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打擾了。”
“沒關係,張製片,晚安。”
“晚安。”
張家振走了。
口頭上說他明白了,但陳諾知道,這個人並未明白。
作為一個經過係統訓練,又拍了這麼多部戲的演員,一些基本微表情背後的含義他都學過。當張家振聽完他的話,下意識做出的那個嘴角微微下撇的動作,他知道,就是明顯的不以為然的樣子。
但他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
因為這本來就不是小孩子的口舌之爭,而是兩個成年人之間的信念之爭。
最後誰對誰錯,當然不是用口水,而是用事實去證明。
……
第二天上午,當本屆上海電影節評委會集體看片的最後一個120分鐘,在放映廳中結束。
七個評委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並不熱烈,但非常積極的掌聲。
等到掌聲停息下來,伊朗女導演洛珊·班尼蒂瑪說道:“5天,看了17部電影,在這期間我無數次渴盼它早點結束,但當它結束了,我居然又有一點遺憾。”
匈牙利導演喬治·巴勒菲笑著道:“絕對的。我覺得我還能再看一部。”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伸了個懶腰道:“不包括我,上帝,在我有生之年,這肯定是我最後一次做評委。100多個小時之內看了17部電影。我真的很愛電影,但現在我看到那些電影公司的lo,我真的很想吐。”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為這個美國老頭子的話笑了起來。
在這幾天的相處過程中,幾個評委裡,人緣最好的不是非主流造型的陳主席,也不是李繽冰和娜塔莉兩個中外美女,而是這個直言不諱,又有一點美國式幽默的六七十年代好萊塢硬漢動作巨星,如今的奧斯卡最佳導演。
可能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某人在這段時間裡麵,一點都不像那個可以上snl說段子,也可以在奧斯卡調侃眾星,逗得全美千萬家庭哈哈大笑的男人。大部分時間都是板著臉,很認真嚴肅的樣子。
隻能說當官了,就是不一樣啊。
就像現在。
當克林特說完之後,陳諾很無趣的說道:“很高興和大家一起共度這段時光,現在,我想我們可以去享用午餐了,然後我們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下午兩點鐘,我們準時到三樓的會議室開始討論獲獎名單。有問題嗎?夥計們。”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歎了口氣道:“我感覺我這幾天就像一頭老驢,在你的鞭子上負重前行。陳,我很慶幸我不是你公司裡的員工,不然我肯定活不到現在這個歲數。下次你叫我來做評委之前,能不能先給我上一份人身保險?”
大家又笑了。
陳諾道:“沒問題,克林特。到時候我給你買一份價值千萬美元的,然後,我們大家就可以叫你‘千萬美元寶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影音室頓時因為這個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得意之作《百萬美元寶貝》的梗,爆發出劇烈的笑聲。
但歡樂隻是一時的。
因為當七個人重新聚在一起之後,可以說沒有歇一口氣,直接在第一個獎項的討論中,就爆發出了激烈的大混戰。
“不,絕對不行,我明說吧,我討厭這部電影,在任何一個獎項中,它都絕對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喬治·巴勒菲搖頭道。
洛珊·班尼蒂瑪道:“不可思議,我覺得它絕對值得這一個最佳攝影,至少!”
喬治·巴勒菲道:“他的鏡頭有什麼可取之處?無非就是一些自然景色的鏡頭,任何一個稍微有點檔次的攝影師都拍得出來。在我看來,那部波蘭的《死亡之舞》絕對比他勝出十倍。”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插嘴道:“胡說八道。《死亡之舞》看得我頭暈腦脹,那是我看過最不真實的戰爭片。那一段兩個人在一片廢墟麵前的舞蹈,我敢打賭,那絕對是編劇在模仿陳在《母親》裡跳過那一段舞,而且,是極其拙劣的模仿!”
洛珊·班尼蒂瑪道:“我讚同!”
