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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葛郎多謀(萬字大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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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直娘賊的,早不下雪晚不下雪,偏偏這個時候下雪!”

冬月三十日黃昏,在經曆大旱數月後,老天終於是降了些與水有關的東西。

興許是覺得積欠的太多,故此飛雪出現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變越來越大,西北方向吹來的狂風,更是將人凍得臉頰生痛。

隻是一夜過去,關內、關中、東畿及河東、河北等處就降雪尺許,黃河中下遊更是一夜降雪三尺,將道路都封得看不見。

河流結冰,就是呼吸都能在頭發結出冰霜,眼睛的睫毛更是被冰霜沾滿。

許多積雪壓塌屋舍,河北諸鎮隻能先解決自己的問題,對於義昌和棣州的戰事卻隻能分心探查了。

在這其中,又以魏博遭遇積雪最厚。

魏博本就因為蝗災而境內流民不斷,如今又遇大雪,境內民多凍死,百姓爭相逃離魏博。

一時間,河南境內湧入了數萬饑民基本都逃入了天平、義成等鎮內。

流民湧入,給地廣人多的河南道帶來了人口,可也帶來了數萬張嗷嗷待哺的嘴。

原本陳靖崇留了足夠多的糧食來賑濟三鎮的饑民,如今又湧入數萬人,糧食便不夠了。

更大的問題是,由於積雪太厚,本該從洛陽轉般前往中原三鎮的常平糧,如今隻能停罷洛陽,無法運抵前線。

“劈裡啪啦……”

棣州厭次城內,看著麵前燃燒的篝火,坐在主位的王式眉頭緊皺,接著用手揉了揉眉頭,隨即抬頭看向陳靖崇、王建二人。

“眼下趁朱全忠撤往渤海,雖說收複了滳河、陽信二縣,但我軍兵力依舊在二萬,安都督與斛斯都督依舊率軍二萬在圍攻義昌剩餘三縣。”

“盧簡方死不投降,我軍唯有先擊敗盧簡方,隨後集結兵力討擊兗海,才能按照殿下心意,完成南北藩鎮分離。”

“然天降大雪,老夫昨夜翻遍史書,所查大雪均不下於十數日。”

“大雪限製我軍馬軍,於我軍來說不是個好消息,但行軍打仗,不僅僅要比戰士驍勇和將領才乾,還有錢糧輜重。”

“齊魯大雪,許多小麥因此次積雪而凍死絕收,來年兗海夏收必然無糧可食,而朝廷雖然也受到了波及,但除天平、義昌外諸鎮道裡,反而會因為大雪化凍而緩解大旱帶來的饑乏。”

“此戰聚兵甚眾,必須穩重用兵,以奇兵出其不意突擊,方能死傷最少。”

王式所說,已然涉及到了國力比拚,而比拚國力自然是朝廷見長。

王式最擔心的,還是他們討擊朱全忠時,魏博與成德在背後作亂。

正因如此,他才想著減少死傷,以便後續與成德、魏博作戰。

隻是麵對他的這番言論,陳靖崇卻皺眉說道:“後方錢糧再多,卻也無法運抵此處。”

“我軍火藥以油紙保存,現在仍舊乾燥,且義昌剩餘三城必然不穩,不若現在就動兵與兗海開戰?”

陳靖崇確實有些著急,他知道漢軍破城的手段是火藥包,如果因為大雪而導致火藥包受潮,那漢軍攻堅就隻能用人命填了。

魏博和成德,他雖然也考慮上了,但他覺得漢軍隻要迅速擊敗朱溫,便能調轉槍頭對付魏博和成德。

二人各有想法,但王式畢竟節製三軍,便是陳靖崇都需要聽他的,所以最後隻能按照王式的想法來用兵。

四天很快過去,棣州積雪深四尺有餘,老天沒有繼續下雪了,但數尺積雪還是阻礙了漢軍行動。

眼看著年關將近,陳靖崇漸漸按耐不住,而這時北邊也終於傳來了好消息。

“盧簡方為其麾下牙將所殺,義昌三縣投降,我軍大捷!!”

