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克,你怎麼來了?你不應該在南方嗎?”
“我已經退役了,在這邊找了個保安工作,聽說你在這邊練槍,特地來拜訪你。”
餘切聽後勃然大怒:“你是敢死隊,帶人打下了高地,你怎麼會退役?就算是退役,也應該安排個好去處,誰讓你做保安的,我去找他!”
寧克很感動,道:“其實我還在戰鬥中,隻是原先是公開的,現在轉入地下了。”
餘切有點明白了:“你做了餘則成一樣的人物?”
“誰說的?我可比不了。”寧克眨了眨眼睛。
兩人找了個地兒敘舊。
原來,當年在老山戰役之後,餘切、寧克還有攝影師王敏都受到嘉獎。王敏直接調去了新化社國際部,成了第一批派駐到國外的戰地記者;寧克則因為心思縝密,又敢於衝鋒陷陣,被有關部門看重,從部隊轉業做了國安。
當時那個越南人怎麼死的,現在已經很難知道真相了。
但大概率的情況是,餘切放了個空槍,而致命傷是寧克造成的,在這種極端緊張的情況下,三人竟然能在短短時間內,找出最好的分功勞的法子,讓所有人都很滿意。
寧克這個隻會使槍的粗佬就被組織看中了,他不僅會衝鋒,還有個巧心思,一定能勝任其他事業工作……從前線下來。他轉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沒想到第一次出國,竟然是陪同餘切一塊兒。
彼時有大量學者出訪美國,餘切這一趟行程涉及到作家交流,又需要途徑“銀三角”哥倫比亞,比其他人更看重安全問題。
寧克道:“我聽聲音……你用的五四?打的怎麼樣?”
“好得很。十米的距離,基本上能在八九環內,五十米的距離,可以保證落在靶子上。”
這是很牛逼的成績了。寧克相當滿意,但隨即又道:“人家外國人不用五四,而且五四的後坐力太小,威力太小,你該用其他槍試試。”
隨後的幾天,餘切真開始進入到部隊駐地練槍。
哥倫比亞警方用的格洛克17,餘切就用港地的渠道貨格洛克17;毒販用ak47,餘切也用上國產版的56式,他甚至學習如何處理槍傷……這不是小題大做,哥倫比亞是個狠活兒遍地的國家,當地的秩序並不由政府掌控,而是曆史級大毒梟巴勃羅掌控。
前麵提到有個駐華大使戈麥斯把當初的大陸代表團請去見識了哥倫比亞的上層人物,比如司法部長,法院,議會等等……沒有提到的是,這一批人在1984年就被巴勃羅的手下消消樂。
84年的五月,50名毒販直接衝進正在開會的司法部大廈搞屠殺。
司法部長、檢察院、法院和緝毒局的眾多官員通通被綁架。毒販和前來支援的哥倫比亞的國防軍激戰,雙方一度形成僵持局麵。隨後,300名攜帶地對地導彈的毒販前來增援——是的,你沒看錯,那是地對地導彈!
戰鬥一直持續到深夜,毒販留下34具警察和11名法官的屍體後揚長而去。
巴勃羅是黑幫之神,被《財富》雜誌評選為全球7大富豪之一,他的根據地隻是一個小小的哥倫比亞——可想而知,他對哥倫比亞的掌控已經深入骨髓。
凶殺、販毒、濫交、亂論……這正是拉丁美洲的真相,它是美洲一切惡和黑暗的集合,他是漂亮國巨大身軀下,被遮擋住的陰暗麵。是一個人為塑造的地區,各方都把他們的力量投射到這裡來。後世評選的最優秀的十部拉丁美洲文學中,入選者沒有任何一部沒有謀殺、子彈、革命和性。
拉美文學先驅博爾赫斯的裡麵,到處都是凶殺案和手槍,寫也夢到自己被人開槍打死;馬爾克斯曾經和人玩過俄羅斯轉盤的遊戲——在左輪手槍裡麵裝部分子彈,依次隨即開槍,輪到馬爾克斯時,前麵都是空槍,隻剩下有子彈的那一槍。
如果不是對方想起,馬爾克斯的父親曾經治好了自己的淋病,馬爾克斯恐怕已經被開槍打死了。
這就是到處都是狠活兒的哥倫比亞,這就是拉美。做文豪,居然需要會玩槍。
一周後,餘切在靶場內。
“砰!”
