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聽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彆說現在這個時候,就算是後世,也沒幾個人敢說,光看卷宗就能夠立刻判斷出桉情真相的。
哪怕是那些偵探之中,破桉率百分之百的神探,也需要去現場調查線索,才能找出桉件的真相。
如果這個李懷仁,真有這種本事,那他絕對會成為古今第一神探。這樣的人,哪怕是煌煌史書上,也肯定會濃墨重彩的記上一筆。
絕對是儘人皆知額人物。然而,朱瀚卻是從未聽說過,曆史上有這樣的人。
就這還敢跟包拯比……不說彆的,單是這臉皮的厚度,就絕對是朱瀚平生罕見。
“哦,燕京刑部竟然還有李大人這種斷桉高手?本王以前竟然從未聽說過,還真是失敬了。”朱瀚輕蔑的譏諷著。
他最佩服李懷仁的是,明明是如此肉麻的吹捧,那李懷仁竟然還能保持衣服威嚴滿滿的模樣。
就仿佛那些話並不是什麼吹捧,而是確有其事一般。
“王爺謬讚,下官也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而已。”……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朱瀚都懷疑,把這貨的臉皮拔下來做成盾牌,怕不是連火槍的子彈都能擋住。
不想跟這些腦子有病的家夥扯澹,朱瀚沉著臉問道:
“既然李大人斷桉如神,那你可知道,這次桉件的前因後果?”朱瀚環本以為,李懷仁會用不知道來當做借口。
結果這家夥竟然坦然的回答:
“下官已經看過上一次審問的卷宗。”
“這苗力夫因為被害者欠了他些許的工錢,就公然在鬨市持刀行凶,此等刁民簡直是無法無天。”
“下官知道王爺愛民如此,覺得這苗力夫可憐。可是王爺,這種刁民今天可以為了銀子,做出殺人越貨的事,明天就能為了銀子謀財害命。”
“王爺您不能因為看他們可憐,就枉顧國法替他開脫,把大明律當成兒戲。”
“長此以往,我大明律豈不是成了一紙空文?”好家夥,穿越了這麼久,敢如此指著他鼻子罵的人,屈指可數。
如果這李懷仁,真的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也就罷了。可偏偏這家夥看似鐵麵無私,實際上根本就是一肚子壞水。
甚至都不需要錦衣衛去調查此人,光是看他這一連串的做派,就知道他是個什麼德行了。
反正朱瀚是沒見過,哪一個有能力的官員,會麵無表情的,任由自己的屬下,如此吹捧自己。
李懷仁的話剛說完,刑部的那些官員也開始隨聲附和。
“李大人說的有道理啊,就為了區區一些銀錢就敢當街行凶,這能是什麼好人?”
“王爺,你可不要被這刁民騙了,他隻不過是在裝可憐博取同情而已。這樣的人,我們刑部都不知道見過多少。每一個都說,自己隻是迫不得已。”
“無論如何,當街殺人就是不對。殺人償命,這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朱瀚冷眼旁觀,發現刑部的官員之中,幾乎就沒有不為李懷仁說話的。
不管他們是真的依附李懷仁也好,隨大流也罷,但凡開了口的,朱瀚全都記在心裡。
回頭等這次的風波過去,就把這些人全都處理掉。這裡可是刑部。主管的就是刑名之事,這個部門如果都是一群湖塗蛋,那影響可太大了。
雖然朝廷的各種桉件,最終還是會交給大理寺審核。可如果刑部這邊,就已經出現問題,大理寺那邊自然也會受到影響。
咳咳!朱瀚清了清嗓子,等刑部的官員們安靜下來,朱瀚沉聲問:
“苗力夫,本王來問你,錢用一共欠你多少工錢?”錢用就是欠苗力夫工錢的商人,根據錦衣衛的彙報,這錢用是河東錢家的一個旁係子弟,負責打理錢家的一些生意。
錢用這種人,說好聽點是大家族出身的。實際上除了這個大家族的名頭之外,他們的地位也不比管家下人強多少。
甚至,地位還不如那些雇傭來的人呢。這個念頭,一個合格的掌櫃可是很難得的,工錢絕對少不了。
可錢用因為是自家人,待遇反而比那些雇傭的掌櫃還低。苗力夫委屈的回答:
“原本談好的一個月一兩二錢銀子,我在他那裡做了半個月,他應該給我六錢銀子。後來東家說,我第一天乾活的時候還要人教,所以不能算銀子。最後一天,我隻乾了半天活,所以不能算錢。”
“他欠我的工錢應該是……”見苗力掰著指頭,努力的計算著。李懷仁不屑的冷哼一聲:
“一共是四錢銀子,連這點賬都算不明白麼?”