清晨,隨著快馬不斷呼喊大捷南下,厭次城內的將領們,紛紛聚集到了縣衙之中。

隨著快馬走入衙門內,王式從他手中接過捷報翻閱,隨後頷首:“可以奏表殿下,我軍將對朱全忠動兵了。”

“好!!”聽到王式的話,眾人紛紛緩了一口氣。

王式看向他們,隨即說道:“此役討平義昌,我軍陣歿一千二百六十二人,負傷一千二十五人。”

“傷兵就地安置休整,再留步卒八千駐守,主要防備魏博與成德,餘下兵馬儘數南調。”

義昌雖然隻有兩個州,但這兩個州都是河北名列前茅的人口土地大州,足有十九個縣。

駐兵八千看似很多,但每個縣也不過隻有四五百人罷了。

若是將兵力調往與成德、魏博沿邊八個縣,其餘十一個縣也不過就一二百人罷了。

不過漢軍精銳,且魏博、成德出境作戰後意誌不高,擋住他們幾日不成問題。

屆時大不了從義成、義武、河東等處方向進攻魏博、成德,逼其退兵就足夠。

“調五千步卒與一萬民夫鏟雪護送兩萬石糧草先行,至渤海縣西側十裡外紮營。”

“按照殿下此前敕令,先吞下葛從周、張歸霸,再對付朱全忠。”

“是!”

王式不緊不慢下令,陳靖崇也連忙應下,隨後以王建為糧料使,率兵馬及民夫糧草先行。

王建恭敬作揖,隨後便調遣兵馬民夫,鏟雪出城而去。

從厭次到渤海縣足有六十裡,王建需要走鏟雪西進五十裡,起碼需要兩三日才能完成。

與此同時,王式派出的快馬也帶著義昌的捷報前往了洛陽。

雖說積雪很深,但供快馬加急的雪徑卻在各個驛站的通力合作下挖出。

臘月初十,快馬將奏表送抵洛陽,劉繼隆查閱後看向高進達:

“關內、山南東道等處兵馬,是否已經開拔?”

高進達聞言作揖:“山南東道李陽春已經領兵開拔,並進入蔡州境內,五日內便能趕赴宋州。”

“關內道應該剛剛得到消息不久,且曹都督率軍剛剛返回勝州,想要抽調兩萬兵馬後前往雲、蔚二州,恐怕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劉繼隆聽後點頭,曹茂和雲蔚二州的三萬五千兵馬,是他用來防備張允伸去世,盧龍內亂後乾涉盧龍所用。

至於攻打兗海後,魏博與成德、昭義是否會有所行動,這點劉繼隆也得做足準備。

李陽春的一萬五千兵馬,以及義成在滑、鄭二州的一萬步卒,都是他的後手。

兩萬五千兵馬對付魏博,義昌、義武一萬八千兵馬抵禦成德,昭義則是交給河東的崔恕。

崔恕雖然行軍打仗不行,但劉繼隆需要的隻是他堅守。

隻要東邊的王式討滅了朱溫,調轉兵鋒而來,魏博與成德、昭義便會在夾擊之中覆滅。

四麵八方,劉繼隆準備了十二萬五千兵馬在河北、河南、河東之地來對付朱溫弄出來的這個所謂聯盟。

唯一讓劉繼隆放心不下的,是河東鎮五萬兵馬中有兩萬五千是操訓不足半年的新卒,但他在東畿還有兩萬兵馬,若是河東與義成擋不住魏博,他自然會派兵北上馳援。

思緒間,劉繼隆對高進達開口道:“敕令河東、義昌、義成、義武、河陽等鎮,若是昭義、成德、魏博有不對勁之處,不必出城反擊,死守即可。”

“是……”

在劉繼隆吩咐間,安破胡與斛斯光也率軍一萬南下,與王式會師後,三萬兵馬與六萬民夫押運五萬石糧食與一萬石豆料,沿著王建開辟出來的雪道前進。

臘月十四日,王式與王建會師,十萬軍民將渤海縣包圍的水泄不通。

駐紮渤海縣的張歸厚得知消息,登上城牆後,隻見渤海縣被烏泱泱的包圍起來,臉色不免難看。

“城中僅有五千甲士,觀官軍數量,至少不下十萬,不算民夫都不少於三四萬。”

“兵馬使,不知我軍需要堅守多少日?”

