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句話,厲元朗聽得一怔,瞬間豁然開竅。
他懂了,也明白妻子的一片苦心。
本來還打算質疑白晴有親生之分,現在看來,白晴看得的確長遠。
他自己都自歎不如。
兩個兒子就是兩道雙保險,無論哪一個有了前程,都是他厲元朗的孩子,不管主動還是被動,不可避免的要維持這個家的完好運行。
可一旦他們成為自己口中的普通人,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就會下降。因為清清和厲玄起點比他們高,至少他們不缺錢。
這一點放在韓媛媛身上同樣適用。
很容易給穀雨和穀清晰造成低人一等的認知,永遠抬不起頭。
但是,他們一旦在仕途上有所突破,就會揚起頭來做人。
即便厲元朗從中予以照顧,卻很難從心裡認同他的一碗水端平。
本來就端不平,人家有媽做後盾,而他們哥倆卻沒有。
不平等永遠貫穿每一個人,每一個家庭。
親兄弟姊妹當中,有的人過得好,還有的不儘如人意。
五根手指各有長短,何必是人了。
厲元朗沉默了,低著頭擺弄筷子,隻剩下無奈的歎息。
現場氣氛一度變得極其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在穀雨和清晰小哥倆回家,厲元朗得以看望兩個兒子。
穀雨和清晰都長高不少,穀雨性格不再是沉默寡言,很能說很能講。
厲元朗問他功課,都能對答如流。
相比之下,穀清晰比他哥哥差了一些。
從他身上,厲元朗越來越能感受到水婷月的影子。
不管模樣還是性格,和他媽媽十分像。
隨遇而安,沒有大的追求,正是水婷月的個性使然。
或許是血緣的關係,兩個兒子並沒有因為經常不見麵,而對厲元朗生疏。
陪同兒子學習,讓厲元朗難得感受到做父親的責任和家庭歸屬。
兩個小時的陪伴,其樂融融。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已是晚上十點多鐘了。
厲元朗喝了酒,叫了代駕。
依白晴的意思,派小蘭接他。
如此一來,厲元朗的車就得放在水慶章這裡。
而且,這麼晚了他也不想麻煩小蘭,不如叫個代駕方便。
厲元朗開的這輛奔馳車,是家裡最便宜的一輛,市麵上也值幾十萬。
代駕騎了一輛折疊電動自行車,是個二十多歲小夥子,文質彬彬。
早就在手機裡收到厲元朗所去目的地,小夥子坐上駕駛位,邊係安全帶邊說:“先生,我隻能把車開到經緯路邊上,那裡是禁行區,有崗哨設卡,過不去。”
“可以。”厲元朗坐在後座上,點頭同意。
小夥子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厲元朗樣子,心裡直犯嘀咕。
這位是何方神聖,敢去經緯路。
那地方平常人就少,據說最裡麵住了一位大官,是退下來的首長。
啟動車子,腳踩刹車掛上d檔,小夥子鬆開刹車,奔馳徐徐開動,一打方向盤駛離彆墅區。
厲元朗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小夥子征得厲元朗同意,播放舒緩的鋼琴曲。
小橋流水,鳥語花香,厲元朗仿佛置身野外,小溪潺潺,空氣清新,渾身輕鬆,宛如仙境一般舒服。
聽著高山流水,忍不住想起一個人來。
沒錯,是鄭海欣。
算起來,已有一年多沒見過她了。
不知她身在何方,過得怎樣。
在心裡,厲元朗虧欠她,撫養鄭立幾年,建立了深厚感情。
萬般無奈之下,把鄭立交給水慶章,隻身一人遠走他鄉,至今杳無音訊。
都能想象出來,當初她義無反顧的不辭而彆,是做了多大的決心,多大的不舍。
本指望把鄭立交給她,鄭海欣有個指望,不成想,反倒傷害了她。
