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吳振這些年,在大同府也算是如履薄冰。
不過,他畢竟沒有什麼特彆逆天的政績。
再加上這次大同的天災……
如果吳振沒犯錯誤還好,可現在這家夥竟然敢對於去救災的英王朱瀚陽奉陰違。
這老朱能饒得了他?
最次最次,也是個罷官流放。
如果老朱心情不好的話,說不定能直接把吳振全家都給砍了。
整個大同府,恐怕也就隻有師爺一個人有了。
在得到朱瀚的承諾之後,吳振究竟有多麼的慶幸。
可以說,當時的他,一隻腳幾乎都要邁進鬼門關了。
也正因為如此,對於朱瀚的吩咐,吳振現在是不敢有半點的怠慢。
哪怕他跟之前一樣,覺得英王殿下給出的命令。
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因為英王竟然讓他,跟著他的學生,一起去找水。
這特麼不是腦子有問題麼?
誰不知道,現在整個大同都旱的冒煙。
以往許多條經過大同的河流,現在幾乎直接就已經乾涸了。
儘管大同府內也有禦河這樣比較龐大的河流。
可是一條禦河,怎麼可能管得了整個大同府?
除了禦河等部分河流周圍,整個大同府幾乎找不到一滴水了。
否則的話,要不至於有這麼多逃荒的難民不是麼?
這種情況下,英王殿下竟然讓他的學生去找水?
吳振也明白,這是朱瀚借著這個由頭,讓他暫時離開大同的權利中心。
隻有這樣,英王殿下才能徹底的整肅大同府。
否則的話,下麵那些官員,隻會想儘辦法,把吳振退出來,跟朱瀚打擂台。
也許有人會說,隻要吳振彆去不就行了。
可是這種事,有很多時候可不是吳振一個人說的算的。
為了自己,那些官員能夠想儘一切能夠想到的辦法。
他人隻要在這裡,那就躲無可躲藏無可藏。
所以儘管心中無比腹誹,吳振還是收拾了一下東西,帶著師爺一起去見了朱瀚的學生,方虎彬。
這個方虎彬,吳振之前是見過的。
朱瀚來大同府的第一天,就向吳振介紹過他這個學生。
最開始的時候,吳振對方虎彬的印象,可是非常之差的。
這個方虎彬臉型方正皮膚黝黑,雙手上帶著厚厚的老繭。
最重要的是,他地衣服上,到處都能看到一些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汙漬。
這樣的形象,讓吳振很難不聯想到那些匠人。
大明的匠人,地位可不算太高。
雖然在朱瀚的努力之下,大明地匠人沒有原本時空之中那麼不受待見。
不過在讀書人的眼裡,匠人們地地位終究還是高不起來的。
也正因為如此,吳振根本就沒怎麼關注過方虎彬。
再次見麵,雙方之間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不管對於吳振來說,還是對於方虎彬來說都是如此。
方虎彬是那種最典型的,擅長高技術的人。
讓他去攻克難題,讓他去做什麼東西,他比誰都精神比誰都投入。
可是讓他跟人交流,那就有點太過難為他了。
從見麵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
方虎彬除了最初的時候,朝吳振拱了拱手說了一句:“見過吳大人。”
之後,除了滿臉尷尬的笑容之外這家夥就沒有再多說過一句話。
吳振也從來沒有,跟方虎彬這樣的人,打過什麼交道。
所以,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啞了火。
明明在年輕的時候,吳振最是喜歡滔滔不絕的雄辯,今天竟然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畢竟,眼前這位名義上可是英王殿下的弟子。
之前他才剛剛得罪了英王殿下,現在如果在得罪英王殿下的弟子……
媽呀,光是想一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最後,還是剛才跟彆人交接,因此姍姍來遲的師爺,緩解了扥會纏綿的尷尬。
這種事,師爺還是比較順手的。
後世很多人,都比較看不起師爺這個職位。
否則的話也不會有狗頭軍師這些貶義詞出現了。
