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街,陸家。
“你的錢,應該發下來了吧?”陸父坐在餐廳裡,目光不善。
“沒有,學姐說有事,要晚點再……”陸春苔編著理由,手心沁出一層薄薄的汗。
“她彆是誆你的,就為了白嫖你的畫,這些有錢人心都臟。”男人有些不耐煩。
他今天下午被姓徐的追了兩條街,警告他再不還錢就敲斷他的手指,這會他哪來的錢?思來想去,也就得讓女兒“孝順”他一點了。
“學姐沒有……”陸春苔反駁。
“那你現在就去給你那學姐打電話,讓她把錢打過來,不然……”他目露警告。
陸春苔低著頭,磨磨蹭蹭地,不敢拿手機。陸父被刺激得不耐煩,摸進她口袋,掏出手機,開始翻通訊錄。
電話接通。
“喂?小陸?”
“學姐……”陸春苔臉色有些難看,慌亂地從父親手裡搶過手機,掛斷。
她不想連累到學姐。
在路口等車的江浮,聽到的就是一聲“學姐”和一連串帶著侮辱性的詞彙,忙音過後,手機安靜了。
她沒說什麼,直接報警。
另一邊。
“臟話讓你掛電話,讓你擋老子財路!”陸父直接甩了一巴掌,直直打得她臉偏過去。
李寧秀聽著動靜,連忙跑出來,抱住了自己的女兒。
“彆打了,彆打了。”
陸春苔有些麻木地盯著天花板,說實話,她很心疼自己母親,卻又恨她在這種時候一點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大老遠就聽到你家的動靜,今天還還不還錢了?”徐叔招咬著牙簽推門進來。
陸父突然有些緊張,像是突然碰見班主任的壞學生,連手上的動作都忘了。
徐叔招了招手,兩個小弟直接上去把人扣著。
“我們接到報案,說是有人家暴……”兩名穿著製服的片警走了過來,看著小屋裡五個人,有些疑惑。
他跟徐坤是老熟人了,這家夥年輕時經常暴力催收,他們片區幾個警察都混了個臉熟。這會看到他帶著小弟按著個男人,也有些懵。
“同誌,就是他,他先打女兒後打老婆,這種社會敗類可不能放過。”徐叔戲癮上來了,開始嚷嚷。
“警察同誌,他……”李寧秀出聲準備為丈夫開脫。
不想懷裡的女兒突然掙開她,“因為我不拿錢給他,所以他打我,媽媽為了保護我,也被打了。”
陸春苔指著自己的臉,“這就是他剛打的。”
兩個警察看著女生臉上的紅印,都有些同情。
李寧秀還想說些什麼,就看到兩個警察亮出了手銬。
幾乎不用猜,陸春苔都能知道是誰叫的警察,想到了學姐,她突然覺得,今天挨打也沒那麼疼了。
像自己給自己催眠的錯覺一樣。
一屋子人都被帶走了,兩個男警察又叫了個女警過來陪母女倆去了醫院,徐叔則是熟練地拉著陸父進了局子。
醫院,陸春苔安靜地坐在走廊邊的椅子上,李寧秀摟著她,歎氣。
“你把你爸弄進去了,接下來我們娘倆怎麼辦?我身體不好剛下了崗,你再怎麼討厭他,我們也得靠著他的工資過活……”
她的身體不中用,這個家如果不指望著丈夫,隻怕也難過下去。
“夠了!你還在祈禱什麼?祈禱他迷途知返回家做個好爸爸好老公?”陸春苔聲音崩潰。
本來,她也覺得這樣的日子可以繼續下去,但她遇到了學姐,她靠著自己的努力賺到了錢,見識到更大的世界後,她也開始變得貪婪。
她想要住晚上可以亮燈的房子,想要回家就能吃頓熱乎的飯,想要跟同學一樣的智能機,想穿一次櫥窗裡的新衣服……她想要更好的生活,那個男人就是攔在理想前的阻礙。
“可我們……”
“夠了!大不了我輟學養你。”
李寧秀乾枯的眼睛在聽到“輟學”的瞬間震顫了一瞬,她還想說些什麼,女兒已經拒絕跟她溝通,轉身離開。
“李女士?”女警拿了藥過來,微微擰眉,“我去追她。”
江浮拎著兩隻塑料袋進來,正好撞上陸春苔表情陰鬱地跑出來。
“抱歉,學姐,我想冷靜一下。”她有點煩躁。
明明都到把那個男人送進去的時候了,母親還執迷不悟地等著那男人悔改。
“這是我路上便利店買的牛奶和麵包。”江浮拎出一份遞給陸春苔,壓低聲音,“去旁邊休息,我幫你勸她,等我我陪你去警局做筆錄,彆怕。”
陸春苔聽到最後兩個字,忽而生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好像有學姐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江浮安慰了她兩句,上去找了李寧秀,遞上一瓶熱牛奶,“阿姨,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
“你是……”李寧秀有些局促。
這個姑娘看著教養良好,身上的衣服也價值不菲,這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同她說話,她有些不適應。
“我是小陸的學姐,你叫我小江就可以了。”江浮聲音很溫柔。
“啊,好。”
“阿姨你覺得今天之後,你的丈夫會改好,對嗎?”
“總有一天會的。”李寧秀有些懷念。
還沒染上賭博的陸邦也是一表人才,什麼活都願意試試,最後進了家大公司做網點負責人。但後來,公司鬨出醜聞一夜倒閉,陸邦也被騙下崗了,他的性格也愈發古怪,開始好賭、好酒,慢慢地爛成現在這樣。
陸邦打她,但也會哭著承諾改好,她總想著,等他悔悟了,夫妻兩個開家小店,好好賺錢把債還了。
“那麼,阿姨,你覺得他改好的那一天是什麼時候?”江浮順著她的想法,慢慢推導著。
“等他從派出所放出來?如果他沒有醒悟,小陸當著警察的麵說了那些話,他會不會一回來就找小陸算賬?就今天這事,估計會趁你不在把她的腿打斷……”
“或者,打傷她的手,害她再也不能畫畫了。”
女人心口一顫,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了。
她可以忍受陸邦的打罵,但女兒,她還是心疼的。
“又或者,他醒悟得再晚一點,他把女兒打跑了,又開始把皮帶揮向你。當你躺在病床上需要他照顧的時候,他醒悟了……”
“這……也好。”女人的聲音有些乾。
其實她並不期待這樣的情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