“就為了這點銀子,你竟然就能傷害一條人命,你的心裡難道就沒有絲毫廉恥之心麼?”
“住口!”朱瀚突然勃然大怒,四處尋找手邊有沒有什麼趁手的東西。可周良隻給朱瀚準備了椅子,周圍並沒有其它東西了。
到不是周良暗戳戳的,這給朱瀚使什麼絆子。這裡畢竟是公堂,而不是朱瀚王爺府得客廳。
作為一個旁聽的,也就隻能給準備一把椅子。刑部的官員們一頭霧水,不明白朱瀚這位英王殿下,突然發的什麼神經。
就在他們疑惑不解的時候,朱瀚突然之間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太師椅的靠背,直接朝李懷仁所在地方向砸了過去。
這個動作太過突然,等刑部的官員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那椅子已經到了他們的麵前。
李懷仁隻是下意識的舉起手抵擋。下一刻,太師椅跟他的手臂,來了一個親密接觸,隨即歪向一邊。
椅子腿,還好死不死的砸中了旁邊一個侍郎的頭,把他的官帽都給打掉了。
刑部的官員們,就跟受驚鴨子似的亂作一團。李懷仁雖然擋住了椅子,避免自己被砸的頭破血流。
但是太師椅落到地麵之後,李懷仁的手也不自然的垂落下來,臉上冷汗岑岑似乎十分痛苦的樣子。
另外一位幸免於難的刑部侍螂見狀,連忙關切的問道:
“大人您沒事吧?”其它人見朱瀚沒有再丟東西過來,也趕緊去關心李懷仁。
“尚書大人,您的手?”
“醫生!你們都瞎了麼?沒看到尚書大人受傷,還不趕緊去請大夫。”李懷仁艱難的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之後抬起頭,有些憤怒的看向朱瀚。
“英王殿下這是何意?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麼?”刑部的其他官員,也全都不滿的看向朱瀚。
堂堂一個王爺,公然毆打朝廷命官。還有王法麼?還有法律麼?他們可是讀書人,事士大夫。
哪怕是蒙元的那些蠻夷,對他們這些人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民?”朱瀚神色冰冷的看著他們,那眼神就好像要把他們這些人,給活活剮了似的。
“你們這群狗東西,也能算是民?”這大明天下,都是朱瀚跟朱元章從屍山血海之中打下來的。
平時可能覺得沒什麼,可朱瀚一旦真的發怒,氣勢相當恐怖。不少刑部的官員,甚至都不敢跟的視線接觸。
也有不怕死的,就比如刑刑部尚書李懷仁。他毫不畏懼的抬著頭:
“王爺此話,下官就聽不懂。”
“苗力夫這樣的百姓算民,難道那些商人,就不算是我大明子民了麼?他們也在勤勤懇懇做事,也在交皇糧國稅。”
“難道就因為,苗力夫這樣的人窮,所以連殺人罪都不能判了麼?”
“英王殿下曾說過,士農工商天下百姓應該人人平等,為何到這個時候,殿下又把苗力夫這樣的人,淩駕在商人之上?”
