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麵色複雜,快快扯開了話題。問那掌櫃,打算為那侄孫起什麼名字。掌櫃稍稍露風,說他侄兒正在籌備一場大考,侄孫名字中,定有一個“中”字,寓意高中。李長笑、司念拿草藥換了錢財,告彆掌櫃,又回了小木居中。他身心全然慢了下來,更慢下來。修為卻隱隱增長。不知是修士死絕死儘,故而大道寬敞,導致李長笑行得極快。還是他天賦本就不差,加之性格沉穩,厚積薄發,漸漸一發不可收拾。按照如今狀態,大乘未必是他終點。他或能站到前所未有之高度。合體境的修行,反比練氣境簡單。這世上之事,真是沒處說理。隻李長笑不刻意關注修為,故不知自己又近了一步。一座小鎮,足有萬千夢境。生離死彆,愛恨情仇。李長笑與司念每次來到小鎮,都見得極多不同。這一年夏秋交替之際。那掌櫃的侄子高中,金榜有名,當真一時風頭無二。門前絡繹不絕,都是攀附關係者。他年少有為,意氣風發。其時恰逢李長笑、司念來藥鋪變賣草藥。他心情複雜,有隱隱興奮之感,想著自己出人頭地,不知那昔日仙女,再見自己會是何種感受。但久久不知如何靠近。還是司念遠遠瞥見他,遠遠與他打了聲招呼便離去了。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司念與李長笑相熟,有好些地方與李長笑相近。例如她每見到熟人,總是隔著幾百丈遠,相隔極遠便打招呼。偏偏不肯走得近些再喊。有時便是不熟的人,甚至從未見過,從未說過話之人,她相隔百八十丈,也朝人家打招呼。有時喊了好幾聲,對方才驚覺是叫自己,遠遠一看,是一仙子般的人物,自然不敢不回應。心情一好,任何事物都是新鮮喜人的。心情不好,便冷冷淡淡。後來啊,李長笑又住了幾年。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兩人見了世態變遷,見那掌櫃的藥鋪生意火旺到落寞,最後典當出去,另開了一家包子鋪。見他侄子高中後,調任彆地,當了大官。見證小鎮的青石板路,人來人往,終於被踩得壞了。新來的縣令挨家挨戶收取錢財,重新鋪設一遍。城裡老員外八十高齡,另娶媳婦。司念罵他好不要臉。李長笑善意提醒,兩人的年歲,可比那“老員外”大得多了。司念後知後覺,隨後補充說道:“好似也不是很不要臉。”李長笑與她生活了好久,久到讓她覺得似乎…本就該是如此。從前如此,現在如此…以後也要如此。每逢鎮上有新人聯壁,司念必然拉著李長笑討喜酒喝。不論認不認識,熟不熟悉。司念生得貌美,口齒伶俐,可容不得彆人拒絕。她便常常在想,那新人交杯換盞,三拜堂,一生隻有一次。自己卻不同,可以看很多次,看一次,看兩次…看十次,看九十九次。喜氣沾得多了,比那新人喜氣還濃,那便沒甚麼分彆了。自己沾還不成,李長笑也得沾。日子又過兩年,小鎮變化很大,舊牆添了新瓦,綠漆變作紅漆。淩天半國與外界接軌,商貿繁華,小鎮愈發富裕。相比之下,倒是李長笑、司念變化最小。但許是思之切,念之深。司念忽有一日,心抖得厲害。她隱約感受到,他或許要離去了。她看到夜裡,李長笑對著一盞燈火,凝神思索了良久。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因而多了某個不得不離去的理由。倘若沒這一理由…離開之期亦是會有,但或許能再晚幾年,再晚幾年。司念假裝不知,李長笑也不曾開口。兩人如往常般生活著,一切都未曾改變。但司念卻知,這種平凡溫馨的日子,已將所剩無幾。春去秋來,又是一年。再去再來,再是一年。這一日夜裡,司念拉著李長笑,又說起了盤龍宗的舊事。兩人當時可謂郎情妾意,在一起談天說地,暢享未來。便有想過,日後兩人修為有成,尋一山清水秀的地方,不去理會外界紛爭,關起門來自己過活。隻管自己瀟灑便好,哪理會外界洪水滔天。司念說當初的設想,如今倒也算實現了半個。雖不完美,但總歸實現了半個。不能算雙手空空。司念每次見到地窖裡,存放的酒水喝完,便會去問問李長笑,要去鎮上買些酒存著麼。每到賣酒日,兩人便會出奇勤奮,恨不得把山搜刮一遍。但這一次,喝到隻剩下一壇酒時,司念問明日要不要買酒,李長笑卻回答說不必了。司念心中一顫,知曉離去之期,怕已經近在眼前。許多不敢開口,不曾開口的話,忽然間壯起膽子問了。她問李長笑還惱不惱自己,當初為了大道,而將他舍棄。很久很久都沒來見過他。李長笑一愣,笑著說早便不惱了,又有什麼好惱的呢。兩人聊了半宿,各回房睡去。翌日醒轉,李長笑發現桌子上,司念已經幫他背好了行囊,有換洗的衣物、鞋襪,幾個憨態可掬的小布偶,繡著荷花的香囊。一些細碎銅板。考慮得十分周到。但司念的房門卻是緊緊閉上。李長笑敲了敲,不聽回應,便自個背著行囊離開了小木居。這一彆,便又是綿綿無期。()1秒記住品筆閣:tw./%E5%A4%A7%E9%81%93%E6%AD%BB%E8%80%8C%E6%88%91%E4%B8%8D%E6%AD%BB%EF%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