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茶館樓梯口。
陸燃追上了鄧玉湘，拿著羽絨服，從後麵裹住她的身子。
鄧玉湘步伐一停。
尚未暖透的身軀，再度被厚厚的羽絨服包裹。
一旁，扈嬌嬌麵色擔憂，卻是選擇默默退開。
鄧玉湘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聲音又小又輕：
“你也認為，我該避戰？”
陸燃走下一個台階，站在鄧玉湘麵前，仰頭笑看著她：
“我是那樣的人麼？”
鄧玉湘低頭，靜靜瞧著陸燃的雙目。
他的眼神一片安寧。
像是一片神秘深邃的夜空。
外界撲進去的所有情緒，都掀不起半點波瀾。
許久，鄧玉湘輕輕“嗯”了一聲。
陸燃拾著她的手腕，一一穿進袖子裡：“走啊，我送你回去。
好好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明天痛痛快快的殺上一遭。”
說著，陸燃將羽絨服的拉鎖拉了上去，提到了她脖間的針織圍巾處。
陸燃看著她的雙眼，輕聲道：“調整好狀態，對得起斬夜，對得起自己。”
鄧玉湘抬起手，揉了揉陸燃的腦袋。
她那冰冷的表情，終於溫柔了些許。
陸燃看向一旁扈嬌嬌：“我們一起送她？”
扈嬌嬌並未拒絕：“我回去拿外套。”
陸燃急忙道：“麻煩把茶點打包一下，我今天必須讓我姐吃上一口。”
什麼意思？
斷頭飯？
鄧玉湘抿嘴看著陸燃，撥開了他的腦袋，邁步向下走去。
陸燃順手從她兜裡掏出墨鏡和帽子，一一戴好：“你的住處離這裡遠嗎？”
鄧玉湘不言不語，步伐不停。
強大的氣勢，讓沿途所有人紛紛讓路。
當她走出茶館時，就連外麵擁擠的人群，都慌忙避退。
陸燃低著頭、跟在她身後，祈禱著彆被認出來。
二人走出了商業街區，直奔演武場的方向。
在臨近演武場的鬆林邊緣，陸燃見到了一排低矮屋宅，鄧玉湘走進了最右側的獨門小院。
“你回去吧。”鄧玉湘站在屋門前，拉下羽絨服的拉鏈。
陸燃卻是道：“我等你洗完熱水澡、睡下了，我就回去。”
鄧玉湘動作一停，扭頭看向陸燃。
陸燃抿嘴微笑，給了她一個經典的表情包。
鄧玉湘輕聲道：“小陸燃，回去吧，明天”
陸燃出言打斷：“姐，你跟扈嬌嬌關係很好麼？”
鄧玉湘倒也沒惱，隨口應著：“嗯。”
陸燃麵色嚴肅：“具體有多好？”
鄧玉湘眉頭輕蹙，沉默片刻，道：“過命之交。”
“明白了，安心洗你的熱水澡去吧。”陸燃向後退去，攤開雙臂，“我離遠點，放心，絕不偷聽。”
姐弟倆的耳朵有多靈，彼此都很清楚。
鄧玉湘麵色微怔，目送著陸燃步步後退。
直至他退到院門口，固執的站在那裡。
二人對視了許久，一個比一個固執。
驀地，鄧玉湘搖頭笑了笑。
這一朵被霜凍的山茶，帶著絲絲破碎的美感，綻放出了動人的笑靨。
她轉身推開門，大步走進屋內。
陸燃站在院門口，雙手插兜，四處打量著。
不一會兒，他就看到不遠處，走來了一道高挑火辣身影。
真是童顏巨巨好的身材。
“陸天驕，怎麼不進去？”扈嬌嬌提著許多茶點，來到了院門前。
“扈女士。”陸燃點頭示意，“我姐洗澡去了。”
扈嬌嬌反應了一下，隨即展顏一笑：“那我先進去送茶點，你要外套麼？”
陸燃卻是稍稍歪頭，示意著一旁的鬆樹林：“走走？”
“好啊。”扈嬌嬌並未猶豫，跟著陸燃向雪林走去。
陸燃壓低著帽簷，也壓低了聲音：“真的一點兒希望都沒有？”
扈嬌嬌搖了搖頭：“難如登天。”
三次切磋，鄧玉湘皆敗得徹底。
這還是在廖前輩沒有使用神兵的情況下！
若是雙方真刀真槍殺起來，鄧玉湘的劣勢就更大了。
暫且拋開神兵領域的效果，單說兩把神兵的基礎屬性：
斬夜大刀的力量、速度、鋒銳、堅韌程度等等方麵，可是被全方位碾壓的。
畢竟，廖前輩的神兵，已經是更高一個層級的存在了。
就像是此時的霞光刀與寂夜刀。
這兩把神兵要是懟起來，霞光是有足夠的實力，將寂夜刀砍斷的！
扈嬌嬌看向陸燃，解釋道：“廖前輩在我派內，身居高位、戰功赫赫。
她是駐守城內魔窟的一員。