跟在張歸厚身後的龐師古忍不住詢問起來,而張歸厚則是沉吟道:

“此前官軍出現城西十裡外,阿兄與葛郎便說過,我軍需要堅守十五日。”

“十五日後,阿兄率軍接應我軍,我軍突圍而去。”

張歸厚的話,令龐師古等人紛紛鬆了口氣。

在他們鬆了口氣的同時,城外的王式卻與陳靖崇、安破胡、斛斯光等人來到營盤外,隔著二裡距離遠眺起了渤海縣。

“這渤海縣原本雖是大城,可也不過城高二丈,厚三丈罷了。”

“以塘騎回稟,這城牆被守將張歸厚加築丈許,想來城厚也被加厚。”

“城內百姓儘數被遷往青州,僅有兵五千,不必擔心傷害到百姓。”

王式話音落下,陳靖崇便沉著道:“我軍火藥包、萬人敵皆十分充足,可以投石機投擲萬人敵,趁機以盾車和火器兵強攻城牆,以火藥包炸開城牆。”

“即便此城再厚,但最多炸個四五次,便能將城牆直接炸開。”

“屆時短兵相接,攻下此城不過時間問題……”

陳靖崇所說辦法,贏得了安破胡與斛斯光的不斷頷首,畢竟漢軍攻城素來如此。

萬人敵炸開後,激射出的鐵丸即便能射穿盾車的木板,卻也無法射穿漢軍將士身上的甲胄。

相比較之下,沒有盾車木板的阻擋,萬人敵激射的鐵丸,可比箭雨壓製要好用多了。

“此次恐怕不一樣。”

王式出聲澆滅了眾人火熱的情緒,幾人看向他,卻見王式道:

“渤海不缺水,若是用火藥包炸開城牆,而渤海向豁口澆水,那以如今的情況,不消片刻便會結冰。”

王式這話倒是讓陳靖崇等人錯愕起來,雖說隴右也十分寒冷,但他們還真沒遇到過給城牆澆水的這種守城方式。

“哪怕結冰,也肯定能炸開!”

斛斯光不服氣說著,王式聽後頷首:“隻能試試。”

“明日辰時三軍出營,今日讓民夫將營前空地清理出來,將投石機推進至城西一裡外。”

“是!”幾人應下,隨後王式調轉馬頭返回了營內。

在他走後,王建等人也紛紛跟隨離去,安破胡與斛斯光、陳靖崇留了下來。

陳靖崇看向安破胡,沒說什麼,但對斛斯光他卻提醒道:“此次討平兗海,王使君為討擊使,莫要不遵軍令。”

“某還不至於如此。”斛斯光也無奈,他不會因為看不起王式而耽誤用兵。

畢竟戰死的兄弟,可都是眾人辛辛苦苦招募操訓的兵卒,他不會拿弟兄們的性命開玩笑。

抖動馬韁,三人往營盤內走去,而漢軍包圍渤海的消息,也很快被隔著黃河的蒲台塘兵所見。

駐守蒲台的張歸霸雖說心裡擔心張歸厚,但還是沉著向長山的葛從周派出了快馬,將漢軍動向告訴了葛從周。

葛從周得知消息後,連夜派出快馬前往兗州,準備讓朱溫進攻鄆州。

漢軍先動兵包圍渤海,他們再進攻鄆州,理由便更充分了。

快馬送信往兗州而去,但三百餘裡路程加上積雪阻礙,所需時間亦不少兩日。

故此在朱溫還沒有反應過來前,洛陽發出的《討朱全忠製》便發往了諸道。

“天地之化,由肅殺而成歲功;帝王之道,以威武而輔文德。朕祗荷鴻業,撫臨庶邦……”

“朱全忠逆絕人理,反易天常,擅領軍事;熒惑一方之人,迫脅三軍之眾。”

“宜令宣武、忠武、義成、義昌、義武、天平等兵馬合勢,山南東道及魏博、感化、淮南等兵馬計會……”

“宣示中外,鹹令知悉!”

臘月十六日,看著自己手中的《討朱全忠製》朱溫直接將它丟到了火盆之中。

“直娘賊,若說奸佞,天下還有誰比你劉繼隆敢稱奸佞。”

“無非兵強馬壯才能挾持朝廷,某若兵強,劉繼隆亦是叛賊。”

朱溫朝火盆啐了一口,而此時站在他身後的謝瞳則是開口道:

“劉繼隆既然已經發出討製,那說明王式已經動兵攻打棣州了。”

“葛郎君他們必須堅守三個月以上,如此才能讓諸鎮浮動。”

“眼下是我軍發布討賊奏表,號召諸鎮共同討擊劉繼隆的時候了!”

“好!”朱溫聞言不由的磨拳擦腳:“他劉繼隆說某是奸佞叛臣,某便說他才是誤國佞臣,試圖謀朝篡位!”

