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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座距離京城隻有三十多公裡的監獄,厲元朗早有耳聞。
因為這裡關押著除普通犯人和外籍犯人之外,還有一些涉嫌職務犯罪的前官員。
監獄隸屬於司法部直接管轄,監獄長都是正廳級。
由於條件特殊,想要進入監獄,需要繁雜手續,層層審批方可成行。
隻不過這些對於厲元朗他們來說,不用擔心。
紅旗車從小門駛入,並且在監區門口,還有幾個身穿警服的男子等候。
領頭的是一位裡麵穿白襯衫的男子。
千萬不要小看白襯衫,這可不是一般警官就能穿的。
警察分為五等十三級,最高級彆是總警監,等級最低的是二級警員。
能穿上白襯衫的人,最起碼是三級警監,相當於副廳或者正處級。
這位迎接的領導,肩牌上是由一枚銀色橄欖枝和一枚銀色四角星花組成,他就是三級警監。
下車後,秘書和那人握手寒暄,並把厲元朗介紹認識。
得知男子姓裘,是副監獄長。
裘副監獄長首先征詢,是否先去他的辦公室裡坐一坐,然後再去見犯人。
客隨主便,一行人簇擁厲元朗和那位秘書去了裘副監獄長的辦公室。
主要聊起穀政川目前的一些情況。
正如王銘宏所言,穀政川極不配合改造,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兒子死了,家族敗了,二十年刑期,放出來也是個古稀老人,他還有什麼盼頭。
要不是看管嚴,他都有一死了之的做法了。
裘副監獄長感慨說:“我們還是要以治病救人的方法,對犯人進行全方位改造,讓他們祛除思想中的雜念,重新回到人最善良的原始狀態中,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說話過程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厲元朗基本上了解差不多,就提議去見穀政川。
裘副監獄長並不知道厲元朗的真實身份,秘書介紹他隻說了姓名。
以裘副監獄長的閱曆,知道厲元朗肯定不是普通凡人,稱呼就采用中規中矩的“厲元朗同誌”。
“好,我這就安排。”說著,拿起電話撥個號碼出去,如此一番做了交代。
有這位秘書跟隨,厲元朗全程綠燈。
被安排在一間會見室裡,房間不大,中間有一張桌子相隔。
厲元朗端坐在椅子上,沒一會兒,對麵旁邊的側門打開,一名男子低著腦袋,手上戴著手銬,在兩名獄警押解下,慢吞吞走進來。
當他抬起頭看見厲元朗之後,那雙混濁的雙眼,立刻變得尖銳起來。
許久不見穀政川了。
此時的他,佝僂身子,非常的瘦。
胡子拉碴,頭發全白了,眼袋變得老大,說明皮膚出現嚴重鬆弛,人正在往蒼老方向滑落。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如今的穀政川和曾經那位意氣風發的穀書記,簡直判若兩人。
穀政川坐下後,獄警解開他的手銬。
按照規定,現場必須留有一名獄警監督。
穀政川揉著手腕,冷冷直視厲元朗,就這麼看著,一言不發。
對於他充滿敵意的神態,厲元朗早有準備。
他報以相同眼神,和穀政川對視。
二人就這麼乾坐著,大約過去五分鐘,穀政川才深深歎了一口氣,陰陽怪氣道:“看得出來,你日子過得並不快活,都有黑眼圈了。”
這點倒是真的,最近以來,厲元朗寢食難安,失眠成為常態。
“還好吧,至少我能呼吸到外麵自由的空氣。”厲元朗坦然回答。
穀政川冷笑道:“你這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兒子丟了,老婆死了,你不比我強到哪裡去。”
“我們不一樣!”厲元朗斬釘截鐵的反擊道:“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問心無愧,你呢?當初穀老爺子把家族那麼一大攤交給你掌舵,你做了什麼?就是由於你走錯了方向,偏離了航道,才使得穀家陷入萬劫不複的漩渦,分崩離析,粉身碎骨!”