不過師爺這個位置,還真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勝任的。
首先,就是需要讓自己的領導相信自己。
單單是這一點,那就相當不容易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官員,可沒有幾個是真正乾淨的。
某些上不得台麵的事,他們這些堂堂讀書人,那是不屑於去做的。
自己不能做,那就隻能交給熟悉的人。
而這樣的人,自然非師爺莫屬。
日子長了,這些人不管想不想,手裡可都掌握著,對這些官員不利的消息。
到了這種時候,原本再怎麼信任,心中也不免有些猜忌。
哪怕這師爺對自己忠心耿耿,可難保不會出現什麼特殊的情況。
就比如,師爺最最親愛的孫子,被某些人給綁走了。
到了這個時候,哪怕這師爺再怎麼不願意,說不得也要做一些,心不甘情不願的事了。
正因為如此,單單是能在這個行業內堅持下去的師爺,就已經算是一個不俗的人物嘞。
這樣的人,但凡能夠通過科舉考試,無一不是精乾的人員。
隻是科舉這種東西,不僅僅看才華還有運氣。
有些人明明實力不俗才華橫溢,可就是考不上。
有些人水平一般般,但是有的時候運氣好考題正好適合自己,反而能夠高中。
這種事,反正是沒有什麼地方說理。
而這些師爺們,除了科舉考試可能不太擅長之外,做其它的事,那都是遊刃有餘的。
最重要的是,因為沒有那層官身。
哪怕他們是大老爺身邊的紅人,可是在很多普通人眼裡,師爺的身份,依舊跟他們差不多。
而在官員的層麵中,這些師爺固然沒有考上科舉,但是學問學識上麵終究還是他們自己人。
正因為如此,這些師爺才能如魚得水。
有些人腦子不好使,最後落得個淒淒慘慘的下場,什麼人都看不起。
可是也有人,在雙方之間如魚得水,混的是風生水起。
吳振的師爺,就是後一種人。
但凡接觸過這位師爺的人,就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方先生久仰了,之前就聽說過您的大名,隻是公務繁忙,一直沒有機會相見。”
“沒想到這一次,王爺竟然派遣在下,府佐先生尋找水源,實在是我等的榮幸。”
要說師爺這些馬屁,拍的有些實在太過浮誇了。
但凡有其他人聽到師爺現在的話,說不定都要忍不住咒罵一句:“不要臉。”
隻是,這話聽在方虎彬這種,不怎麼熟悉人情世故的人耳中……
還以為師爺是真這麼想的,趕緊擺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我也不過就是學習了王爺一些皮毛的本事,可當不得府尊如此誇讚。”
……
吳振跟師爺兩個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神馬情況?
眼前這個叫做方虎彬的家夥,腦子還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
咱們這麼誇你,明顯就是場麵話啊。
怎麼呢非但不謙虛幾句,說自己不敢當什麼的。
他們上下所說的那些,你就這麼不要臉的痛快的承認了?
原本對方虎彬印象就不怎麼好的吳振,沒有都緊的鎖了起來。
這種完全不知道謙虛為何物的人,能有什麼本事?
在吳振看來,方虎彬嘴上說的謙虛,實際上卻是趁機吹捧了一下朱瀚。
他現在很想問問,你們這些家夥該不會是把英王殿下,當成聖人了吧?
儘管吳振剛剛親眼見識到了,朱瀚在大同府地所作所為,也同樣被震撼的不輕。
可你們也不用這麼毫無底線的吹捧吧?
呢方虎彬都能在乾旱地區找水了。
吳振都姑且不說,方虎彬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這家夥所說的都是真的,他這麼大地本事,就隻是學了英王殿下的皮毛?
這也吹捧的太厲害了吧?
吳振心中對於方虎彬越發的不喜起來。
當下故作不經意的問道:“本府很好奇,方先生究竟是如何尋找水源。”
“本府不是看不起方先生,隻是此事事關重大,本府可不敢有半點疏忽。”
聽到吳振這麼說,方虎彬緩緩搖頭道:“回大人,憑借我一個人是沒有辦法找到水的。”
吳振整個人都蒙了。
找不到?