謝瞳聞言頷首:“明公放心,某定會寫好檄文,教天下人知曉,劉繼隆狼子麵目。”

朱溫見狀頷首,隨即說道:“劉繼隆數萬大軍都在鄆州以東,眼下兗州不過甲兵六千,輕卒六千。”

“某需率五千甲兵,五千輕卒往鄆州攻去,切斷其糧道,使諸鎮側目響應!”

“兗海政務,便托付先生了。”

朱溫言辭誠懇,謝瞳聞言更為感動,連忙作揖:“某定不辱命。”

眼見謝瞳如此,朱溫這才放下心來,隨即將兗州交給謝瞳,自己親率一萬兵馬與半月糧草,直奔鄆州而去。

在朱溫率軍直奔鄆州之時,謝瞳也揮筆寫下了《請誅劉繼隆以正國本表》,並撰寫多份,發往魏博、成德、感化、昭義、淮南、江東、兩浙及江西等鎮。

隻是奏表擴散還需要時間,而王式攻打渤海卻已經箭在弦上。

“咚…咚…咚……”

在朱溫領兵往鄆州而去同時,白茫一片的渤海城外,二十台投石機推進至渤海縣西三百步外,旁邊放置由木框鎖住的木質圓球。

這是漢軍用於守城和攻城的萬人敵,重四十斤。

萬人敵分兩種,守城的隻有鐵丸和火藥,而攻城的則是含有毒煙。

這樣的萬人敵,足足有三百多個,而這還隻是漢軍後勤的冰山一角。

投石機前,數百名被穿上甲胄的民夫和百餘名漢軍兵卒站立於此,正在等待號令。

號令下達後,他們便開始推動麵前三十輛盾車與壕橋,民夫將盾車推到城牆下就足夠,剩下的則是由漢軍兵卒開始操作。

投石機後方,三萬漢軍列陣營盤外,四千多漢軍駐紮營盤內。

他們麵朝的渤海城馬道上,此刻也聚集了五千甲士,其中執弓者不過千五百,餘下儘皆在操作絞車弩、投石機等物。

沒有民夫,後勤負擔固然變小,但許多雜事也需要兵卒親力親為。

張歸厚站在城樓前,身後是龐師古及二百餘名親衛。

西北的寒風不斷吹來,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大軍陣前,王式看了看旌旗的風向,確認無誤後開始揮舞令旗。

霎時間,投石機陣地上的一千民夫開始操作投石機,將萬人敵放置在革帶上後,直接砸動機關。

“砰——”

二十台投石機開始進攻,渤海城上的兗海軍見狀,紛紛吹響了木哨。

“嗶嗶——”

一時間,無數兵卒紛紛伏低做小,緊貼女牆。

“轟隆!!”

二十道空中黑影落到渤海城的西城馬道上空,不等落下,便見空中猛然炸開赤紅色的煙霧,順著西北風吹來。

不僅如此,煙霧中激射出無數鐵丸,叮叮當當的打在甲胄之上,許多甲片被打得凹陷,但由於甲胄內還有戰襖,雖然吃痛卻不足以讓人負傷。

“打雷了?!”

“官軍會用雷攻城!!”

“直娘賊的,都給耶耶趴好,瞎了你們的眼睛,那不過是與石脂桶差不多的東西罷了!!”

不等毒煙降落,聽到平雷聲的兗海軍兵卒便開始騷亂,最後還是被張歸厚開口怒罵,以及軍中列校、隊長安撫才趨於平靜。

“直娘賊,這就是劉繼隆的方術?”

張歸厚謾罵著,而此時毒煙也在西北風的吹動下,直接朝著渤海城籠罩而來。

“額嘔……”

“咳咳咳!!”

“這是毒煙,都捂住口鼻,等它吹過去!”

兗海軍畢竟與黃巢、韋宙打過不少仗,毒煙這種手段也見過不少。

由於毒性並不劇烈,故此隻能讓人咳嗽或窒息而亡,但眼下西北風吹得猛烈,毒煙很快便吹過了渤海城。

張歸厚雖然感受著口鼻不舒服,卻還是提醒著四周兵卒。

伴隨著毒煙吹過,那些令人作嘔的惡心感和窒息感驟然不見。

漢軍陣中,陳靖崇見狀說道:“這風速太快,毒煙很難有效,眼下理應以萬人敵壓製敵軍,民夫兵卒推動盾車前往。”

“風速?”王式聽到這詞,不由得頷首表示貼切,同時下令道:

“盾車進軍,投石機在盾車進入百步後進攻。”

“嗶嗶——”

軍令下達,哨聲作響,三十台盾車開始被艱難推動,而投石機則是已經開始準備第二次進攻。

“絞車弩、投石機準備,敵軍入二百步而攻!”

