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弦和虞城接觸不算多。
隻知這孩子喜歡悅寧,喜歡了好幾年,平時嘴特甜,很懂人情世故。
沒想到還挺講義氣。
島城和京都隔著一千多裡路,天氣好時,開車都要六七個小時,何況下著雪?
這一路開過來,得多艱難?
顧北弦道:“下雪開車,多危險,你小子,不要命了?”
虞城嗚嗚地哭起來。
他抬手擦著眼淚說:“太奶奶怎麼說走就走了呢?上次見她還挺硬朗,同我說說笑笑,身體好得很。”
顧北弦反過來安慰他,“老人家無疾而終,壽終正寢,一百零八歲高壽。”
虞城拍拍他的後背,哭著說:“北弦叔叔,您要保重身體,不要太傷心。傲霆爺爺在哪?我去看看他。”
“在隔壁房間,血壓有點高。”
“好。”
虞城鬆開顧北弦,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什麼。
隻顧著哭了,重要事情還沒做。
他走到靈前,噗通一聲跪下,給老太太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又拿了黃裱紙用香火點燃,給老太太燒上。
他伸手拉過葉靈,對靈前的老太太說:“太奶奶,這就是我的女朋友,葉靈,小靈子。她很聰明,性格很好,很愛我。”
可惜,老太太再也不能開口回答。
虞城眼淚流出來。
後悔沒早些帶葉靈來看老太太。
葉靈急忙拿紙幫他擦眼淚。
在老太太靈前哭了一會兒,虞城牽著葉靈的手,去隔壁房間。
往常千方百計地往顧家湊,是為了見秦悅寧。
今天卻隻是為奔喪而來。
虞城走到床前,看著憔悴不堪,仿佛老了十幾歲的顧傲霆,忍著淚說:“傲霆爺爺,您老節哀,保重身體要緊。”
顧傲霆抽了下鼻子,抬手捂著臉,道:“小城子,我沒媽了……”
虞城歎口氣,“我也沒媽,葉靈也沒媽,我們都是沒媽的苦命人。葉靈最慘,幾歲的時候,媽媽就沒了,唉!”
顧傲霆淚如雨下,“我媽陪了我八十多年,說走就走了,好難過啊……”
虞城伸手抱住他,輕聲哄道:“不哭了啊,傲霆爺爺。您這麼大歲數了,太傷心,會傷身體。”
這哄人的方式和小時候老太太哄自己的方式差不多。
顧傲霆哭得更厲害了,肩膀劇烈抽動。
秦姝道:“城城,彆理他。越哄他,他越能哭,一晚上哭暈過去好幾次了,把醫生給折騰壞了。”
虞城急忙鬆開顧傲霆。
秦姝見他麵露疲倦,眼底略帶青色,風塵仆仆,鞋底沾著雪,下雪飛機開不了,肯定是開車從島城趕過來的。
下雪高速封路,估計抄了公路。
不由得心生感動。
秦姝連忙吩咐傭人:“快,讓廚房給城城和這位小姑娘煮碗熱薑湯,早餐端過來,讓他倆先吃。”
傭人急忙去廚房端來早餐。
虞城也不見外,把這當成自己家,和葉靈吃起來。
路上雪大,他和保鏢們幾個輪流開車,開了很久,才趕到京都。
他平時養尊處優慣了,又累又餓,不吃點墊墊,哭都沒勁兒哭。
吃完早餐,沒過多久,外麵有人來。
是顧傲霆的姐姐顧鳳驕那一脈的人。
顧鳳驕已經老得走不動,她的兒子霍北堯帶著兒孫們,前來悼念老太太。
很快,元家也來人了。
元老、元伯君和他太太,以及林檸的母親元書湉,父親林乾都來了,甚至連元仲懷也來了。
小一輩的是元峻,元峻的大哥元赫,林檸的親哥林拓。
因為元老和元伯君夫婦身份特殊,他們一來,整個老宅都被暗中保護起來。
虞城聽到動靜,和秦姝一起走出去。
看到元家赫然來了這麼一隊人。
為首的元老高大偉岸,雙目炯炯,身上一股雷厲風行的氣勢;後麵的元伯君更是久居高位之態,不怒自威;其夫人容貌大氣周正,具母儀之姿。
虞城不由得自慚形穢。
難怪元峻能得秦悅寧的芳心。
就元家陣仗,誰能贏過他們?