這麼多年,厲元朗走仕途,看著光鮮亮麗,背地裡的苦,誰能理解,誰能知道。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可這樣的心誌,厲元朗感覺倦累、辛苦。
胡思亂想著,厲元朗心中煩躁不安。
睜開雙眼,放著車窗外霓虹閃爍,燈火通明的街道兩邊,無限唏噓。
他真挺羨慕普通人,快樂、幸福、安逸,至少不像他活得這樣累。
不是身體上的累,是心裡的累。
要不說,他十分希望穀雨和鄭立走普通人的路,哪怕沒有錦衣玉食、萬貫家財。
可隨遇而安,活得灑脫、輕鬆、自由。
晚上的楚中市,車水馬龍、行人如織、燈光璀璨、熱鬨非凡。
經過鬨市區,厲元朗望著街上年輕男女追逐嬉戲、打打鬨鬨,心潮起伏澎湃。
半個多小時後,奔馳車停在距離哨卡幾十米遠的道邊,小夥子摘掉安全帶,回身對厲元朗說:“我隻能把您送到這裡,不敢往前開了。”
“辛苦你了,我會給你一個好評。”
“謝謝您。”小夥子隨後打開後備箱,拿出折疊自行車,騎上後快速離開。
這段隻有幾十米遠的距離,厲元朗仍舊堅持沒有開車,選擇步行返回陸臨鬆的家。
經過門房時,把車鑰匙扔給值班的工作人員,讓他們把車開回來。
這一夜,厲元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回想著和水慶章的對話,難以入眠。
次日一早,厲元朗醒得比較晚,陸臨鬆已經吃過早飯。
白晴陪著厲元朗去餐廳,吃飯時告訴他,“爸爸讓我給你收拾好行李,後天中午的火車。”
之所以選擇坐火車,主要考慮陸臨鬆心臟不好,乘坐飛機在起飛降落過程中,容易引起心慌、頭暈等症狀。
火車就要好很多,可以平躺、休息,非常舒適。
以陸臨鬆的身份、地位,完全有資格使用專列。
“這麼說,京城已經同意爸爸參加張寒啟的喪事了?”
白晴搖了搖頭,“爸爸沒說,去京城是爸爸早就做了的決定,帶上你去見一見老同誌,哪怕不能參加,這次非去不可。”
“不過,爸爸昨晚倒是接聽了京城方麵的電話。”
厲元朗心中的石頭落地,估計是這次的電話,嶽父才下了最終的決心。
既然嶽父沒有主動叫他過去,想來是不願意透露更多細節。
吃過飯,厲元朗剛走出餐廳,王主任和吳秘書腳步匆匆迎麵而來。
眼神示意,厲元朗跟隨二人走向王主任的辦公室。
落座後,王主任神色嚴峻地說:“元朗同誌,你昨晚回來叫了代駕?”
“是啊,怎麼了?”厲元朗一頭霧水。
“你看看這個。”說著,王主任讓吳秘書播放一段視頻。
畫麵顯示,昨晚十點多鐘,在市區中心路段,一名四十左右歲的中年男子,正與交警理論。
男子態度極其囂張,用手指著交警,叫囂著:“知不知道我是誰,敢查我酒駕,讓你們領導來當麵和我說,你沒資格!”
至於交警執法人員的對話,有禮有節,表現很是淡定,一再強調中年男子配合他們查酒駕。
最終,王主任示意吳秘書按下暫停鍵,將畫麵定格在那名中年男子臉上。
“元朗同誌,看沒看清楚這個人,有什麼感想?”
厲元朗使勁瞪著雙眼,露出吃驚神色,指著畫麵中那個人,驚呼起來,“他怎麼長得像我?”
“是的。”王主任點頭,“和你有百分之八十三的近似度。”
“我從楚中警方得知,此人姓常,四十五歲,北江省人,是一名普通工人。此番來楚中是參加朋友孩子的婚禮,喝了酒,返回酒店過程中,他乘坐的這輛黑色奔馳車,正好遇到查酒駕。”
“他借著酒勁,對執勤交警出言不遜,耀武揚威,被圍觀群眾全程拍攝下來,發到網上。”
“常某本身就是乘車人員,並非酒駕。但是他囂張跋扈的嘴臉,經過網絡發酵,已然掀起軒然大波,評論區不少網友,一致認為……”
說到此,王主任停頓了,吳秘書同樣露出不安表情。
厲元朗頓時明白,“你的意思,網友們把姓常的當成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