這玩笑開的有點大吧?
英王派他過來,最重要的目的之一,雖然是為了讓他離開權利中樞。
可不管怎麼說,畢竟還有一個找水的借口。
吳振原本心裡多多少少還有那麼一點期望。
希望英王殿下不是在開玩笑,他的學生真的能找到水。
事到如今,哪怕能再找到一座小湖,都能極大的減輕大同府的負擔。
可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這個被英王殿下吹到天上去的家夥,根本就找不到水。
如果之前沒有那麼大的希望,吳振說不定還能冷靜一些。
可是在這之前,不管是英王也好,還是方虎彬也好,都讓吳振覺得,他們真的能找到水。
結果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說真的,要不是英王朱瀚之前才剛剛放過他一次,沒有追究他在之前的那些小動作。
吳振現在都敢直接衝到王府,指著朱瀚的鼻子,質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堂堂王爺,竟然敢拿大同府災區的百姓們開玩笑?
“既然找不到水源,那本府現在就回去了,告辭。”吳振臉色黑的就跟鍋底一樣,猛的站起來,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大……大人這是何意?”方虎彬被吳振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彆想傻眼。
有心想要阻攔,可他的身份畢竟隻是一個普通人,根本就不敢隨意阻攔吳振離開。
再怎麼樣,吳振也是大同知府,可不是方虎彬這些普通人,可以輕易無理的。
這個時候,還是師爺站出來當和事佬。
他先給吳振使了個眼色,示意吳振不要輕舉妄動。
緊接著,拉住了已經走出去幾米的吳振。
“府尊大人您先稍安勿躁,學生覺得,這裡麵應該有什麼誤會。”
“學生以前雖然沒有見過方先生,但是也聽人說過方先生的人品。”
“學生可以保證,方先生絕對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
吳振臉上一陣黑一陣白,過了好一會才一副被師爺說服了的模樣。
“誤會,這裡麵能有什麼誤會?”吳振仿佛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不能尋找水源,這不是他自己說的麼,又不是本府拿著刀逼他說的。”
師爺跟吳振搭檔不知道多少年了,吳振一開口,師爺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不管怎麼說,先把這其中地深意搞明白再說。
方虎彬可不知道,一個朝廷大員跟他地師爺,竟然這麼忽悠自己。
見到吳振的腳步停了下來,方虎彬也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這次的任務可不輕鬆,如果吳振這個府尊真的走了,後麵的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不敢怠慢,方虎彬急忙解釋道:“府尊大人您誤會了,我們這次地人物,的確就是尋找水源。”
“我之所以說找不到,是因為這個任務的主要執行人並不是我。”
吳振跟師爺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眼等等的等著吳振後續的話。
那直勾勾的眼神,讓方虎彬覺得渾身不自在。
於是趕緊拍了拍手。
沒一會的功夫,從屋子到後麵,走出來了一個大約十二三歲,儘管還沒有完全長開,看起來卻已經有一絲成熟穩重氣息的味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少年人來到方虎彬身旁,恭恭敬敬的向吳振跟師爺行禮。
行過禮之後,少年人一臉嚴肅的歎了一口氣:“方師弟,我就知道,這件事你一個人解決不了。”
明明年紀很小,卻偏偏裝出一副成熟的模樣。
這種反差,讓吳振跟師爺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也幸虧現在這種情況,他們也實在笑不出來,這才沒有當場失禮。
“吳大人,看來您不太相信我能找到水。”
這種話,吳振斷絕不可能承認。
於是大手一揮:“小先生誤會了,我吳振不相信誰,也不能不相信英王殿下啊。”
這種事,打死了也不能承認。
隻是吳振更加疑惑。
英王殿下,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一個方虎彬,已經讓他覺得頭痛了,又來了一個更年輕更小的?
這些人,真的是來找水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