喬治·巴勒菲無奈道:“克林特,我們在討論的是最佳攝影,不是他的劇情和表演。我當然知道它是個拙劣的仿作。”
“最佳攝影,他也配不上。”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搖頭道:“我覺得他的攝影師喝醉了酒,我知道導演想拍一部偽紀錄片,但他顯然搞砸了。”
娜塔莉·波特曼道:“我認同,《死亡之舞》可以ass了,但我也不喜歡《天空的顏色》。我更喜歡《指揮家》,它是我第一部看過的現代俄國電影,然而,它裡麵交響樂團的宏大場景和情感細膩的鏡頭確實征服了我。我認為它是最適合的最佳攝影。”
“我也不讚同《天空的顏色》。”這時,張家振插話了,“我也不喜歡《死亡之舞》,還有《指揮家》。在這個獎項上,我更喜歡《蕭紅》。我認為它的鏡頭很美,非常具有藝術感,尤其是男女主角在雪地裡擁吻的那一段,我覺得非常的打動人。我覺得這一部電影才是最佳攝影的合適人選。”
這番話落下,會議室裡的聲音頓時平息下來。
娜塔莉·波特曼露嘴角一翹,看向了主座上的某人。
而原本吵架的喬治·巴勒菲跟和洛珊·班尼蒂瑪也都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統統注視過來。
還有一直沒有說話的李繽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站在主位上。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用他灰色的眼珠子似笑非笑的看著陳諾,問道:“陳,你覺得呢?你認同張說的話嗎?”
陳諾笑了笑,說道:“我覺得……”
……
……
“獲得第十五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的是——《烏雲背後的幸福線》,詹妮弗·勞倫斯!”
隨著台上的頒獎嘉賓葛優念出這個名字,翻譯的聲音從上海大禮堂四周的立體聲音響裡傳來:“the ner of the best actress……”
身穿一襲中國紅的低胸裙子的大表姐捂著嘴,露出一臉驚喜的表情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而她身邊的導演大衛和男主角布萊德利也都在全場大屏幕中站了起來,和她貼臉擁抱。
“評委們認為,珍妮弗·勞倫斯在《烏雲背後的幸福線》中呈現了一場情緒濃烈而又細膩精準的演出,她以年輕演員少見的成熟度,詮釋了一個複雜女性的脆弱與堅韌,令人印象深刻……”
按照上海電影節的獨特慣例,四周的廣播裡播放在評委會寫的獲獎理由。
但是,在這個時候,全場觀眾的議論聲,似乎都有些壓不住了。
兩個小時的頒獎典禮進行至今,已經進入尾聲。而之前的一個小時裡,在其他非主競賽單元中,中國電影一度風頭正勁:無論是來自中國內地、香港還是台灣的作品,都有不俗表現。特彆是“亞洲新人獎”單元,三個獎項中,中國就拿下了兩個,可謂是占據了“半壁江山”。
然而——進入主競賽單元後,局勢卻陡然反轉。
迄今為止頒發的。
第一個,最佳攝影,由俄羅斯的《指揮家》拿下。
第二個,最佳劇本,由日本電影《盜鑰匙的方法》拿下。
第三個,金爵獎最佳音樂,由一部西班牙電影《蛹》獲得。
而如今,第四個最佳女主角也被敵我難辨的《烏雲背後的幸福線》拿下,這意味著主競賽單元的獎項隻剩下最後四個——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評委會大獎、最佳影片。
在這最後的四個獎項中,中國的兩部參賽影片究竟還能擠進去嗎?
這個問題出現在每個現場的中國人心裡麵。
要知道,在去年,2011年的上海電影節上,同樣是兩部中國電影入圍了主競賽單元,但最後,這兩部電影可是齊手拿下了8個獎項裡麵的五個!
《hello!樹先生》得了評委會大獎和最佳導演,而另外一部《郎在對門唱山歌》更誇張,拿下了最佳女演員,最佳編劇和最佳音樂。
那是何等壯舉?
但這次……怎麼看上去有一點不妙啊。
此時此刻,全場觀眾的情緒也逐漸緊張起來。
有人竊竊私語:
“不會真的沒有吧……”
“不可能吧?陳諾真不打算留點麵子?”
