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牛家講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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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炸好歹認得幾個字,不至於完全聽不懂牛頓所說的話。

這是要給他們宗室解禁了?

大明宗室不得自謀職業。

城裡無田,想要去城郊種地沒批準,不放行。

田疇知識,縱使朱元璋等切身實踐過,當過安身立命的本事,過了幾代,僅靠口口相傳,也是忘得乾淨。

現在牛頓給機會讓宗室們拾起來,哪怕是個緩兵之計,也夠讓他們翹首期待,不慌張著,要繼續掄起拳頭討債。

一錘子買賣……

還是細水長流?

家裡都有親人,智力正常都該知道怎麼選。

朱厚炸拚命掙紮的身體,一瞬間卸了力氣。

他望著眼前歲數比他小了一輪的牛頓,嘴上還是硬頂著:

“你什麼身份,能做我們的老師?”

帶頭的宗室都放棄抵抗了。

朱厚烷見場麵緩和下來,有得談判,立即上來介紹:

“此乃陛下親封的忠謙男爵,牛頓牛徐行,領陛下命,要帶你們去許尚書宗族裡,幫忙種田。”

朱厚烷身上親王才穿得的織金袍服,很有說服力。

更何況,牛頓打了個響指。

後麵的緊跟著到來的王府侍從,揭開抬過來的食盒蓋子,給跪著的宗室們,一人一碗冷掉的麵疙瘩湯。

老鐵腸胃沒問題。

一口飲食就沒了火氣。

也不用錦衣衛壓著,他們都餓著肚子,當下隻管喝湯,消化點碳水,補充能量。

朱厚炸喝了幾口,卻停下來。

儘管他不知自己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回一趟漏風漏雨的家,把這些冷食分給爹媽婆娘。

朱厚炸臉上浮起悲戚的神色,他作為主謀,被抓了個正著……

是該死的。

他試圖讓自己顯得瀟灑一點,擱了碗,一副烈馬站死的姿態。

牛頓看破朱厚炸的腦內英雄主義小幻想,並且嗤之以鼻,往他懷裡塞了一張紙,就無視著掠過他。

給其他舔著手指的宗室們,挨個發教材單頁。

他冷臉強調道:

“考慮到你們的知識水平非常低下,估計大字不識。”

“這上麵的每一個圖畫,你們都給我往死裡記住。”

“就算是夢裡遇到鬼,下地府拜會後土娘娘,找孟婆討水喝,也不能夠忘了。”

因材施教,啟蒙應該提供幼兒插畫,牛頓還是勉強懂的。

他也不是生而知之者。

牛頓冷著臉,明明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卻因為行動不可預測、知識水平層麵的斷層,對文盲產生了極強的壓迫感:

“吾既為爾等之師,亦將司爾等之考績。”

“若日後爾等之學力,未能使吾心悅誠服,必陳情於陛下……”

“請罷黜所賜之恩典。”

牛頓說得非常認真。

朱厚熜是給他說了,不能讓宗室吃虧,但是抓一兩個討厭的典型。

這位陛下肯定也不會拒絕。

不過郡王以下的旁支罷了,金貴不到哪裡去。

朱厚炸知道好歹。

他看著手中精致的插圖,後知後覺地額頭冒起細汗……

這牛爵爺,怎麼如此像,他開蒙時候的夫子?

從前宗室人口沒那麼多,朱厚炸家裡有餘錢,也讓他念過書。

現在時過境遷,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也忘了那老夫子的模樣。

但是,他如同一隻被繩子拴住的小象,被夫子用智慧和打手板子碾壓的恐懼,仍然刻在一身反骨上。

童年的陰影揮之不去。

考……

宗室也有考核指標了?

沒發完的紙,被牛頓順手全扔給朱厚烷。

牛頓一甩衣袖,席地而坐。

他當即脫稿演講,儘全力用口水話,內容卻無比硬核:

“要學會種地,我們就不得不從土壤講起。”

“首先,我們要先明白土壤的定義、組成和曆史發展……”

朱厚烷試圖仔細聽。

卻被牛頓背書一樣的語調,搞得懨懨欲睡。

誰種地想要知道土的定義?

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朱厚烷聰明一世,作為文藝青年,總算體驗了一把,博導催眠的威力。

牛頓慢悠悠地忽悠金主時候,還能撿點有趣的話講,純講課的時候,全都是乾貨,沒有一句廢話。

很容易讓沒有興趣與天賦的人,覺得平淡無聊。

今天朱厚烷也算是受了大驚嚇,現在宗室衝擊官府的問題解決了,精神一放鬆,就什麼都聽不進去。

眼睛看著紙上的圖畫,也是虛焦的。

朱厚烷忍不住推己及人——

現在也是深夜了,破廟裡麵的環境也不好,不如讓宗室們養足精神,明日日頭正好的時候再講。

他剛搭起眼皮子想勸牛頓,等一等我的宗族吧……

卻猛地瞪大眼睛。

是他多慮了。

燈輝之下,底層宗室們個個跪直身子,神情如癡如醉地,圍在牛頓身邊,擁簇著他。

好像餓了一輩子,等著喂食的狗。

朱厚烷嚇了一跳,還是想了個文雅一點的說法——

類似禪宗……

不立文字,以心傳心。

菩提樹下,佛祖傳道之景,莫過如此罷。

朱厚烷在心裡歎著氣,他究竟是個飽食者,從沒切身體驗過底層宗室的苦楚。

他隻上疏要朱厚熜給宗室按時發祿米。

如此看來,族學、也不可缺。

朱厚烷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讓自己清醒一點,他越聽越心驚,牛頓的知識量完全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且邏輯極其嚴密,層層遞進,他凝神聽進去了,竟對自己王府裡盆景的土壤,有了定義分類。

當朱厚烷以為牛頓要停頓卡殼的時候,這位牛爵爺繼續以恐怖的信息輸出量,碾壓著他的大腦。

朱厚烷神色怔怔。

白聽了這麼多內容……

他、也該以師禮待之的。

牛頓講課不管彆人死活,他心中自有一套教材,任他翻閱:

“土壤含水量、墒情、酸堿度概念……”

“平整土地、改造田地的方法……”

直到天色泛白,他才停下話頭,對聽了幾個時辰的宗室道:

“第一幅圖上的秘密,我已經全部告訴你們了。”

“下次去許家宗族幫忙的時候……”

“選不到最好的田,不要把為師的名字說出來!”

“然後,自己拴上犁耙,去把二裡地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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