城樓前,張歸厚沉著指揮,龐師古則是皺眉道:“那是撞車?哪有攻城隻用撞車的?”

“不知道,但官軍有攻破城牆的方術,小心為妙。”張歸厚搖頭說著。

龐師古聞言,不免自信道:“昨夜某便帶人將西城牆都潑上了水,他們即便想攻也沒有那麼容易。”

聽他這麼說,張歸厚拔刀劈向女牆,但見女牆隻被劈出微末豁口,格外堅硬。

“好!”張歸厚不免叫了聲好,隨後將鄣刀歸鞘,安心等待著漢軍走入二百步。

渤海城外的積雪,連帶著張歸厚構築的塹壕、羊角牆都在昨日被王式派民夫清理乾淨。

張歸厚原本是準備背靠城池據守,但考慮到自己隻需要堅守半個月,加上中原流傳漢軍有方術可破城牆,所以他才在王建出現後,率軍撤回了城內。

如今看來,漢軍確實有破城的方術,隻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手段。

“放!!”

“嘭嘭嘭——”

在張歸厚沉思同時,城頭的絞車弩與投石機齊齊發作,而城外漢軍的二十台投石機也將萬人敵投擲到了博海城上空。

“低頭,捂住口鼻!”

經曆過漢軍的方術手段,兗海軍吸取教訓的速度倒是不慢,紛紛趴下,捂住口鼻。

“轟隆——”

果不其然,萬人敵在抵達城頭轟然炸開,毒煙飄然而來,很快便被吹走。

鐵丸激射城頭,城樓的磚瓦被打碎,許多兵卒也被打得不停哀嚎,但並未擊穿甲胄。

萬人敵能破甲的範圍並不大,距離太遠破不了甲,距離太近,毒煙容易被吹走,並不好用。

當然,即便不好用,可這萬人敵依舊屢建奇功,單說眼下漢軍能快速推進,便少不了萬人敵的功勞。

絞車弩射出的鑿子箭,將兩名倒黴的民夫射了個對穿,鮮血流了一地。

盾車沒有受傷,而他們投出的投石也因為距離原因,並未擊中盾車。

“進!”

“嗶嗶——”

隊列之中,昔年投降楊複光二人的馬殷,此刻卻穿著漢軍校尉的甲胄,指揮推動盾車的漢軍與民夫快速接近城牆。

“放!”

“嘭——”

絞車弩與投石機繼續射出,而漢軍投石機投擲的萬人敵稍慢了些,但依舊在城頭上空炸開。

十餘支鑿子箭,大部分都射空,兩支射穿盾車,盾車內的民夫死傷數人,被人留在原地,其餘民夫頂上,繼續推動受損盾車前進。

投石從空中落下,幾名兵卒與民夫倒黴被砸中,身死當場。

號角與哨聲不斷,戰場上軍馬不安撅著蹄,但馬殷已經率軍衝到了護城河前。

“壕橋!!”

馬殷催促著,民夫急忙推著壕橋展開,為漢軍鋪設出三座木橋。

兩丈寬的結冰護城河被輕鬆度過,盾車一輛輛衝過護城河,民夫踩著護城河冰麵後撤,而冰麵卻承受不住盾車和壕橋重量,發出碎冰聲。

然而即便冰麵碎開,壕橋卻依舊穩穩的紮根河上,而進入城牆下的盾車也越來越多。

“放箭!”

箭雨黑壓壓一片而下,漢軍兵卒接手盾車,推動後朝著一個點的城牆撞擊而去。

三十台盾車,拚湊一塊,足有二十丈之寬。

城頭的兗海軍倒下石脂,隨後丟出火把,但見盾車燃燒起來,盾車表麵的牛皮滋滋作響而車內的漢軍兵卒則是用鎬子不斷鑿牆根。

“直娘賊,這群人往牆上潑水,這牆沒那麼容易破開!”

“嗶嗶嗶——”

急促悠長的哨聲,讓身處盾車的馬殷了解到了渤海城牆都被潑過水,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破開。

不僅如此,城牆根還積了三寸厚的冰層,這讓馬殷感到了棘手。

“直娘賊,大不了多炸幾次!”