“陳諾這個人,你知道他會怎麼做?他出道以來,走的哪一步棋你看得懂?你想想他之前乾的那些事兒,你覺得他什麼事情乾不出來?”
也有人低聲猜測:
“也許,大獎還在後麵……”
“會不會就是真的沒有。”
“陳諾會這麼做嗎?那不是讓老外看笑話嗎?到時候媒體可就熱鬨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鬼知道,他就在那邊,你要不要問問他?”
在議論紛紛中,年輕美貌的大表姐拖曳著豔紅長裙,走上領獎台,從葛優手中接過獎杯,站在話筒前咧嘴一笑,開口道:
“感謝上海電影節組委會,感謝所有評委,感謝陳。”
她看向台下陳諾的方向,露出標誌性燦爛的笑容,說道:“謝謝你,沒有因為哈維·韋恩斯坦而錯過我。”
“哈哈哈哈哈!”
台下聽得懂英語的觀眾頓時爆發出一陣笑聲。
這個時候,大屏幕上給了一個陳諾的鏡頭。
鏡頭中,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裝,頂著一頭惹眼的紅發,在這莊重的場合裡顯得有些特立獨行。但他的笑容配合著珍妮弗的發言,看起來仿佛正為她感到由衷的高興。
台上大表姐繼續說道:““當然,我也要感謝哈維。沒有你,就沒有這部電影。我不會踏上這趟驚險卻終生難忘的中國之旅。感謝導演大衛,是你讓我相信我可以演好蒂芙尼;感謝布萊德利,你是最棒的對手;感謝整個劇組,感謝我的經紀人……”
……
“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和她的感受是一樣的。”
陳諾身旁,坐著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低聲說道:“雖然隻在昨天玩了一天,但我發現中國和我原本想象的完全不同。我已經決定在上海多待幾天。”
陳諾笑道:“需要我陪你逛逛嗎?”
“不需要……跟你在一起,我想我很難享受到真正的上海生活。我不想走到哪都像是在進行一場諾曼底登陸,跑得慢就隻能死在原地。”
“哈哈哈!”陳諾被老爺子的笑話逗笑了。
“你應該知道吧,”伊斯特伍德壓低聲音道,“其實隻要你說一聲,我們大家都會理解。沒有哪個獎項是完全公正的,不論是在美國還是中國。每一個獎的歸屬,背後都有很多原因。”
陳諾裝作若無其事地笑著:“我知道,所以呢?我是個演員,又不是政客,我哪知道怎麼做才能麵麵俱到。”
老爺子笑了笑:“但答案不是已經擺在那了嗎?張不是去找過你?你為什麼不照他的建議做?”
陳諾一愣,回頭看他。
“彆那麼驚訝。”伊斯特伍德調皮地眨了眨眼,“人年紀大了嘛,過了七十晚上就容易失眠。剛好我的房間在你正對麵——人嘛,總是有點好奇心的。”
“那不叫好奇。”陳諾瞪他一眼,“那叫偷窺。”
克林特哈哈笑道:“不不不,如果是娜塔莉來找你,那才叫偷窺。現在這叫好奇。我隻是猜到了他找你做什麼,所以我現在非常好奇,你為何不照辦。”
“聽你這口氣,好像你很失望,不是娜塔莉來找我?”
“難道你不失望?”
這個老色鬼。陳諾突然從這個老頭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同類”的氣息,頓時失去了繼續搭理他的興趣。
不過克林特還沒打算放過他。
“所以,究竟是什麼促使你做出這個決定?”他認真問道。
陳諾張了張嘴,沉默了一會兒。
——是什麼呢?