說是駐守魔窟，但她不是固守城池的那一類，而是開疆拓土的那一類。
與絕大多數人不同，廖前輩一身的武藝，不是在十五之夜、守城得來的。
而是在魔窟深處、在戰爭之中淬煉出來的。”
陸燃默默地聆聽著。
難怪大夢魘會被全方位碾壓。
扈嬌嬌一聲長歎，滿心惋惜：“玉湘並不差，從資質方麵來說，一定是超過廖前輩的。
二十二歲啊，玉湘才二十二，已經是江境·三段了。
無法想象，玉湘未來的成就會是如何。
但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
扈嬌嬌沒有把話說完，隻是無奈的聳了聳肩。
陸燃還抱有一絲希望：“既然玉湘姐這麼有天賦，大家都是同門弟子，廖前輩會留她一命麼？”
扈嬌嬌突然站定腳步，轉身看向陸燃：“陸天驕會養虎為患麼？”
陸燃抿了抿嘴唇。
是啊，明知道這是一個天賦爆炸的敵人。
你會留著她，任由其野蠻成長嗎？
扈嬌嬌開口道：“此戰不可避免，玉湘敗局已定。我曾試著勸過她，在恰當的時機認輸。
但她聽不進去。”
扈嬌嬌話鋒一轉：“玉湘對你不一樣，在她麵前，你幾乎可以肆意妄為。
我能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聞言，陸燃思緒飄遠。
因為是戰友？
一同出生入死，相互扶持、患難與共？
因為是同鄉？
對於家鄉，我們有著相同的目標和理想？
因為我們的“道”皆紮根雨巷，如兩棵大樹，根須在地底深處緊密相連？
又或許是因為
“不想說，就不說了。”扈嬌嬌抬起手，拍了拍陸燃的肩膀，“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試著去勸勸她。
輸給為北風城開疆擴土的前輩，並不丟人。
玉湘是可以認輸的。
而認輸，將極大提高生還概率。”
陸燃突然道：“我不會勸她的。”
扈嬌嬌心頭一怔：“啊？”
陸燃仰起頭，在寒冷的空氣中，吐出絲絲白霧：“鄧玉湘這樣明豔耀眼、極度驕傲的武者，會戰到最後一刻。戰至力竭，才算真正的輸。”
扈嬌嬌忽然伸出手，捏住了陸燃的下巴。
陸燃：？？？
什什麼情況？
這是暴露本性了嗎？
扈嬌嬌麵龐逼近，一雙靈動的杏眼，細細打量著陸燃的雙眸：“所以你在她麵前，才能肆意妄為。
因為你們是一類人。
你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完全契合。
你會支持她，明天戰死在演武場。”
陸燃後退半步，推開了女子的手：“我怎麼可能會看著她去死。”
扈嬌嬌眉毛一揚：“那你？”
陸燃道：“扈女士，北風城主是你的？”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扈嬌嬌扭頭看向雪林深處，低聲道，“告訴你也無妨，為了留玉湘一命，我已經去求過爺爺了。
不止一次。
都是跪著求的。”
陸燃：“那扈老爺子”
扈嬌嬌一聲冷哼：“生死狀已經簽了，在神明大殿內、在神明大人的麵前簽的，沒什麼操作空間。
哪怕是你口中的扈城主，也得按規矩辦事！
起碼在戰鬥過程中，插不得手。”
說著，扈嬌嬌扭頭看向陸燃，神色不滿：“廖前輩這種殺魔如麻之人，知道該怎麼永絕後患。
而你，鄧玉湘的好弟弟，還支持你的姐姐戰至力竭。
看來，我可以著手準備，為我的好閨蜜收屍了。”
陸燃滿心感慨，這是真閨蜜啊，背地裡做了好多。
他願意相信扈嬌嬌。
因為陸燃願意相信鄧玉湘，相信她的眼光與能力，相信她所認定的好友。
陸燃笑道：“謝謝扈姐。
你把我看得太重要了，我支持與否，改變不了鄧玉湘的抉擇。”
扈嬌嬌眉頭輕蹙，冷冷的掃了陸燃一眼，轉身離去：“彆叫我姐。”
“不是你要求的嗎？”
“現在不想了。”
“我賭你的閨蜜死不了。”陸燃看著女子離去的背影，突然開口。
扈嬌嬌步伐一停，並未轉頭，隻是一聲嗤笑：“你賭？
堂堂大夏第一天驕，還是要金口玉言為好。”
陸燃聲音很輕：“我隻是支持鄧玉湘驕傲的迎戰。
遵從本心、念頭通達。