馬殷看向狹窄盾車內的三名漢兵:“把火藥包卸下來,直接炸!”

見三人行動,馬殷舉著盾牌,小心翼翼的挨個通知盾車內部的兵卒,直接堆放火藥包,等待哨聲點火。”

等他返回,盾牌被密集的箭矢插滿,他身上也插著十餘支箭矢。

好在甲胄厚實,他並未負傷,而是感受著頭頂越來越熱,他便知道濕牛皮要被燒穿了。

“嗶嗶——”

取出木哨,馬殷吹響之後,拔腿便向外跑去。

不止是他,所有點火之後的漢兵紛紛向外跑去,狼狽而逃。

“他們逃了!”

龐師古臉上浮現笑意,張歸厚也鬆了口氣,隻道:“莫要鬆懈,這應該隻是官軍試探。”

“轟隆隆!!”

龐師古點頭,正準備說什麼,不等他開口,便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聲音,隨後便是濃煙與積雪不斷抖動,城樓瓦片驟然落下。

城頭兗海軍眾人隻覺得腦中空白,等他們再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七暈八素的倒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

張歸厚扶著龐師古爬了起來,龐師古搖晃腦袋:“地龍翻身了?”

“嗶嗶——”

刺耳的哨聲傳來,兩人臉色大變,頓時衝出了城樓,朝著哨聲衝去。

隨著他們到來,他們隻見到四丈寬的馬道上,此刻橫七豎八躺著不少人,均是口鼻流血。

不僅如此,更讓人驚駭的,是那原本擺放三十台盾車的城牆被炸出豁口,成塊的土石散落在馬道上,城牆被炸開三十丈寬,五六尺深的豁口。

“這就是劉繼隆手中方術?!”

張歸霸與龐師古隻覺得一股冷氣直竄天靈蓋,麵麵相覷。

“直娘賊,這若是再讓他們強攻幾次,這城牆便要被炸出口子了。”

“快,速速往豁口潑水!!”

龐師古還在推斷,張歸厚卻已經連忙下令其餘未曾負傷的兵卒潑水了。

眼見兵卒動起來,他這才有心思去看那些倒在地上的兵卒。

二百餘名兵卒倒在地上,大部分人都還能動,但是他們那樣子,即便能動,恐怕也活不了了。

“把人抬下去醫治!”

張歸厚不想動搖軍心,連忙派人將這群人帶離城牆,同時吩咐道:

“若官軍來攻,舍車遁走,駐守城牆兵卒儘可散開。”

“刀牌手再次列陣充當女牆,滾木、石脂儘數投擲,不可讓他們繼續強攻此處!”

軍令下達後,張歸厚連忙看著兵卒不斷潑水,而城外的王式也很快得了塘兵回稟。

“剛才攻城,所用五千斤火藥,如此都僅僅炸開了不足一丈深的豁口。”

“想要攻下此城,不少四次盾車進攻,才能將其城牆破開。”

麵對王式這番言論,倒是沒有人說什麼。

王式見狀,便繼續指揮民夫將後方的盾車推到陣前,再更換體力充沛的甲兵,繼續與民夫協同推進。

這次兗海軍不斷用絞車弩與投石機和弓箭騷擾,但依舊無法阻擋漢軍推進。

隨著盾車撞擊在豁口處,四周兗海軍隻是匆匆拋了投石和石脂,點燃後便立馬跑開,顯然被剛才那幕嚇得不輕。

“轟隆——”

隨著漢軍撤退,不到半盞茶時間,豁口處的三十輛盾車再度炸開。

土塊飛射,豁口被再度擴寬丈許,但卻更深,四丈厚的城牆被炸開大半。

張歸厚見狀,則是急忙下令道:“將沙袋儘數填上!”

張歸厚料想到了城牆會被燒塌,所以準備了足夠多的沙袋。

結果他沒想到,漢軍根本不用大火慢慢燒,隻是三刻鐘就將城牆破開了一丈七八尺。

以這樣的速度,彆說堅守半個月,就是堅守三天都尤為困難。

“將城內的積雪壓實,裝入袋中,儘數帶到城牆來!”

張歸厚沉著指揮,而龐師古則是親自前往豁口處指揮兵卒潑水,填充沙袋。

“他們在以沙袋填充豁口?”

