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
春日裡天氣忽冷忽熱，可這房間中卻十分溫暖。
大概是因為這裡有個病人。
晏華錦本是大大咧咧地講著自己經曆的事，一聽這呼吸聲，卻是閃到了小胖崽身後。
他那麼大的塊頭，躲在小胖崽後麵十分滑稽。
偏偏胖崽不覺得，還拍著晏華錦的背安撫他。
引來謝如意等人的怒目而視。
“水──”床上躺著的人喘著氣。
一聽見這聲音，越棠寧的瞳孔猛地一縮。
怎麼會！
小胖崽提著水壺，倒了一杯茶水，也不嫌棄血腥味給那老者喂水。
這些動作他做的輕車熟路，因為在昌南時，他也是這樣照顧甲一的。
謝如意星星眼，隻覺寶寶太過懂事了。
而其他人也不敢阻止小太子的動作。
小胖崽一邊喂水，一邊給那個人的被子緊了緊“慢點喝哦！”
小胖崽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值得。
隨著一陣急促的咳嗽聲，身受重傷的老者慢慢睜開了眼睛。
一見到坐在自己床前的小胖崽，他渾濁的雙眼迸發出精光“陛下！”
枯瘦的手緊緊地攥著小胖崽的胳膊，攥得小胖崽生疼。
但是怕疼的胖寶寶卻沒掰開他的手
謝如意緊張地想揮開，卻被小胖崽給阻止了。
“我是陛下。”普天之下，也隻有這個孩子能夠這麼說了。
“救命──救百姓──”老者猛得從喉嚨嘔出一口血，而後鬆開乾瘦的手指，想從懷中掏出什麼來。
小胖崽肉嘟嘟的臉上露出擔憂“不要急。”
老者看著他，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笑“不──”
也許自己怎麼掏都掏不到，老者帶著小胖崽的手，讓他拿。
小胖崽不知為何很想哭，他強忍情緒，在老者懷中摸索。
指尖傳來一陣濕意，小胖崽抓住布條開始扯，在老者欣慰的目光下，他成功拿出了那血跡斑斑的白布。
身旁傳來幾聲抽泣，謝如意往旁邊看，一向穩重識大體的越棠寧突然捂著嘴巴流下了眼淚。
她還搞不清狀況，就見老者又開口說話了。
溫和有力的眼神落在越棠寧身上似乎很是欣慰，他張了張嘴有心想說什麼，但實在是沒有力氣。
有些話要跟殿下說。
小胖崽費力地抽出白布，對著老者說“朕看不懂，等你告訴我。”
“陛下──救──”可他從頭到尾都好像知道小胖崽的意圖一般，隻是用那充滿力量而又溫暖的眼神看著小胖崽。
小胖崽用力點頭“朕知道！”
於是他蒼老的麵容浮現出一抹笑，原本緊緊攥著胖崽的胳膊也無力地垂下。
越棠寧見狀不由得放聲大哭“老縣丞！”
老者正是曾經的靜槐縣丞，天花事件過後，陛下便提拔為泉州長史。
身為朝廷命官，他怎會淪落至此？
京城更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小胖仔的眉眼與明熙帝的極為相像，老縣丞估計著隻剩執念，見到小胖崽便以為是聖上了。
那白布上血跡斑斑，還有字跡，究竟是寫了什麼？
又是什麼人要對一個小小的泉州長史，下如此重手。
晏華錦張著嘴巴，怪不得這人一直念著陛下，隻怕是攤上事兒了。
謝如意更是直麵陰謀，心中寒涼無比，隻覺風雨欲來。
小胖崽摸了摸老者脖頸，發現脈搏還在跳動，便把眼淚憋回去“哥哥，還有誰知道你在城外見鬼了呢？”
麵對著不同以往柔軟的小太子，晏華錦下意識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聽聞此事隻有幾人知曉，小胖崽道“這件事不要再外傳，我要回宮告訴父父。”
小胖崽又喚出暗衛，叫身上的玉佩解下“讓林院首住進平王府。”
他又看了看商翎，商翎神情一震。“狀元郎跟我一起回去。”
小胖崽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看得謝如意目瞪口呆。
1002和主係統架也不打了，頂著缺胳膊少腿的形象看得目不轉睛。
“你教得？”0號問。
1002頭晃出殘影“沒有！”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記憶！”
可是連他們都有些疑惑，記憶不會突然出現，隻是隨著成長慢慢融合。小胖崽隻會懂得很多，以為那都是做夢。
來時歡快的氛圍，回去卻個個魂不守舍。
尤其是穩重的越棠寧，更是搖搖欲墜。
小胖崽的心中也有無數個疑惑，從他踏進那扇門開始，就好像有種直覺一般。
一路上他戳著自己手上的窩窩，連身上的血味也不管。
聖上早早就在宮門外等候。
身旁密密麻麻站了一片人，噤若寒蟬，兵戈帶來的鐵鏽氣在空中飄蕩。
原本還十分鎮定的小胖崽，一見到自己的父父瞬間嘴巴一癟。
他一頭栽進了聖上懷裡“走！”
聖上抱著他心中激蕩的情緒，瞬間安定。
“我兒莫怕。”聖上撫著小胖崽的背，不停地安撫。
小胖崽臉緊緊地聖上的脖頸，輕輕地蹭著。
“他吐血了，給我這個。皮膚皺皺的，眼睛亮亮的，要我救百姓。”
“朕知道，甲四來稟告過。朕還知道，殿下很棒。”
這個詞也是跟小胖崽學的。
小胖崽的身子還在輕微發顫，聖上一點也不嫌棄他身上的血腥味，隻是一路哄著他。
有些受驚的胖寶寶慢慢合上了雙眼。
聖上輕輕地從他手中拿出白布，一邊橫抱著他坐在龍椅上。
他原想將孩子放下，可一放下他便發抖。
聖上如何舍得？
“查到什麼沒有？”聖上眼底漫起風暴，神情陰翳。
“各地都很安分，沒有任何異樣。”甲二跪在地上。
“嗬。”聖上嘴角溢出了冷笑，這是看見他活了著急掃尾。
一個眼神遞給吳中和，吳中和便接過白布，底下又鋪了一層墊紙，展開放在桌案上。
聞見那濃厚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吳中和看了看麵無異色的陛下。
即使心裡知道陛下多麼愛重太子，他也不禁感歎，陛下愛子之心，遠超旁人。
明明最是喜淨，卻一次次破例。
想到太後旁敲側擊讓他打聽陛下進後宮之事，吳中和便歎了口氣。
隻怕為了這心尖尖上的愛子，陛下此生都不會進後宮了。
他不允許任何人生出忤逆太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