在來上海之前,他在高媛媛家裡。
高媛媛給他看了那篇寫得花團錦簇的文章。
2012,文藝時代。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文章所說,因為他的重生而煽動的蝴蝶翅膀,導致中國電影仿佛即將走上和原有曆史完全不同的另外一條道路。
他隻覺得,如果真的有一個中國電影的盛世即將到來,那麼,它的開幕,不應該是靠一種不光彩的手段拉開帷幕。
更何況,今年入圍的兩部中國電影——
一部是紀實風格的《神探亨特張》,講述底層小人物的故事。他不喜歡那種粗糙刻意的情節處理,不喜歡片中灰蒙蒙的bj天空與臟亂的小巷子,不喜歡那種bbc式的冷色調濾鏡。
另一部,是紀念民國女作家誕辰100周年的文藝片《蕭紅》,就更讓他受不了了。中文台詞聽得他起雞皮疙瘩,矯揉造作的情節讓他如坐針氈——這就是他最討厭的那類“偽文藝片”。
當然,這隻是他的個人審美。
正如當年的《啞巴》,若放在他的審美體係裡,他也未必會給影帝——電影本就是一種極度主觀的藝術。
如果其他評委喜歡這些風格呢?那他不會阻攔。
作為評委會主席,他所能做的,隻是確保每一位評委都能發表真實的看法,公平討論,然後每個人投出一張問心無愧的票。
至於投票結果——
就像克林特問他怎麼看《蕭紅》時,他說的那樣:
他喜歡死亡之舞。
可其餘評委說服了他,一起把最佳攝影頒給了俄羅斯電影《指揮家》。
所以,就這樣。
就像李邇知道他要做評委會主席時,在電話裡說的那句話:
“凱撒的歸凱撒,電影的歸電影。”
“這就是你的答案?”
“是的。”
“……聽上去很有說服力。”
“謝謝。”
……
……
“新浪娛樂報道:第15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閉幕,《烏雲背後的幸福線》,這部美國電影,竟然成為本屆電影節最大贏家。
不僅捧起了最佳電影金爵獎,詹妮弗·勞倫斯,這位22歲的加拿大女演員,更是獲得了有史以來第一座最佳女主角。
大衛o拉塞爾代替製片人上台最佳電影金爵獎的獎杯時,對本屆電影節發表了真誠的感謝,而詹妮弗·勞倫斯則是淚灑頒獎台。
最佳男主角由法國演員馬修·阿馬立克斬獲,評委會大獎則由伊朗影片《熊》捧起。
我國影片《神探亨特張》和《蕭紅》最終黯然收場,一無所獲。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我國電影在本土電影節上一無所獲。對此,本屆評委會主席,我國著名演員陳諾在頒獎典禮結束之後,麵對我台記者采訪,不發一言上車離去。
他的舉動是否在說,是非功過任人評說?”
張家振看著麵前這段a4紙上的文字看了三遍,而後晃了晃有點昏沉的腦袋。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昨天晚上頒獎典禮結束後,他多喝了幾杯,直到現在都還有點沒醒酒。不過,招呼是早就打好了,來到公司之後,秘書也如約給他整理好了輿情報告,送到了他的辦公桌前。
不用懷疑,作為著名製片人,他已經在內地開辦了公司,目前在上海bj香港和洛杉磯都有辦公室,也都配置了能乾的女秘書。
但現在,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重視能乾,而忽略了是否能乾。
“就這?”張家振取下老花鏡,不可置信的抬起目光。
長發飄逸的女秘書露出柔媚的笑容,說道:“是的,張總。”
“全網就這一段在……罵他?”
“是的張總。”
“沒有彆的了嗎?”
“是的張總。”
女秘書複讀機似的話讓張家振迅速失去了耐心,這特麼叫罵?
還什麼是非功過任人評說。
他武則天?
張家振當即打開電腦,準備自己一探究竟。算了,女人能乾就不要求能乾了。
“中國電影之殤。”
“從今天起,中國電影應該正視自己。”
“恥辱的一天,榮耀的一天。”
“誰來找出最好的中國電影——論上海電影節選片機製的優劣性。”
“所有中國電影人,都該在這一天集體默哀。”
……等等等等。
這些,就是張家振在微博,各大門戶網站上掃了一圈之後,所看到的文章標題,而裡麵的內容呢,的確也如秘書所說,雖然都會提到陳諾,提到他們這個評委會,然而卻真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對評委會主席的某人大加抨擊,都是做一些事實性陳述。
甚至居然還有人在歌功頌德!