漢軍陣中,王式見到張歸厚與龐師古的手段後,微微頷首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不過我軍陣中火藥,恐怕足夠讓他們掘地三尺。”

王式此刻算是體會到了,此前他與劉繼隆在隴西交戰時,劉繼隆率軍長驅直入的感覺了。

任由守城手段如何通天,除非夯土包磚,亦或者是修築石城,不然其他城牆都隻是普普通通的土牆罷了。

“嗚嗚嗚——”

號角聲再次響起,漢軍開始第三次強攻城牆,而張歸厚與龐師古乃至所有兗海軍將士都臉色變幻了起來。

哪怕他他們已經填充了足夠多的沙袋,但隨著漢軍再次以盾車爆破,沙袋儘數消失不見,城牆也被繼續往裡炸深了二三尺。

張歸厚見狀,繼續指揮拋下沙袋、雪袋,隻為了將此戰拖延到晚上,趁晚上修補城牆。

隻是王式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王式繼續派遣盾車進攻,接二連三的進攻,很快讓漢軍主攻方向的城牆連人都站不住了。

他們隻能不斷的拋沙袋與雪袋,將積雪壓實拋入其中,不斷阻擋。

利用這種辦法,他們總算是艱難地撐到了午後,而王式見狀則是繼續道:“繼續攻打,隻要攻下此城,葛從周及張歸霸便知道此等城牆難以阻擋我軍。”

“屆時他們唯有撤往淄川、益都,集中兵力堅守這兩座淄青堅城。”

分而擊之自然不錯,但王式現在需要快速將戰場攻入兗海腹地,這樣才能震懾魏博與成德。

“諸位,可以吃飯了。”

王建躬身作揖,隨後便見幾人身後已經有兵卒搭好了帳篷。

幾人下馬走入帳內,但見圓桌擺在帳內,而圓桌中間則是活路與銅鍋。

銅鍋內有骨湯不斷沸騰,旁邊擺著一盤盤結冰的肉片。

火鍋是劉繼隆帶來的吃法,而棣州人口十餘萬,雖說被朱溫裹挾數萬百姓南下而去,但厭次城內外的百姓卻在漢軍庇護之中。

哪怕無法供應全軍肉食,但至少能讓將士們隔三差五吃頓肉。

“轟隆隆——”

“坐下吧。”聽著耳邊的爆炸聲,王式示意眾人入座,隨後便在這時不時響起的爆炸聲中,埋頭吃飯。

相比較他們還能從容吃飯,兗海軍卻幾乎全軍都被用上,挖雪挖土,裝入麻袋中填入豁口。

城內泥土應有儘有,但麻袋數量卻是有限的。

堅守一個上午後,張歸厚看著那隻能用雜物填充的豁口,心裡已經有了決斷。

“兵馬調往城南,準備走城南突圍。”

“是!”龐師古鬆了口氣,漢軍帶給他的壓力著實太大了,顛覆了他們曾經以為的攻堅戰。

在漢軍的方術麵前,夯土城牆不論多高多厚,似乎都隻是一道土牆。

彆說渤海縣守不住,就是整個兗海鎮內也沒有幾座城能守住。

“嗶嗶——”

正在王式他們吃飽喝足走出帳篷的時候,南邊突然響起了木哨聲。

斛斯光聞言立馬反應過來:“他們要突圍!”

王式頷首:“南邊積雪深厚,他們肯定提前布置了撤退的雪徑。”

“不必追去南邊,斛斯都督你率一萬馬步精騎走我軍今早挖掘的雪徑,在黃河南岸截擊此賊即可!”

攻打渤海的同時,王式便已經安排了民夫挖掘通往黃河的雪路。

如今民夫們早已挖到黃河邊上,斛斯光隻要率騎兵渡過黃河看看能否走南岸攔住張歸厚即可。

“末將領命!”

斛斯光不曾耽誤,連忙提領軍中一萬馬步精騎,走民夫清理而出的道路南下。

不多時,他便率軍通過了六裡的雪路,來到了黃河北岸。

由於黃河是地上懸河,故此在此地便能遠遠眺望著渤海城內有兵馬朝黃河而來。

“走!”

斛斯光翻身下馬,牽著馬開始走上黃河冰麵,朝著南岸趕去。

大軍行至黃河冰麵中間,斛斯光心裡隱隱升起了不好的感覺,於是皺眉對身旁馬懿詢問道:“南岸探查沒有?”

