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草長鶯飛。
每當這春分之時,趙國洛河的下遊一帶,往往在河麵上升起淡淡煙霧。
這種怪異現象,即使是當地居民,也不知作何解釋。不過在一些遊子騷客的眼中,此處倒是一幅難得的秀麗畫卷,儘顯朦朧之美。
此時一艘烏篷小船,正順著悠悠河水,從北方姍姍而來。
船尾處,正站著一名頭戴草帽的艄公。雖然有些上了年紀,但身材精壯,雙臂有力,劃起船來絲毫不慢。
而船頭上則坐著一名灰衣少年,此人十六七歲年紀,頭枕雙臂,靠舷而坐。嘴裡還叼著一根蘆葦,頗有些優哉遊哉的味道。
“我說,小哥。”
那艄公一邊劃船,一邊咧嘴笑道:“你現在去洛城,可真是挑了個好時候啊!”
“哦?”船頭的灰衣少年眉毛一挑,接口問道:“此話怎講?”
“小哥有所不知,每當春暖花開之時,這洛城城中就有一種名為‘煙花’的花朵盛開於大街小巷之中。此花雖然細小,但往往紮堆群聚,而且花瓣輕柔,最特彆的是花色透明中帶著一點淡淡的白色,就好像雲霞白煙一般。”
“竟有這等奇花?”灰衣少年聽得微微側目。
那艄公見他來了興趣,頓時也打開了話匣子,嗬嗬笑道:“看來小哥極少出門遠遊,所謂‘煙花三月下江南,不到洛城真遺憾’.........”
“老伯,我看這句是你自己瞎編的吧!”那少年嘴角揚起,打趣著說道。
艄公老臉一紅,在船尾咳嗽幾聲,強辯道:“老朽話粗理不粗,這洛城煙花鼎鼎大名。花開之時,趙國南部的風流才子,商賈權貴都紛紛而至,在洛城賞花論詩、互相結交,可以說是一場橫跨官商的盛會.........”
“那想必洛城此時必定是人滿為患囉?”灰衣少年忽然截口道。
“確實如此!”
艄公瞥他一眼,繼續道:“洛城不過一城之地,又哪裡容得下那麼多人?故而每年此時,城門口都會有重兵把守,除非商界要人,或者有名文士,再或者權貴顯要。一般人是不會放他進城的。”
“照老伯如此說,那小子豈不是進不了城了?”
“也不儘然!”艄公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所謂官有官道,民有民道,小哥如果誠心想進城賞花,倒也還有其他辦法的.......”
就在他還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臉色一變,雙眼向著船頭方向看去。
隻見河麵上煙霧繚繞,一艘揚帆快船正向著他們飛快駛來。
船到近前,才看清上麵站著兩人。
這二人都是一身官差服飾,腰配大刀,生得虎背腰圓,頗有一股狠辣之氣。
“哪裡來的刁民,難道不知此處河道已經被封了嗎?”其中一人怒喝出聲道。
“哎呀,差爺!我不過是個洛河的艄公,此處河道被封,委實不知啊!”那老伯放下船槳,快步走到船頭,向著兩位官差連連作揖。
“不知?哼!京城來的貴人在此泛舟,爾等刁民居然也敢同遊!我看罪名不小,先跟我走一趟吧!”那人說著就要伸手去抓艄公。
“使不得啊,差爺!我一家老弱,全靠我撐船過活,這被抓走一趟,回去隻怕是要替我老婆子收屍啊!”
“哼,我管你那麼多!”兩個官差聽後非但沒有半分憐憫,反而跳上烏篷小船,伸手就要將其抓走。
此時小船上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這世道可真奇怪,明明是做匪的,可披了一身官衣,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做官的!”
那兩個官差臉色大變,紛紛向著艄公身後看去。
隻見那裡正半坐半躺著一個灰衣少年,此時兩眼朝天,根本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老李,此人怎麼知道我們的底細?”
兩個官差中,年輕一點的那個忽然低聲問另一個。
“你問我,我卻問誰?”
年長的那個官差也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要不直接殺人了賬?”
“嗯,動作麻利點,乾淨點,彆留下線索!”
“好嘞!”
倆人一陣商議,忽然同時從腰間抽出大刀,麵色狠辣地向著艄公砍去。
“救命啊!”
艄公察言觀色,早就預感到不妙,此時眼見二人抽刀,當即嚇得雙腿一亂,竟然就地跪倒。
危急之中,他也不知從哪裡來的膽氣,忽然抓起船頭的一根船槳,閉著眼睛就向倆人捅去。
“噗嗤,噗嗤!”
兩聲輕微的聲音傳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半點動靜了。
“咦?”
艄公在地上跪了半天,終於敢睜開雙眼,卻見那兩個之前還耀武揚威的官差,此時卻雙眼圓瞪,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兩位官爺....怎麼了?”
艄公似乎有些驚疑不定,握著船槳的雙手不由得微微一顫。
“噗通!噗通!”
那兩個官差被他船槳一碰,居然就這麼筆直地向後跌倒,最後雙雙地滾入了河中。
而艄公沒看到的是,這兩人的喉嚨上,正各自插著半根蘆葦,此時沉到水下,才有涓涓鮮血湧出。
“殺人啦!”
艄公大喊一聲,慌忙將手中船槳丟入河中,全身止不住的瑟瑟發抖。
“彆慌!”
忽然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接著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頭。
艄公回頭一看,隻見是自己的那個少年船客。說來奇怪,此人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此時卻給他一種心安之感。
他微微壓下心中驚慌,不過臉色還是難看無比,隻是喃喃道: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老頭子我一輩子連雞都沒殺過,今天居然殺人了!”
那少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不殺他們,他們便要殺你。你究竟是要反抗,還是伸長脖子等著彆人宰割?”
艄公被他說的一個激靈,幡然醒悟道:“是了,我不殺他們,他們便殺我。我也是沒有辦法的,我家裡.......家裡.......還有一個老婆子等著我回去........”
他說著匆忙起身,跑到船尾支撐起另一根船槳,便要將小船掉頭而回。
“你乾什麼?”灰衣少年問道。
“回頭啊,小哥,前麵去不得了!”
“沒用的!”
灰衣少年搖了搖頭道:“他們在此處假冒官差攔截封河,前麵必定有所圖謀。一旦發現這兩人沒有及時回去,必然增派人手支援。他們都是揚帆快船,此時南北風起,你跑不過他們的!”
“那我怎麼辦?”艄公一時慌了神。
“從此處上岸,將小船拖進林間。”那少年向著河邊一指,口中淡淡說道。
艄公順著他的手指一看,隻見河岸上不遠處便是一片茂密叢林,鬱鬱蔥蔥,不見全貌。
“有道理!”
艄公看得連連點頭,他回過神來,還想要再說些感謝的話語。卻赫然發現,此時烏蓬小船之上,除了他自己以外,已經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那個灰衣少年居然就在他轉頭之際憑空消失,隻在船頭處留下了一點碎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