好像把中國電影搞得一無所獲,是什麼天大的功績一樣。
說的就是那個微博大v,環球主編胡錫進撲街仔。
什麼“恥辱的一天,榮耀的一天”,這種惡心的標題居然都起得出來!
裡麵還說什麼,
“這是中國電影恥辱的一天,因為我們什麼都沒撈到,但是,老胡同樣覺得,這是我們值得驕傲的一天。因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這一屆上海電影節,我們沒有看到人情,沒有看到世故,有的隻是電影世界裡,單純的黑白光影。
對此,老胡要對以陳諾為首的評委會,大大的點讚。
真正的愛國,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但凡看到中國二字,都要給獎,但凡看到美國二字,都要打倒。而是要勇於承認對方的好,找出自身的不足。
老胡相信,哈維·韋恩斯坦出品的《烏雲背後的幸福線》,能夠被陳諾不計前嫌,欽點為最佳電影,一定是一部好電影。等到國內上映的時候,老胡也一定會買一張票,去電影院親眼看看。
在此,老胡呼籲廣大網友要理性看待……”
而此人的評論區也跟往常一樣。
“老胡說得好,支持老胡!”
“老胡今天說的沒有問題。”
“好就是好,黑的不能變成白的。”
“謝謝老胡提醒,這一次我們都很理性。”
張家振看了一會兒,真的有些想吐了。
但當他在點進熱搜榜上,那一條“上海電影節閉幕”裡,所看到的也是一樣。隨便翻了一頁,居然沒有一個賬號在罵人的。
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還是他所認識的中文微博圈嗎?
在他的想象中,這個時候應該是把某人提溜出來遊街示眾,大罵其賣國賊的時候啊。怎麼連喉舌胡西進都開始帶這種風向?
他抽了張紙巾,捂住了嘴,穩了一會翻騰的胃,之後忍住情緒,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喂,王總。”
“早上好啊,張製片。”
“王總,你看今天的媒體報道了嗎?”
“還沒有,正在健身房呢。”
“《神探亨特張》這次沒有得獎,你們是一點動作都不打算做了?”
那頭沉默了一下,才緩聲道:“張總,我們這邊考慮了,不管是市場效益還是口碑操作,這時候發力意義不大。電影節已經結束了,再鬨下去,沒有意思。”
張家振一聽,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那邊又繼續說道:“張總,有些事,該炒的我們早炒了。不該炒的,再炒也是浪費資源。《亨特張》本來就是低成本製作,你我都知道它能進主競賽是怎麼回事。現在沒拿獎,我們當然也氣憤,當然也十分感謝你為我們仗義執言。不過……唉,算了,自認倒黴吧。到時候你到京城來,我一定當麵向您致謝,之前說的數,我這邊向您承諾,也一分錢都不會少。”
“……”
“張製片?”
“沒事了,王總。就這樣吧,你繼續。”
張家振把電話掛了,坐在老板椅子上。
王長田,果然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該斷則斷,極為果決,不做無利可圖的事。
那他怎麼辦?
就這樣算了?
但是他現在都忘不了,前幾天那個人看他的樣子。
那一雙黑白分明,帶著一絲譏誚和不屑的目光。
就像他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一樣。
憑什麼?
這個圈子哪個獎不是“操作”出來的?
他在電影圈混了幾十年,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偏偏輪到你,你還要玩道德,你特麼是什麼五毒不侵的聖人嗎?
“張製片,你可能太小看我們中國人了……”
他腦中又響起那句諷刺的話。
家振臉色時青時紅,變幻一陣之後。
終於,他拿起電話,再次撥出。
這一次,是影視圈裡,另外一個姓王的老總。
“喂,王總,你好你好,我張家振。我……”
……
……
京城某間辦公室,王中軍掛了電話。
麵前的胖子好奇的問道:“哥,誰啊?”
“張家振。”
胖子驚訝道:“張家振?他找你乾什麼?”
“腦子有病,彆理他。說回你的事,你說之前幫你辦事的那個誰,最近有人跟蹤他?這件事,有幾分把握?會不會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