勝負也好，生死也罷，皆是後話。
我支持的是過程，支持她一生都這樣明豔的綻放下去。”
扈嬌嬌猛地轉身，心中微動，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他支持的是過程。
而非結果！
他還明確說，賭鄧玉湘不會死！
陸燃笑看著對方。
大夢魘的生死，可不是一紙生死狀能決定的。
更不是什麼廖前輩說的算的！
“你”扈嬌嬌麵色一陣陣變幻，最終確定了什麼，杏眼微微睜大。
下一刻，她邁步返回。
陸燃原本還麵帶笑意，很快就有點慌了。
因為扈嬌嬌好像沒有停的意思？
這是要乾什麼？
帶球撞人嗎？
陸燃果斷後退一步，卻是被扈嬌嬌一手捉住了毛衣領，將他拽到眼前。
扈嬌嬌探前麵龐，嘴唇湊到陸燃耳畔，聲音很輕：“你要想好後果！
這裡可是北風城，北風一派的聖地。
明日的挑戰，就在演武場，就在北風大人的腳下！
你若是敢乾預比鬥，哪怕你是大夏天”
“明日，扈城主會來主持、或是觀戰麼？”陸燃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語。
扈嬌嬌站直身體，看著近在咫尺的麵龐。
那一雙杏眼微微眯起，不再靈動。
壓迫感十足！
1秒，2秒，3秒
扈嬌嬌勾起唇角：“我好像知道，玉湘為什麼這麼喜歡你了。”
所以是
我支持你的一切決定，放手去乾，遵從本心。
同時，
你的一切，我來兜著，後果由我來承擔。
這t是什麼神仙弟弟？
陸燃再度詢問：“扈老爺子會親臨現場麼？”
扈嬌嬌眼中含笑：“不知道呀，要不要你叫聲姐姐，我去幫你問問？”
陸燃撇了撇嘴：“你不是不想我叫麼？”
扈嬌嬌眼珠一轉，有一點點調皮：“我是讓你彆叫扈姐，好難聽的。
嬌嬌姐比較好聽，你覺得呢？”
“噓！”陸燃忽然發出了噤聲的指令。
扈嬌嬌身體一緊，側耳聆聽。
雪林中，走來一道高挑的身影。
她的頭發濕漉漉的，顯然剛剛沐浴過。
她高挑纖瘦的身子，還披著那件厚厚的白色羽絨服。
鄧玉湘的眼睛稍稍眯了眯，看著小樹林中的二人：
“你們倆，在乾什麼？”
“玉湘來啦？”扈嬌嬌鬆開陸燃的衣領，轉身走去，“我給你帶了茶點。
剛剛，你都沒吃多少。”
鄧玉湘看著眼前笑盈盈的女子：“給我帶了茶點，送到小樹林裡來了。”
扈嬌嬌：“”
陸燃：“”
“好吧好吧。”扈嬌嬌挽住了鄧玉湘的手臂，“咱們家弟弟不是大夏天驕嘛！
我就想著讓他給我簽個名，合個影什麼的。”
鄧玉湘：“我弟弟。”
扈嬌嬌：“啊？”
鄧玉湘抿了抿嘴唇，沒再開口。
扈嬌嬌噗嗤一笑，忍不住調侃道：“你這人，真的是！
之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小氣？
你不是有倆麼？勻給我一個，我要這個，把那個堂給你。”
聞言，鄧玉湘微微蹙眉，眼神似是有些嫌棄。
“咳咳。”陸燃咳嗽了一聲，“回去吧，你頭發都凍乾了。”
“走走走，回去我給你吹一下，吃些點心。”扈嬌嬌帶著好閨蜜離去，“一會兒好好睡一覺，明天有一場大戰呢！”
鄧玉湘打量著扈嬌嬌，心中有些異樣。
由於挑戰之日臨近，最近一段時間，扈嬌嬌同樣沉悶的很，心情很不好。
但此時，扈嬌嬌好像開心起來了？
為什麼？
因為陸燃麼？
“嬌嬌。”
“嗯？”
“小陸燃有心愛的女孩，青梅竹馬。”
扈嬌嬌很是無語，扭頭看向陸燃：
“那個誰，快跟你姐說，我是你的誰？”
陸燃笑了笑：“雖是初次見麵，但我有種感覺，我們是誌同道合之人。
未來，也許我們會成為戰友，並肩作戰。”
扈嬌嬌笑容玩味，收到了全部訊息，卻是開口道：
“弟弟，我是你嬌姐！”
陸燃：“”
浪費感情。
我還是你驕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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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