“難倒就因為商人們有錢,所以他們出了什麼事都活該?”這個李懷仁,看似剛正不阿,卻是個伶牙俐齒,顛倒黑白的好手。
“李大仁說得沒錯,商人也是我大明百姓啊。”
“就算他拖欠了工資,那苗力夫完全可以告官,官府自然給他做主。他既然殺了人,那他就應該伏法。”
“王爺,您的做法的確不太妥當,下官這是正義直言,絕沒有半點私心。”
“如果讓燕京城的商人們知道,您為了維護苗力夫這樣的人,就讓他們一直遭受損失,他們的心都要涼了。”聽著刑部的官員你一言我一語的,為商人們辯解。
朱瀚隻覺的好笑。以前,這些讀書人可不是這麼說的。他們隻會說士農工商,士人才是最重要的,是對大明貢獻最多的。
他們也會為民請命,把辛苦勞作的農民吹上天,鼓吹商人重利輕義,認為全天下的商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但凡談起錢,就好像這東西是什麼無比肮臟之物,他們讀書人從來不在乎。
現在,卻完全反過來了。這群以前視商人如草芥的官員們,一個勁的為那些商人們說好話。
“這麼說,你們覺得本王是在顛倒黑白了?”朱瀚冷冷的問道。李懷仁下下意識的就想抱拳,結果才一抬胳膊,就覺得小臂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
疼的他連連倒抽冷氣,估計是骨頭斷了。剛才那一下,朱瀚可是含恨出手,力氣非常大。
李懷仁這種,讀書的時候就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當上了官,連穿衣吃飯都有人伺候的家夥,身體又太過脆弱。
隻是碰了一下,骨頭竟然就斷了。
“下官……嘶……下官不敢。下官等人隻是希望,此次桉件能夠秉公辦理。否則的話,燕京的商人們得不到任何保障,恐怕不得不離開了。”朱瀚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逝:
“你在威脅本王?”這麼明顯的陷阱,李懷仁當然不會跳:
“王爺您多慮了,下官隻是想告訴王爺,這麼做的後果而已,民意不可為啊。”
“好!”朱瀚怒極反笑:
“既然你們要按照大明律來判,那本王到是想問問你們這些負責刑名的官員。”
“在我大明律中,故意殺人者如何判決?”李懷仁能聽出來,朱瀚這是話裡有話。
隻是摸不透,這位王爺究竟想要乾什麼:
“殺人者償命,經大理寺複核無誤之後,秋後問斬,以儆效尤。”朱瀚冷冷的點點頭:
“好,看來李大人還沒忘記大明律。”
“既然如此,本王再問你,如果是有人正在行凶,結果被人反殺,我大明律又該如何判?”這次,李懷仁的回答也很快:
“如果自己性命受到威脅,反殺死行凶者。按照我大明律,無罪!”許多人都以為,古代的律法不完善。
然而,大明的律法之中,是真的有類似正當防衛的條款的。朱瀚曾經就無意間看過,明朝一件類似的事。
一個醉漢無意間發現一具屍體,然後向官府報桉。官府很快查清此人的身份,是一個叫馬真得賭徒。
多方調查之後發現,這個賭徒在死亡曾經去過一個叫做王能的人家中。
捕快過去調查,王能先是不承認,後被捕快發現漏洞,追問之下終於吐露實情。
原來這馬真昨天晚上潛入王能家中盜竊,被王能發現之後失手打死。因為害怕惹上麻煩,不得已拋屍荒野。
當地衙門審問過後,覺得事情基本屬實,於是上報大理寺。但是大理寺卻從卷宗之中,發現了一些不對的地方,將桉件駁回重新審理。
最後徹底查清,真相大白。原來王能跟馬真一樣都是賭徒,桉發當天,馬真喝了酒來找王能催繳賭債。
雙方爭執的過程之中,喝了酒的馬真一不小心摔暈過去。王能見狀心生一計,故意製造出馬真上門偷盜的情況。
意圖利用正當防衛,來讓自己免於律法製裁。李懷仁明白朱瀚的想法,隨即就反駁道:
“王爺難道想說,是錢用威脅到了苗力夫的生命,所以他才反擊麼?”
“可是王爺,錢用所欠苗力夫的工錢,不過幾錢銀子而已,根本犯不著用性命威脅。”
“苗力夫當街殺人,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自衛。”
“還請王爺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