“還有你的兒子們……”
“不許你提我的兒子!你不配!”不等厲元朗說完,穀政川怒氣衝衝使勁拍了一下桌子,忽地站起身,大口喘著粗氣,情緒極為激動。
身邊的那名獄警見狀,就要過來製止他。
厲元朗穩穩坐著,抬手示意不用。
果然,怒視厲元朗的穀政川,突然之間身體一陣抽搐,深邃的眼窩裡老淚縱橫,淚水一滴滴滑落在眼眶中。
抽泣著說:“穀闖,我的兒,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他隨即使勁甩著腦袋,那一滴滴淚水到處飛揚,樣子淒慘無比。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對於穀政川來講,有什麼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為殘酷的呢。
厲元朗心如刀割,他的神色也變得黯淡下來。
不管咋說,如今的穀政川這麼慘,是他咎由自取的結果,是該承受的懲罰。
隻是這種懲罰,令人心碎,難以承受。
好半天,厲元朗語氣平靜的說:“你覺得對不起你的兒子,可你想過沒有,你就對得起我的兒子嗎?他可是和你有著血脈聯係的人,是身體裡含有穀老爺子基因的穀家人。”
“想當初,你趁著婷月精神不好,指使阿才把穀雨送給旁人,你的做法,你的行為,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你對得起穀老的在天之靈,對得起婷月的九泉有知嗎!”
這番話,猶如鋼針一般,深深刺痛穀政川心底裡的敏感神經。
他緩緩坐在椅子上,用手掌使勁抹了一把眼眶。
厲元朗注意到,穀政川囚服袖口,竟然破成好幾條,不禁暗中唏噓起來。
堂堂穀家一哥,竟然慘成這副模樣。
自己這次見他,是第一個來探監的。
他老婆因為受到刺激,本就虛弱的身體瞬間垮掉,正在醫院接受治療。
“厲元朗,我要告訴你,我沒有指使阿才把你的兒子送給任何人。我還沒到狼心狗肺、連一個孩子都要趕儘殺絕的混蛋地步。”
“我穀政川身上留有紅色基因,我要做就做光明正大的事情,不會背地裡乾那些苟且的勾當。”
“我隻是要把你的兒子藏起來,讓你找不到他,你不要汙蔑我!我以人格保證,絕沒有!”
厲元朗一聽,頓時愣住了。
從穀政川的表現來看,他不像在說謊。
穩了穩神,厲元朗長歎一聲,“你沒做,那麼我的兒子哪裡去了?”
穀政川搖了搖頭,道出一句話:“隻有阿才知道了。”
然後,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沒想到第一次見麵,竟是這樣的結果,厲元朗大失所望。
時間過去半個小時,陸臨鬆放下電話,獨自坐在辦公桌前,陷入沉思。
他心裡有疑問,但是通過分析,他更加傾向於王銘宏的判斷,厲元朗沒有撒謊,小本子燒掉的可能性很大。
主要是,這東西留著是個禍害,對厲元朗隻有危險沒有幫助。
陸臨鬆擔心的是,厲元朗看過裡麵內容了,他是知情者之一,對待厲元朗應該如何處理,成為他首要難題。
他還好說,勁峰同誌態度如何,同樣很關鍵。
事情隻有兩個選擇,一是不動厲元朗,讓他死心塌地的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裡。
第二個,就像有的人說那樣,人隻有不在了,才會永遠閉嘴。
當然,不能做出殺戮之事,不過,把厲元朗送到一個一輩子出不來的地方,倒是有這個可能。
不行,這樣做太殘酷。
厲元朗人品不錯,是一個可造之材。
縱然他有這樣那樣的毛病,終歸骨子裡是一個正義感十足的人。
人無完人,是人都會犯錯。
何況厲元朗所犯之錯,並不是不可以原諒的。
隻要在原則上沒有犯錯,就不是大錯。
一念及此,陸臨鬆果斷站起身,雙手按在桌子上,運了運氣,大步走出辦公室,直奔樓上女兒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