“砰!”
“砰!”
三槍沒有命中靶心,但是呈現出一個三角形,如果有人站在這,恐怕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寧克鼓掌道:“當年首長沒有說錯,你要是當兵,肯定也是個好苗子。端槍穩,擊槍快。”
餘切說:“現在要是再讓我回到老山,回到那一天晚上,我肯定不會放空槍。”
“你要怎麼對那個人?”
“我會讓他看到自己的腦漿。”餘雙鷹道。
“希望你不要有這樣的機會。”
之後,餘切又用起了五六式,這個他就用的一般了,壓不住槍。
一梭子掃過去,簡直不能看。
寧克說:“你還是用手槍比較好。其實你去哥倫比亞訪問,你基本上也用不到槍。”
“還是用得到的。”
馬爾克斯在哥倫比亞有不少仇家,大部分和他到處給人戴綠帽子有關係,馬爾克斯一生都在孜孜不倦的搞情婦。
出於安全考慮,恐怕餘切到哥倫比亞後,還真要帶一把手槍才行。
大陸文壇這邊目前對於馬爾克斯很崇拜,覺得他是個反美先鋒,一輩子都在追查屠殺案,簡直是完人。
以上的事情確實是真的,但他不是完人。
實際上在最近和餘切的通話中,馬爾克斯已經在暗示怎麼尋歡作樂了。因為他的大文豪名氣,他在全世界各地都有情婦,被情婦那些有頭有臉的丈夫追殺上門也不稀奇。
餘切寫了個稿子開頭給馬爾克斯鑒賞,專門批判美國精英階級窮奢極欲的生活方式,批判消費主義的。馬爾克斯聽後十分喜歡,把稿子介紹給他的合作書商,說:
“你這個稿子很好,怪不得你能在日本取得成功,我們就是要批評這種腐朽、落後的關係。我準備為你開個arty,請來十個瘋狂的婦人陪伴。”
“在拉美,我們和自己的表妹,和自己的姑母,和……我們就這樣糾纏在一起,不懂得性,你就沒有真正的進入到這個國家。”
太瘋癲了!
簡直讓餘切大吃一驚啊。他隻能立刻拒絕馬爾克斯的好意。
也就是餘切打電話的時候,在場沒有幾個人會西班牙語,否則恐怕要當場令一群人噴飯。
三月上旬,兩岸作家的行程敲定。本次需先應哥倫比亞總統和大文豪馬爾克斯之邀,從美國南部去哥倫比亞。之後到四月時在波士頓進行會晤,餘光鐘等人也是在這個時候趕來美國。
餘切度過了一段難得的時光。
他一邊研究拉美史,一邊寫那篇準備發去美國的稿子。
這個稿子叫《美國精神病人》,以八十年代的美國為背景,描述華爾街精英帕特裡克·貝特曼擁有雙重性格,一旦夜幕降臨,他就會化身為殺人狂魔的故事。
這個在大陸自然是不可能出版的,描繪的正是一種純粹的惡,它當前隻能用於批判漂亮國。
表麵上,這個故事描述的是華爾街精英“惡墜”的過程,實際上是批判當前資本主義社會的消費主義,使原先的社會關係都被異化,人本身也被異化,貝特曼這個人感到無所適從,因為他隨時有種即將被其他人“溺死”的緊迫感,他沒有絲毫安全感。
最終他在殺人的過程中,反而得到了某種完全掌控的快感……心理學上講,這個是及時反饋,是擺爛的成癮性之……
好吧,扯不下去了,這確實挺奇葩,怪不得叫《美國精神病人》,其實是在說《美國已成了精神病人》。
如果說《狩獵愉快》這種賽博朋克是宏觀層麵的批判,那麼《美國精神病人》則是更為切實的批判。
燕大西語係有個女生叫cy,父親是美國麥格勞希爾的高管,麥格勞希爾是全世界最大的出版社之一。
餘切回燕大找這個cy,看看有沒有辦法通過她來出書,多一條渠道。
沒想到,這個大白妞已經離開燕大了。
cy的前追求者是現在燕大的英語教師王鏘。餘切約他出來打乒乓球,在乒乓球桌上,王鏘說:“cy和你是同一年畢業的,你畢業那一年,cy也回到了美國。”
“那我怎麼聯係到她?”