“並未。”馬懿搖搖頭,畢竟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裡,積雪都厚三四尺,一眼看去都是白色,確實沒有探查的必要。

“派出快馬去探查!”斛斯光聞言連忙吩咐,馬懿也不敢拒絕,隻能派出百餘名快馬南下探查。

“嗶嗶——”

忽的,南岸驟然響起了刺耳的木哨聲,馬匹被驚嚇得不斷在冰麵打滑,斛斯光及馬懿、高淮等人臉色驟變。

“殺!!”

南岸驟然響起喊殺聲,積雪之中冒出無數黑色身影,旌旗招展。

百餘名探馬深陷包圍之中,連忙調轉馬頭突圍。

隻是積雪深陷,除二三十人突圍外,其餘人儘數被伏擊而擒拿。

不僅如此,南岸的兵馬開始聚集起來,朝著黃河中間的漢軍馬步精騎殺來。

斛斯光見狀連忙穩住身旁馬匹,拔高聲音:“後撤北岸!”

“嗶嗶——”

西北大風獵獵作響,馬步精騎牽著馬屁在冰麵上難以快速行走,而南邊的兗海軍卻不知為何,腳步輕快,根本不怕滑倒。

漢軍並未深入,但撤退依舊艱難。

“馬步兵結陣,馬匹由騎兵牽至北岸!”

斛斯光將韁繩交給身旁兵卒,自己親率馬步兵斷後。

五千精騎北撤,五千馬步兵開始結陣,但他們並不適應冰麵作戰,隻能結陣不斷踉蹌後撤。

相比較下,兗海軍開始結陣以弓箭壓製漢軍,箭雨層層疊疊的落下,部分倒黴的漢軍兵卒被射中薄弱處,隻能咬牙撤退。

鮮血在冰麵上流了一路,斛斯光好不容易才撤回北岸,雙腳踩在了土地上。

見他們撤回北岸,這支兗海軍並未追擊而來,而是分散冰麵上,開始有序向東前進。

烈烈西風下,“葛”字旌旗尤為顯眼,而這支兵馬數量絕不少於一萬五。

原本勝券在握的突擊戰,被葛從周直接攪亂,斛斯光本部死傷雖隻有百餘人,但卻讓斛斯光憋著氣。

率軍撤到黃河北岸的張歸厚在見到己方援軍後,先是錯愕,隨後便是驚喜。

張歸霸分兵前來接應他們,而葛從周則是繼續留在冰麵上,防備斛斯光走岸邊突擊。

眼見張歸霸接到張歸厚,葛從周緩緩抬手,而兗海軍也開始後撤返回南岸。

“豬犬的家夥!!”

兗海軍從容撤走,斛斯光雖然有意追擊,但生怕葛從周繼續在南岸布置。

“怎麼回事?!”

忽的,南邊有快馬疾馳而來,斛斯光看去,隻見王式、陳靖崇等人策馬而來,見到了止步不前的斛斯光所部。

遠處的兗海軍已經撤回南岸,王式見狀眉頭緊皺,立馬明白了前因後果。

馬步精騎在冰麵上無法發揮作用,斛斯光撤回北岸實屬正常。

“葛從周率軍前來,在南岸設伏,某麾下死傷弟兄上百,請王使君治罪!”

斛斯光雖然不服王式,但失利就是失利,更何況他沒能完成王式交代的任務。

“此事不怪汝,是某沒有料到這葛從周竟然在南岸設伏。”

王式聞言,心裡疑惑得以解開,他知道如果斛斯光率騎兵前往南岸後,如果在雪地裡遭遇伏擊,漢軍將死傷更多,故此並未治罪於他,反而安慰起他。

陳靖崇見狀也安慰斛斯光道:“渤海已經被我軍拿下,雖說殺傷賊軍數量不多,但黃河以北儘屬我軍,眼下可短暫休整,明日再揮師南下。”

“是極!”王式頷首附和,接著對斛斯光安撫道:

“今日不過是被其打了個措手不及,斛斯都督不必在意,等我軍渡河南下,定將擊破此賊戰事交給斛斯都督。”

“末將領命!”斛斯光憋著口氣應下,隨後便指揮兵馬後撤回渤海而去。

張歸厚突圍時,令人在城內放火焚燒輜重,但王式指揮兵馬滅火得當,仍舊繳獲了數千石糧草與足夠數月所用的柴鹽醬醋等物資。

此役從結果而言,雖未能達到預期,卻也是以漢軍戰勝為結果。

返回渤海後,王式將收複渤海,大軍即將攻入淄、青二州的奏表送往了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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