忽然意識到心態不對,虞城立馬挺直脊背。
他現在有葉靈了,要知足,要收心,不能再有任何雜念和遺憾,否則就是成渣男了。
秦姝迎上去,招呼眾人去正屋裡坐,又安排傭人給虞城和葉靈收拾一間屋子,讓他們去休息。
元峻衝虞城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虞城也衝他點點頭,伸手挽住葉靈的手臂。
等人走遠了,葉靈抬頭看向虞城,“太奶奶走了,秦悅寧肯定很傷心,你要去看看她嗎?”
虞城搖搖頭,“不看了。”
“想看就看,你們是好哥們兒,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我不是那小肚雞腸之人。你去看秦悅寧,我去看看舟舟。上次見了舟舟一麵,驚鴻一瞥,想多了解了解他,以後給他和小天予寫個劇本。”
虞城小心地觀察著她的臉色,分辨她是故意試探,還是真心話?
葉靈拿手推他一把,“去吧,這點自信我都沒有,日後還怎麼稱霸影壇?”
“你真不生氣?”
“你這人怎麼這麼磨嘰呢?坦蕩一點不行嗎?”
葉靈拽住一個路過的傭人,問:“舟舟醒了嗎?在哪個房間?”
傭人道:“醒了,我帶您去找他。”
“好。”葉靈跟著傭人去了。
虞城在原地站了片刻,等葉靈看不見影了,才掏出手機撥通秦悅寧的手機號,說:“寧子,你在哪個房間?我來看太奶奶了,葉靈讓我去安慰安慰你。”
秦悅寧道:“不用。”
“來都來了,順便安慰安慰你,又不費事。”
“姐不需要安慰,姐早有心理準備!”
“彆逞強,想哭就哭。太奶奶走了,我一個外人都難過得要命,何況你是她親重孫女?我剛才已經見過元峻了,坦蕩一點不行嗎?以後咱們隻做好哥們。”
秦悅寧安靜了幾秒鐘說:“我和星妍姐、楚韻姐在西邊這棟小樓裡,你來吧。”
一聽好幾個人,虞城鬆了口氣。
要是隻有她一個,他還挺尷尬的。
他踏雪而去。
推開小樓的門,屋裡一群人正坐在餐桌前吃飯。
蘇星妍肚子鼓鼓,美貌的臉蒼白憔悴,眼圈紅紅的,沈恪在旁邊招呼她。
楚韻的眼睛腫得像核桃那麼大,顧驍端著碗,拿著勺喂她吃。
她吃不下,顧驍耐心地哄,一口一口地喂。
虞城環視一圈,沒看到秦悅寧。
他看向沈恪,“哥,悅寧呢?”
沈恪道:“去後院堆雪人了。”
虞城蹙眉,“太奶奶去世了,她還有心情堆雪人?”
沈恪回:“太奶奶生前和她一起堆過雪人,她想多堆幾個給太奶奶看,覺得太奶奶在天之靈會開心。”
這話說得虞城又想落淚了。
“我去幫她。”撂下四個字,虞城轉身出門,去了後院。
後院白雪茫茫,處處銀裝素裹。
秦悅寧戴著手套,彎著腰,正在團雪球。
她動作利落,很快團出一大一小兩個雪球,將雪球壘在一起,大的是身子,小的是頭。
虞城走到她麵前,從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她,“節哀。”
秦悅寧掃一眼,“我不吃糖,你自己吃吧。”
虞城又從兜裡掏出一把古色古香的短刀,“這個你要嗎?”
秦悅寧看都沒看道:“給葉靈吧。既然和她在一起,就全心全意地愛她,彆老想著送彆的女人禮物,換了誰心裡都不舒服。”
“你想多了,棒棒糖是平時給葉靈吃的。這把短刀,是葉靈讓我送給你的,是個古董,她說你肯定喜歡。我來看你,也是葉靈讓我看的,否則誰稀罕來看你。”
秦悅寧正在捏雪人的手停下,慢慢扭過頭看向他,“膽子肥了啊,敢這麼跟我說話。”
虞城挺起胸膛,“對,就這麼說。”
秦悅寧注視他幾眼,點點頭,“很好,很好,硬氣了,硬氣了好,女人都喜歡硬氣的。”
她彎腰抱起雪人,就朝老太太的靈堂走去。
虞城卻沒跟上去。
他盯著她漸漸走遠的身影,仰頭對著空氣說:“太奶奶,我要徹徹底底地放下寧子了,您老在天之靈監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