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覺的觀察四下無人,邢敏飛這才壓低聲音說:“巡視組這次下來,目的性極強,就是針對省委進行全方位調查,畢書記壓力很大。”
“我感覺有的放矢,是奔著什麼而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邢敏飛更加警覺,生怕有第二個人聽到。
厲元朗眉頭緊鎖,疑問道:“你有具體指定?”
邢敏飛搖了搖頭,“我不確定,隻是憑直覺。”
厲元朗明白邢敏飛的原意了,點了點頭,率先走向會議室。
邢敏飛則稍微等了一會兒,免得和厲元朗一起出現,惹人非議。
省委會議室裡,大多省領導都已到位。
采取的是四周就坐方式。
正前麵一排座椅,坐的全是省委常委的位置。
正中間的人名牌是省委書記畢太彰,左側是省長吳淑雲,右側則是省委副書記張京。
以此類推,按照常委資曆排序,厲元朗在右側最後一位,身邊則是省委常委、中平市委書記王顯堂。
寧平省共有十三名常委,其中經濟強市呂嶽市和煤炭大市中平市的市委書記,都身兼省委常委。
而襄安市的經濟排名不如呂嶽市,甚至比中平市還稍遜一籌。
為了突出其省會城市的重要身份,曆來市委書記都身兼省委常委,有一段時間,還由省委副書記兼任。
省委常委排名,除了省委書記、省長和省委副書記固定前三位之外,其餘都是按照進入常委會的先後次序排定。
厲元朗剛來不久,排在最後一位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落座後,王顯堂衝著厲元朗頷首致意,厲元朗也已同樣方式回應。
每人麵前都擺放一個白色的開會專用茶杯,一個白手巾卷。
厲元朗從公文包裡一一拿出筆記本和碳素筆,工整擺在桌子上。
正襟危坐,環視一圈現場。
這次會議規模很大,幾乎包括寧平省所有副省級領導,還有相關廳級單位負責人。
烏泱泱的足有四五十人。
隨著開會人員陸續抵達會場,大家交頭接耳,但聲音都非常小。
而且每人臉上表情都很凝重,深知這次會議的議題的嚴肅性和重要性。
誰心裡都明鏡似的,巡視組此番前來,指不定在自己負責領域發現問題。
作為主管領導,一旦有問題,那麼,將會使得自己陷入是非漩渦,影響到仕途是一方麵,萬一自身查出問題,那才是災難性的。
所以,表麵上看雲淡風輕,實則忐忑不安。
距離晚上八點整還有不到兩分鐘,吳淑雲步入會場。
相隔不到一分鐘,畢太彰幾乎踩著時間點,最後一個出現。
坐在座位上,拿起手中講話稿,畢太彰看了一圈後,首先發言。
無外乎強調巡視組對全省工作巡視的重要性,並提出要求。
全省各部門一定要重視起來,做好迎接巡視組的工作。
接下來,省委副書記、省長吳淑雲就具體要求做了細致部署,重申哪個部門出現問題,將由哪個部門的主要領導負責。
厲元朗從始至終,一直在本子上做著記錄,結合省委會議精神,穿插提出幾項有關於襄安市的措施和行動。
會上,畢太彰點名幾個部門負責人作了表態發言。
厲元朗主政的襄安市也是其中之一。
輪到厲元朗發言,他說道:“襄安市嚴格貫徹省委、省政府的部署精神,全力配合巡視組對襄安市的巡視調研。”
“這次巡視工作,是對全市黨員領導乾部一次深刻檢驗;是對以權謀私、貪汙賄賂、腐化墮落、違法亂紀等犯罪行為的堅決打擊;是對有令不行、有禁不止、陽奉陰違、拉幫結派等問題,進行徹查剖析。”
“同時,也是對我們在工作當中存在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奢靡之風的一次嚴查。”
“襄安市委將按照省委、省政府的會議精神,自檢自查,對全市領導乾部進行梳理分析,挖出深層原因,舉一反三,找出病灶,打破利益藩籬,堵塞製度漏洞,促進完善體製機製,不斷深化巡視的治本作用。”
