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來的人並不多,隻有五四文學社那些詩人們早早的來了。
他們發覺餘切沒有要挑事兒的意思,而是坐在那裡像是假寐,就去拉攏他:
“餘切,我們本來是朋友,你小說寫得好,為什麼不讓我們發?”
“駱一禾?”
“你看,你都認識我了,餘切。”
餘切搖頭道,“駱一禾,你們胡說八道到了我頭上,我們燕大的社團又太有影響力,全國很多人會去學你們的,我是防患於未然。”
很快西語係的人來了:俞敏宏帶著幾個朋友正在朝餘切打招呼。
駱一禾察覺到了,立刻站起來,“餘切,你又要來打架?”
餘切說,“我是來分享知識的。”
——“你們知道國內外文化差異有多大嗎?”餘切站在了台階上,背後是未名湖的湖水,他影子在湖麵上晃蕩蔓延出很遠,就像是一種魔法師在施法,把未來的拿到了現在。
他說,“比如中國人總是習慣於晚上洗澡,而外國人習慣於早上洗澡,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同學們答道:“他們更加禮貌,在意自己的外在,中國人隻注意到自己洗完澡後舒服。”
“因為他們有淋浴間,而我們的澡堂子早上不開。”
“不知道。”
有這麼幾類答案。
餘切說:“因為外國人的汗腺更發達,有很濃鬱的體味,所以他們不得不早上洗澡,這是為了去除身上的異味。所以,在學校裡麵如果有老外歧視你,你隻需要做出這個動作……”
餘切露出自己的腋下,輕輕扇風,然後作出臭不可聞的表情。
聚集在餘切身邊的人開始變多,他的動作幅度大,講的又是愛聽的。
“我們追求外國妞的時候,要更加注重自我表現,更直接,比如現在有個外國妞願意跟你了,你們才約會不久,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你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
俞敏宏舉手說:“紳士的送她回宿舍。”
他旁邊的王鏘大聲喊,“至少要給她說一句情話,中國人是浪漫的!”
五四文學社有的人忍不住了,插嘴道,“也可以分享我們剛創作的詩,愛情正是在詩裡麵來表達。”
餘切揭示答案:“不不,你要請她上來看電影……沒有電視機怎麼辦?讓她上來陪你看書,你說你也沒有書?你一張嘴總有吧,你還想和她說說話,但是在街上不方便了,請她到你的房間來……她進來了,然後怎麼辦,難道聊一晚上嗎?”
餘切說:“你就可以大膽的親下去,其他的動作是否進行下去,應該以當時的感覺來確定,沒有明顯的抗拒,絕不停止,於是,你現在就是一個擁有美國靈魂的中國人了……”
“現在我們再聊聊,怎麼真正的去做一個真正的美國人。”
“很多人都想要拿簽證,他們都在簽證那裡失敗了,他們非常的努力,學好外語,打扮好自己,懇切的說明了自己怎麼仰慕美國的文化,以及到了美國之後怎麼養活自己……他們不知道,一個朝聖者反而離美國更遙遠了。”
“因為想要去美國的人太多了,當你要達成一個事情的時候,你首先要隱藏好你自己,從a到b不行,從a到c再到d,回到了b,就行了。”
餘切的演講開始起了作用。不僅僅是西語係的,其實連五四文學社自己的人都想要叛變了,他們情不自禁的豎起耳朵聽。
因為餘切在講美國,那可是美國啊!
先前安排的托開始起了作用。
頭一個人來五四文學社詢問,“我在《未名湖》上看到了詩歌,也想要創作……等一下,那邊說的倒是挺有意思,我先去那邊看看。”
文學社的急了:“你同學,你走了乾什麼?”
“因為沒意思。”
第二個人腦袋尖尖,他問:“那我問你,中國詩能幫我搞外國妞嗎?”
“你可以學外語,然後再把自己的詩翻譯……”
“那我問你,為什麼不直接念外國詩呢?”
第三個人是王鏘,他已經徹底懶得演了,他說,“那邊人多,那邊也有姑娘,那邊還能教我們留學,我不想來你們這個社團,我想去他那邊去聽講……”
那邊在講什麼?
餘切正在聊喬公訪美,在得克薩斯州這個美國最保守的紅色州,怎麼親吻了一個美國唱詩班的小女孩額頭,打破了國外對國內妖魔化的敘事,並贏得了普通民眾的好感。
聽眾們驚呼:“怪不得喬公訪美那麼成功?他符合了美國人的表達方式。”
這些驚訝的聲音,對於文學社的人聽來格外刺耳。
後來事情對五四文學社的詩人們,發展得更加糟糕了。
慕名而來的聽眾,要求他們挪動位置,因為餘切的聲音在外圈聽不清楚,他前麵已經一層一層很多人,如果文學社的朋友能讓開,就又能騰出一片地方。
“請讓一讓我們吧。”有同學說。
詩人們讓了。
而餘切在聊1979年,美國總統吉米卡特在度假過程中遇見了一隻跳上船的兔子,卡特總統大吃一驚,驚慌的用船槳去驅趕兔子……於是,媒體們用誇張化的“巨魔”兔子和一個矮小的卡特,來嘲笑這位“害怕兔子”的善良總統。
“仁義禮智信不會讓你得到彆人的尊重,他們不玩這個,他們需要的是你表現出你強的一麵,乒乓球、功夫都是我們強的地方,他們隻願意聊這些東西,但光是這些不夠……”
這是一個在美國家喻戶曉的新聞,它直接導致了卡特這個老好人輸掉了下一次的連任選舉,而此時燕大的學子們就像是聽一個離奇的異國故事。
想要聽的同學實在是太多,新過來的人並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他們隻看到了有人擋在這,圍起來念自己的詩。
“你在乾什麼,我不想聽你們念詩!”
“是我們先,我們先到這個地方……”
“閃開閃開,你的詩一點都沒有意思,我要聽那個人說美國的事情。”
“我們在創作中國的詩歌!同學你聽聽,在古城上空青天巨藍豐碩象是一種神明一種切開的肉體……”
“你讓開得了!那個人在說什麼?他在說美國文學,有意思……”
一種忍無可忍的憤怒,在“詩人們”的內心爆發了,這種爆發並非針對餘切,也不是針對俞敏宏這些西語係的,而仿佛是針對這個世界。
為什麼你們不來關注我?
為什麼我輕易失去了關注。
詩歌、搖滾樂、牛仔褲,包括對餘切文章的批判……他們永遠追尋的是同一個東西,那就是無與倫比的受關注感,和與之而來的自命不凡。
詩歌隻是成為八十年代的最廣泛最易得的載體,引來了這些跟風者。
跟風者們做出了最正常的舉動,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他們開始推搡、謾罵,然後揮動拳頭和彆人的臉蛋相遇,一場比之前更大的爭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