到任何動手的時機。
好在天象變化,突起驚雷。
終究讓他似是抓住了一個最不起眼的機會,一擊得手,便拿下對方了。
陳玉樓攥在掌心裡的匕首小刀小神鋒,鋒利而閃爍寒芒的刃口,此時正死死的抵在宋仁脖頸間。
明明是絕對優勢的局麵,他卻莫名的升起一股脊背發涼的感覺。
此刻,場間陳玉樓的人馬也是各自出手。
月亮門的紅姑娘,用一把小飛刀抵住了吳真人的下顎。
身高體闊的昆侖摩勒擒拿遏製住了副官的一條手臂,壓得他被迫俯身向下。
而軍閥大帥的羅老歪,則是用一把毛瑟槍,抵住了旺財的太陽穴。
在角落的柱子後麵,仵作出身的花瑪拐帶著山民向導的少年,這時候走了出來。
陳玉樓同其他幾人互相打了一個眼色。
剛要開口時,卻被心急火燎的羅老歪搶了先。
他為了盜掘此次的元代大墓,繼續籌措軍資,這一次可謂是冒險調派了大量工兵營的人馬,隻為配合卸嶺群盜。
這一次,可謂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而且,時間線上也是越快越好,省的在其他方麵生出事端來。
羅老歪語氣很是生硬,用槍口死死抵住旺財的腦袋:
“喂,大塊頭,你們是哪個地方的軍閥勢力,大帥是誰?現在帶人跑到老熊嶺來,又是抱著什麼目的?”
“快說!!!”
旺財側頭看向宋仁,隨後咧嘴笑笑。
羅老歪頓時氣惱,槍口壓下去道:“小兔崽子,你好像很得意啊!”
宋仁提醒道:“你講話還是小心點,旺財的脾氣可不太好。”
羅老歪哪受得了這種氣。
自他掌控了一派軍閥,又同卸嶺深度綁定後,他的小日子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隨著部隊的不斷整編、壯大,即便是以往高高在上的卸嶺盜魁陳玉樓,現在也不過是和自己彼此利用,互相借勢而已。
傲慢了多少年的羅老歪,此時愈發惱怒,雖然不敢真的開槍,擔心引來外麵那些兵痞們注意。
但他不介意用槍托教訓對方一頓。
可是,剛剛換手砸下去的槍托,卻見旺財驀然轉頭,一張粗獷的人臉迅速冒出金黃的毛發。
血盆大口張開,驀地,一口下去。
哢嚓!
隻一瞬間,羅老歪握槍的右手小臂,整個都被咬成了兩截,筋骨斷裂之處,血肉與骸骨都清晰可見,鮮血從傷口呈噴濺式的方式湧出。
旺財的上身向下匍匐,微彎著腰,那寬闊的背影,於沉默中震撼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間。
隨後,他緩緩轉過頭來。
麵龐上的獸毛早已褪去,重新恢複了那張憨厚的大臉。
隻不過此時的臉上,在口鼻位置,已經沾滿了鮮紅的血。
一隻緊攥手槍的小臂,正咬在唇齒之間,那滲人的大牙花子沾著血絲,唇角咧開的笑意,在此刻有些晃眼。
陳玉樓幾人皆是麵色急劇變化。
這些年來,羅老歪的軍閥部隊在外影響力與日俱增,而他也確實是一個值得陳玉樓投資的人。
論野心也是夠用的,身手與狠辣方麵,絕對是毫不含糊。
可就是這樣一個即將脫離他掌控的危險家夥,竟然在形勢一片大好時,被人一口咬斷了整條小臂。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然而眼下,卻無比真實的映入眼底。
對方那猶如昆侖摩勒一樣的大塊頭,實在太驚人了。
陳玉樓剛要開口關心時,卻見身前的男人也轉過頭來。
那雙古井無比的烏黑瞳孔裡,倒影出來的色澤讓人根本無法讀懂。
宋仁:“玩夠了嗎?”
陳玉樓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隨後驚覺不對時,腹部已然如遭重錘,佝僂的脊背深深的彎了下去,下半身幾乎要被一拳打的飄起來。
鼻涕口水,連同血液和食物碎渣,在這一刻,化成噴射戰士,一口氣全給吐了出來。
紅姑娘和昆侖摩勒反應過來,剛要來搭把手,卻被宋仁緊隨其後的一邊一記耳光,將兩人全部打的原地轉圈。
紅姑娘的半邊俏臉都腫起來了。
昆侖摩勒更是吐出了好幾顆破碎的牙,滿腦子都是小星星在頭頂轉呀轉的。
而宋仁動手的整個過程,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先前全麵控製局勢的卸嶺眾人,短短一瞬就驟然顛倒。
陳玉樓幾乎要將膽汁都咳出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局麵翻轉的如此之快。
下意識的側過身形,在近乎死角的位置上,伸手摸向了腰間。
宋仁不慌不忙的撿起地上掉落的小神鋒,邁步向前,在陳玉樓猛然拔槍的一瞬間。
宋仁以左手提前扼住其手腕,向著旁邊一帶,將其整個臂膀扯到了一旁的木質茶桌上。
陳玉樓的右手臂砸在桌麵,毛瑟槍仍舊緊攥於手心中,顯然還是不死心。
然而下一秒,宋仁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猛然揮起尺長有餘的小神鋒,一擊刺穿了陳玉樓拿槍的右手。
刀鋒從掌心破開血肉口子,極流暢的貫穿掌背,以及下麵的整張木桌。
長刃穿過桌麵,刺出尺長的染血寒芒!
陳玉樓先前還能忍受痛苦,但這一次再也遏製不住,發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咆哮。
比之一旁的羅老歪都猶有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