厲元朗洋洋灑灑說了十來分鐘,既有表態擁護省委省政府的會議精神,也有襄安市的具體應對動作。
畢太彰仔細聽著,不時在本子上寫著東西。
吳淑雲始終低頭,手中的筆沒有停止過。
張京倒是一副老僧坐定的模樣,雙眼望著正前方,看似在聽,誰知心裡想些什麼。
會議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方才結束。
厲元朗走出省委這棟大樓後,坐進車裡,接到邢敏飛發來的信息,提議請他吃夜宵。
他心裡清楚,吃夜宵不過是個由頭,邢敏飛肯定還有話要說。
自從嶽父身體欠佳,厲元朗的消息源明顯遲滯。
還不如邢敏飛知道的多。
王師傅按照厲元朗提供的定位,把厲元朗送到僻靜之地。
襄安市的夜風很涼,厲元朗裹緊衣領,匆匆走進這座仿古建築的後門。
邢敏飛的秘書在門口迎接,禮讓厲元朗走上二樓一個房間。
見厲元朗到來,坐在桌前的邢敏飛站起身,擺手招呼厲元朗坐在他對麵。
桌子上擺放幾樣襄安本地特色小吃,喝的是寧平省特產毛尖茶水。
邢敏飛掏出香煙遞過去,厲元朗擺手謝絕。
“吧嗒”一聲點燃,邢敏飛慢悠悠說道:“元朗,我挺佩服你,戒煙這麼久沒有複吸,意誌力該有多麼堅強。”
厲元朗自嘲道:“不是我有多大的定力,而是我的身體實在消化不了尼古丁的癮頭,大腦已經產生排斥信號了。”
“哈哈。”邢敏飛笑了笑,“你這文縐縐的詞語,把戒煙說得如此奧妙,我還是頭一次聽到。”
邢敏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開了兩個多小時的會,肚子早就唱起空城計,來,嘗一嘗這些,都是很有特色的小吃。順便說一句,你隨便吃,不會長肉。”
他主動拿起筷子,率先夾了一塊豆腐丸子,放在食碟裡。
還彆說,厲元朗真有點餓了。
吃了幾口東西,邢敏飛舉起茶杯說:“我們以茶代酒,喝一口。”
厲元朗抿了抿,不住讚歎道:“毛尖口感不錯,香氣清爽,滋味鮮濃。不錯,是今年的新茶。”
“可不是麼,明前茶剛剛采摘,我弄來一些,回頭分給你一半。”
厲元朗也不客氣,笑眯眯說:“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了點題外話,邢敏飛這才言歸正轉。
“元朗,你在沽水時,曾經與京城紀委有過合作,付安嵐副書記是你們小組的組長,你的消息來源應該通透。”
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邢敏飛總算露出底牌,試探巡視組有關消息。
厲元朗攤了攤手說:“邢副省,紀委有嚴格的規定和紀律,不會隨便透露消息。何況,我還是巡視組的巡視對象,更要注意。”
往前探了探身體,厲元朗目視邢敏飛,直言不諱的指出,“恕我直言,你對巡視組這麼上心,難道你在擔心什麼嗎?”
這是厲元朗最為關心的事情。
在整個寧平省,邢敏飛是他最熟悉的人。
他打心裡不希望受他尊敬的老哥,出現任何問題。
打開天窗說亮話,怎麼也比突如其來發生壞事強很多。
邢敏飛對於厲元朗直白的質問沒有介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望著窗外夜色,有感而發。
“我在省政府分管煤炭工作,元朗你是知道的,煤炭領域這些年雖有規範,但難免會出漏洞。”
“不過,我可以保證,我沒有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經得起組織調查。可我擔心,畢書記一再強調,誰出問題誰負責,我沒有事,不代表煤炭領域沒瑕疵。”
“正如我先前所說,巡視組突然巡視寧平省,肯定不是無的放矢,定然有特殊原因。”
這番話,是邢敏飛的肺腑之言,同樣也是厲元朗的憂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