“cy恐怕再也不能回頭了,你要聯係她,就隻能先在美國打響名氣。我最後和cy鬨得很不愉快,我終於知道,cy並不喜歡中國人,她也不喜歡紅寶書……那都是她的時尚和談資,就像是她身上的名牌包。”
“——她可以拿走,也可以扔下。如果那個東西不再能使她驕傲。”王鏘說。
餘切很驚訝啊。
王鏘這個人好久沒見,現在竟然成了個哲學家了,怪不得以後能下海做生意。
而且,他的乒乓球技術也比以前提高了很多,現在竟然能和放水的餘切打得有來有回。王鏘解釋道:“燕大有職工體育比賽,我每天都練習乒乓球。”
燕大教師的日子過得還真是好!我也等不及了!
“俞敏宏一直覺得我有機會打過你了,他現在也在當老師,我們喊他來?”
“讓他來!”
俞敏宏到了之後,這廝心眼很多,竟然還喊了一群女學生來觀戰。
餘切立刻開始使出全力,打得王鏘滿地找球。隨後俞敏宏也上場,繼續被打得滿地找球。他們從來沒有贏過餘切一次,幾年後,這種差距更加擴大了。
然而大家都很開心,那種感覺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
如今餘切已經是名師門徒,準備將來做教授的大作家,而西語係這兩兄弟,同樣是燕大體製內的教師,風雨無憂。餘切找cy的過程,讓他倆十分感慨。
餘切也挺感慨的。那會兒他在國內還沒有今天的地位,就像是他即將去的美國——他同樣沒什麼地位,是一個純粹的第三世界作家。
幾個人在燕大食堂吃飯,不斷有學生來和餘切打招呼。也有和西語係兩兄弟打招呼的。
餘切問王鏘:“你整天和cy混在一起,到底和cy談上沒有?”
王鏘搖頭。
“她一點機會沒有給你?”
王鏘說:“cy是個中國通,打乒乓球很厲害。她和我說,如果我有一天打乒乓球能夠超越她,她就會和我在一起。”
“那你打過她了嗎?”
“我打過了。但是cy立馬露出複雜的表情,她對我說,我還要會足球,我還要擁有美國的護照……所以她拒絕我。”
俞敏宏這時候插嘴道:“但cy一開始就看上餘切你了,沒什麼條件。”
餘切沒說話,等著王鏘說他的舔狗感悟。
一般來說,世間的真理都是舔狗和渣男來總結的。
王鏘道:“我意識到她從來沒有真的看上我,她對我的要求是無窮無儘的。美國人都這樣,自以為天下第一。你是個優秀得超脫了的例外,對她不屑一顧,她短暫的愛慕上你……”
“但現在她回美國又要重新做出版人,做麥格勞希爾的職員,直到成為高管,女承父業。你這一次去美國,如果你有一丁點兒的求到她了,說不定她就像對我一樣的對你。”
王鏘這話說的有點繞,他想表達的是,美國妞崇拜強者,現在cy大白妞回國之後,有了麥格勞希爾加成,不一定會像是在燕大一樣的對餘切予取予求了。
這個“餘切”,就可能成為“王鏘”。
餘切當即道:“在任何地方,我都是餘切。”
之後,大陸詩刊《星星》刊登了作家們要去訪問的消息,又在加刊中,特地提到這一次的訪問學者,並且公布了人員細節,隻是沒有公布地點。
同一時間,主流新聞報紙也報道這一事件。這時候,兩岸作家之間的交流已經被港媒捅出來,這邊乾脆打明牌。餘切登上了央台的新聞,節目把他和馬爾克斯之間的信件節選後公布。
這是他“中拉友誼的代表”的外號第一次被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